作者:宝妆成
程瑁使劲点头:
“自是如此!孙儿和众兄弟将来前程如何全看个人的努力和缘法,难道还能怪在蓉姑姑头上?蓉姑姑若泉下有知,当然是庇佑我们这些后辈,而不是刻意妨碍我们的前程!”
五老爷连说几声好。
“族中小辈都懂的道理,诸位谁还有异议?若大家仍不同意蓉娘葬入祖坟,老夫和拙荆百年之后也另辟墓地,蓉娘葬在何处,我们夫妻就在何处守着蓉娘!”
哎!
这就是说气话了啊。
哪有一族之长死后不入祖坟的?
程珩父亲很想说随便五老爷葬哪里,终是不敢。
族老们再次摇摆不定,程卿估摸着时机,赶紧加上最后一个砝码:
“公主早殇,也并非没有与帝后合葬的先例,就说本朝代宗皇帝,与孝惠皇后伉俪情深,膝下只有一个同昌公主,公主深受帝后宠爱,未嫁而殇,出殡之时运送陪葬物的牛车绵延十里长,代宗皇帝下旨将公主的陵寝安置在自己的帝陵中,宗室和朝臣都反对,代宗始终不改初衷,若同昌公主不入帝陵,代宗皇帝就要把自己已经建好一大半的帝陵从天寿山搬到金山口,去迁就同昌公主……”
程卿将这段皇室旧事娓娓道来,议事厅众人都听入了神。
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忽然停口,程瑁下意识追问:“那宗室和朝臣最终同意了吗?”
程卿笑笑,“瑁堂哥,代宗皇帝的帝陵就在天寿山,你说宗室和朝臣有没有同意!”
那自是同意了。
不然代宗皇帝的帝陵就要迁去金山口了。
果然规矩什么的都是狗屁。
——天下最肆意妄为的就是皇帝,皇帝想做什么就没有办不成的,如果没办到,那一定是皇帝本人不够强硬!
第174章 :借古讽今(3更)
程卿说完,议事厅里的族人才慢慢回过味来。
敢情程卿和五老爷一早就商量好了。
代宗皇帝威胁宗室和朝臣说,不许同昌公主葬入帝陵,就把自己帝陵搬离天寿山,五老爷刚才的话和代宗皇帝的话如出一辙。
大家不同意程蓉葬入祖坟,五老爷自己也不葬入祖坟。
他连祖坟都不想葬进去,还当什么族长,还为族里鞠躬尽瘁,那岂不是有病?
程卿用代宗皇帝的旧事,强调了五老爷的决心。
族老们都悚然而惊。
族里可不能没有五老爷啊!
五老爷或许不适合入仕,但真是太适合当族长了,一时之间让他们推选别人,哪有比五老爷更适合的?
五老爷的心态,程卿已经讲得明白,也给了族老们可下的台阶。
面子上,又有皇帝给的哀荣和封号,程蓉也的确和其他未嫁女不同。
公主是比县主尊贵,但本朝就有公主葬入帝陵的先例,让程蓉这位县主葬入程氏祖坟,好像也还行?
何况族中小辈们自己都不介意。
这事儿也从侧面激发了他们的志气。
将来科考失败,若怨到程蓉坏风水一事上,那就是自扇嘴巴子了。
里子和面子都说得过去,族老们走到一起商议一番,索性就想成全了五老爷。没等族老们表态,程珩父亲哼哼唧唧:
“代宗皇帝为本朝第三任皇帝,是个圣明君主,与孝惠皇后倒是伉俪情深,膝下无子,过继了亲王之子立为太子,代宗皇帝薨逝后,太子继位大统,是为后来的宪宗皇帝,程卿你不要信口胡说,代宗皇帝与宗室和朝臣对抗,让同昌公主葬入帝陵一事,我未曾听说,也没有在书上看过,你从哪里看到了后人牵强附会的野史传说,竟也能当真!”
程珩父亲的意思,程卿是胡说八道。
族老们都觉得他太闹腾,程卿自己倒不生气,反而笑眯眯道:
“正是这次去京城得知的,皇室辛秘,普通百姓不得而知,修史编典的翰林官才能知道呢,堂伯莫急,待我将来入了翰林,一定为堂伯将这段史证摘抄出来给堂伯过目。”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连翰林院都没入过,没资格接触到这些史料。
——不过不要紧,你当年考不入翰林院,你儿子程珩可能也考不进去,但我能考进去,等我将来入了翰林院,一定记着这事儿。
把程卿的话稍微翻译下,就是以上意思。
程父都想跳起来打人了。
小瘪崽子,凭什么咒他儿子进不了翰林院?!
程三老爷都看不下去了,咳了两声:
“好了!揪着个小辈不放,你也要有点做人长辈的气度,卿哥儿还敢在这种事上说假话吗?他说有此事,就肯定有!”
“谢谢三叔爷信任,还是三叔爷英明!“
程卿嘴甜顺杆子爬,程三老爷被她马屁拍的舒舒服服。
五老爷见局势已定,使了个眼色,程卿就说自己不打搅长辈们议事,要先行退下了。
程父被她气得发晕。
小瘪崽子,现在又知道自己是小辈了,刚才也没人请你进来啊!
程卿一走,程珪等人也跟着她退出。
程瑁心中好奇,“这段旧史不仅大房的堂伯不知道,我等也没听过,小郎又从哪里看来?”
程瑁不是在质问程卿,程瑁纯粹是好奇。
程卿笑笑,“孟师兄考中状元,进了翰林院就是从六品修撰,年前被擢升为正六品侍讲,我和五叔爷离京时又听说师兄当了从五品的侍讲学士。”
“啊,是孟师兄!”
