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宝妆成
这第三场么,俞知府本也没报多少希望,程卿年龄太小了,今年才十四岁,能写出什么好的策论?
哪知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俞知府意料,看着手上的卷子,他一下就认出了这笔迹——
“诸位认为,此卷可堪为今年策论头名?”
“此文条理清晰,用词简练不累赘,又言之有物,自当是头名。”
“不错,这样的考生若能科考入仕,朝廷又多了可用的人才,不是死读书的酸腐文人!”
几个看过试卷的阅卷官纷纷点头,唯有一人意见不同,更推崇的是另一份试卷,“什么用词简练,分明是肚里没货,言辞粗鄙,不如这篇,句句有出处,段段有来历,用典用故都信手拈来,看这行文流畅,只叫人拍案叫绝!”
俞知府也不厚此薄彼,当即让把那份令阅卷官击节称叹的试卷也呈上来。
仔细一看,俞知府就笑了。
这是什么鬼?
句句有出处,段段有来历,不就是东拼西凑,把许多篇时文名章揉碎了混在一起吗?
这种做法也是一种博闻强记,有人欣赏,俞知府本人却是极为讨厌的。
“若人人都像这样窃走别人文章的论点词句为己用,那以后的科考再也选举不出真正的人才,选出来的只是一群无耻的窃贼!”
俞知府提笔在这份试卷上打了个大叉。
非但没有将之选为府试第三场的头名,反而直接罢黜了此卷——此考生自作聪明,惹了俞知府的厌恶,前两场考的再好也无用,在第三场前功尽弃了!
呈上此卷的阅卷官傻眼了。
早知如此,不如低调将这份卷子取了,也好过让俞知府判了个死刑。
头名没争到,反害了答卷的考生。
没办法,科考就是这么个制度,不论是哪一级的考试,都是少数服从多数,阅卷的是辅考官,选出自己认为上佳的试卷呈给主考官,由主考官定夺名次,主考官还有个一票否决权!
此次府试,主考官就是俞知府,自是由他说了算。
打了一个叉,俞知府手上就只剩下一张试卷了,他仔细看过,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喜怒,只问几个阅卷官:
“可有其他试卷呈上?”
“回大人,另有几份试卷不错,与您手上的那份策论相比,缺了老辣,显得稚嫩。”
哦,等你们拆掉糊名,别后悔就行。
策论写的老练的考生,并不一定是真老练,不面对面看着,谁知道选出来的头名是什么样呢!
俞知府顺应阅卷官们的意见,提笔在这份试卷上画了个大圈。
这就是第三场的头名了!
这也基本上是府试的案首了。
能闯到府试第三场的,经义掌握的不会太差,辞章也还能入眼,第一场是最重要的门槛,第三场却是决断。
一府之尊,总不会每一份试卷挨着去检查经义默写可有错漏,却绝对会看第三场表现出众的策论,第三场的头名,才是从上千人中脱颖而出,入了府尊大人的眼!
不知这幸运儿究竟是何人?
府尊大人这一笔落下,不仅童生资格稳了,府案首也稳了,能批阅考卷的哪个不是科考出身,最次都有举人功名,府案首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但由他们亲自挑出来,又是另一番感悟。
几个阅卷官相视而笑,都想起来少年求学的时光。
“让我们看看今年的府案首……咦?”
拆掉试卷糊名的人愣了愣,其他人忍不住伸长脖子探看,唯有俞知府老神在在,仿佛对谁拿了府案首一点都不好奇。
……
“程卿,今日是府试放榜,我们还是快去占个好位置吧!”
几位族兄催促,程卿也爽快应下:“哎,我马上就好!”
她飞快咽下了茶点,擦了擦嘴就起身。
程珩穿了一身新衣,头发抹了头油梳的光亮,颇为自得,“你们现在才着急看榜,我昨夜就派了小厮去榜下守候,可见是比某人有先见之明。”
这个某人自然是指程卿。
程卿此次来考试一个下人都没带,她家如今虽有几个下人帮忙,却各司其职,人人都被分派了任务。司墨要忙荒丘开发的事,还要协助大娘子管好新入的田庄,司砚则被程卿派去码头为全家生计操劳,剩下的门房和厨娘,还有两个小丫鬟都不中用,程卿也懒得带。
就算带了,程卿也不会让小厮丫鬟等人一夜不睡觉去榜下守着,人权不人权先不说,早看榜和晚看榜有什么差别,榜单没贴出前就确定了谁上榜谁落榜,又不会因为谁早看榜单就发生改变!