“嘘嘘,我可没说过是孟师兄说的。”
程卿丢给程瑁一个“你知我知不许说破”的眼神,程瑁使劲点头。
程瑁不提代宗皇帝辛秘,反追问起孟怀谨的近况。
其实有什么好说的?
代宗皇帝的这段辛秘的确是离京之前孟怀谨告诉她的,想必那时,孟怀谨已经向五老爷提过让程蓉葬入孟家祖坟的事。
不过五老爷没应,孟怀谨担心程蓉葬入程氏祖坟的事会不顺利,才将这段代宗皇帝的往事告诉程卿,让程卿用作依据说服程氏族人。
真正的史实哪有程卿三言两语说的那么轻松,代宗皇帝已是挺强势的帝王了,他以迁帝陵为威胁,要把爱女同昌公主的随葬帝陵,最反对的不是朝臣,而是宗室。
毕竟代宗皇帝做此事的影响,要坏也是坏皇室风水,和朝臣们没多大关系,他们何必要为皇室自己的事和代宗顶着干?
宗室反对的态度很强烈,代宗就说要从宗室过继子嗣当太子。
有太子这个香饵吊着,宗室也就顾不上去和代宗唱反调了,怕惹了代宗的厌恶,将他们的子孙摈弃在皇嗣子之外。
那可是太子之位,是未来的皇帝,只因代宗没亲儿子,才有机会落到他们的子孙头上!
相比帝位宝座,同昌公主葬在哪里就是不堪一提的小事了。
代宗皇帝用这香饵吊着宗室之人,朝堂内外再无反对之声,等同昌公主的棺柩葬入帝陵后,才从宗室藩王的儿子里选了后来的宪宗当太子。
代宗皇帝大行前,太子的生父已逝,生母尤在世,代宗许太子登基后可追封生父,加封生母,条件是不许太子登基后改变代宗的决定,再动皇陵。
宪宗皇帝几岁就被过继给代宗皇帝做太子,与生父生母感情远不如与代宗皇帝亲厚,登基后有朝臣献媚,上奏一篇万字长文,给宪宗皇帝追封生父为帝找出许多理由。原以为会受到宪宗皇帝嘉奖擢升,却被宪宗皇帝以孔礼大义驳之,说若自己的生父追封为皇帝,牌位到了太庙都无处摆放,论薨逝时间,生父犹在养父代宗皇帝之前,如今追封为帝,难道要把牌位排在养父代宗皇帝之前?
对生父倒是尽孝了,对养父却不孝。
孟怀谨对程卿说起此段历史,也赞宪宗是圣明君主,宪宗的坚守底线,压下了一场可能波及整个朝堂的骚乱。
孟怀谨说的辛秘,许多内容都是代宗、宪宗两任皇帝的起居注上记载的内容。
程卿觉得孟怀谨找出这段皇室旧史,除了帮助程蓉顺利葬入祖坟,为未尝没有借古讽今的意思。代、宪两位皇帝都是大魏的名主,而现在坐在九五宝座的那位么……就让人一言难尽了!
第175章 :且惊且骄傲(4更)
程瑁关心的是孟怀谨的近况,程卿随意说了几句,也是报喜不报忧。
去年中状元入翰林,今年就撰升了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孟怀谨圣眷在身,引得程瑁这些还未参加乡试的秀才们艳羡。
年轻人啊太天真了,哪里能想象孟怀谨要面临的困境呢。
不说官场倾轧和圣心善变,就是那狗世子萧云庭也仿如粘性极佳的牛皮糖,孟怀谨想甩脱都不容易!
程卿打住话头,又说起程瑁等人刚才的开明大义:
“瑁堂兄,你们刚才齐刷刷赶来为五叔爷助阵,可真让我大吃一惊!”
程瑁哈哈大笑,“小郎,难道只有你最开明,我们都是一群蠢人迂人不成?皇帝都封了蓉姑姑做柔平县主,蓉姑姑有这样的忠勇,就配享程氏祭祀的香火……我们都有这想法,不过能凑到一起赶来,还要多亏了程珪有决断,他说法不责众,就算族里不听我们的话,也不能把我们捉住打一顿!”
程瑁等人眼里,肯定没有绝对的男女平等。
他们只为程蓉说话,却不提让程氏别的未嫁女也能葬入祖坟,是因为皇帝为这丑闻扯的遮羞布理由找的好,说程蓉是救驾后伤重不治而亡,程蓉死后也能被世人赞一声“忠勇”。
程氏出了这样忠勇的女子,程瑁等读圣贤书的年轻人肯定推崇。
而且程珩他爹说县主不如公主尊贵,那也是偷换概念,皇家公主多才不值钱,换了普通人家,出个县主是天难地难。
程氏族内有凭夫借子封的诰命夫人,却没有像程蓉这样凭自己得朝廷嘉奖的女子,从这点来说程蓉是独一无二的。
至于其他未嫁早丧的该不该有和程蓉同等的待遇,千百年来的男尊女卑的传统哪是那么容易破除的!
程卿暂时也不愿深聊此事,听了程瑁不居功赞扬程珪,程卿也向程珪道谢。
程珪只说了一句“那也是我姑姑”就没有多言语了。
程珪带着人闯入议事厅为程蓉说话的事传回二房,钟氏都不敢信儿子敢做这种事,程珪的性情,可没有这样锋芒毕露啊!
钟氏又惊又喜,朱老夫人郁闷到想厥倒。
“那孩子莫不是傻了,胳膊肘往外拐,忘了五房那老匹夫欺压二房的事了?他怎能为五房说话!出这个头与他有什么好处,叫程蓉葬入祖坟坏了风水运道,害得还不是——”
“母亲!”
钟氏声音尖利,“您别这样说珪哥。”
钟氏现在才发现婆母岂止是左性,简直是毫无见识的愚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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