程珩的优越感莫名其妙,程卿不理会他,程珩越发高傲了。
偏又贱得慌,要和程卿几人同行。
一起去贡院门口看榜,果然已堆满了人群。
程珩的小厮没瞧见,五房的家仆满头大汗挤出来,一脸喜意:
“小的给卿少爷道喜了,此番府试,您又是案首!”
今年的府案首?
左右之人齐刷刷看来。
南仪县过来的考生都认识程卿,众人齐声欢呼,他们没考到案首,却叫同县的程卿中了,自然与有荣焉,县与县之间也是有竞争的!
看到程卿了却很意外,矮矮的个子,一眼瞧着还是个半大孩子呢,怎就叫他中了府案首?
——是看榜的眼花,还是我们眼花了?
第115章 :亲近和信服(5更)
“怎会弄错?府试第一场,程卿正是头名,如今拿了府案首是正常发挥,他本就是南仪县案首!”
“没错,我们都认识程卿……”
南仪县的考生少不得要向别人介绍程卿一番。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
年龄不是限制一个人成就的因数,战国时甘罗十二岁出使赵国,十四岁就被秦王封为上卿,官同宰相……相比之下程卿十四岁才拿了府案首,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嘛。
程卿也有几分意外。
看来她第三场的策论是投了主考官俞知府的喜好啊!
唔,俞三虽是个跋扈的混账,俞知府倒是公正公允的父母官,看在俞知府的面子上,她以后可以让一让俞三。
再三确认无误是程卿拿了府案首,程珩大受打击,偏这时他的小厮终于丧着脸挤了过来:
“少、少爷,您落榜了……”
小厮的声音很小,程珩一时没听清,“你说甚?大点声再说一次!”
“您落榜了!小的在榜上找了许久,没有少爷您的名字!”
小厮的表情都快哭了。
程珩也觉得五雷轰顶。
“不可能!我引经据典,耗尽心血写成一篇锦绣华文,程卿成了府案首,我却落了榜,这是什么道理?”
少年啊,你这是问出了众多落榜考生的心声呀。
他们也觉得自己考的很好,偏偏就落榜了。
再看程卿,小老弟,你年纪这么小,晚两年再考也行啊,唉!
搞得大家想欺骗自己是时运不济都没办法,学问还不如年龄小的,到底是他们蠢呢还是不够刻苦呢?
呜呼,可能是两个原因都有……
落榜考生都觉得自己悲伤辣么大,好在只是个府试,今年不过明年可以继续考,失落归失落,众目睽睽之下还不至于失态。
程珩受不了。
他觉得程卿在嘲笑他,同族兄弟在嘲笑他,羞愤难当,嘴里喊着“我的策论写的极好”挤出人群跑了,小厮急忙去追,连鞋都跑掉了一只。
“唉,又疯了一个!”
众人唏嘘。
为了科考发疯的,年年都有,也不缺程珩这么一个,大家连看戏的欲望都没多少。
几个程氏子弟觉得脸火辣辣的。
天啊,程珩真是够了!
大家都是姓程的,心里有想比试的想法,不用大声嚷嚷告诉外人吧?
何况又是输了。
这样的表现摆明了就是输不起咯。
比单纯输给程卿更丢人!
程卿人逢喜事精神爽,并没有痛打落水狗,还不吝惜表达自己的大度,央求五房的下人帮忙找一下程珩:
“珩堂兄一时受不了打击才言行失常,我不生堂兄的气了,千万要把他人找到,我怕他一时失态做出什么傻事!”
五房的下人听从吩咐去找人。
同族几个子弟都对程卿服气了,夸程卿有容人之量。
程卿摆手,“珩堂兄以后若还针对我,我照样会毫不客气还击。但不管我俩怎么斗,那是关起门的内部矛盾,可在外面我们南仪程氏是个整体,同族兄弟还相互扯后腿,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
程卿来了大魏有一年,也搞清了宗族的意义。
关上门随便打,走出去却是一家,她穿越前所在的家庭也差不多是这样,虽比不上南仪程氏有底蕴,那也是有名有姓的新贵,到了程卿这一辈更是脱去了暴发户的土气。
原来的程家,和现在的南仪程氏本质上也没什么差别。
族里的资源肯定要争的,但伙同外人一起打压程氏子弟万万不行,不管是从前程家的大家长还是如今的五老爷,都不愿意看见那样的画面。
五老爷上门去训斥朱氏,正因为朱氏触犯了五老爷的底线。
弄明白这点,程卿就比较好拿捏分寸了。
当众说几句好话又不少块肉,以后再收拾起程珩,没人会批评她。
程卿笑眯眯的接受着众人的恭维,一路被簇拥着回了落脚的小院。五房的家仆给力,已是找到了程珩,不过程珩不愿意和程卿几人见面,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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