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其次嘛,季明怀陪着弟妹归宁去了,今日怕是回不来,也逃过一劫,他日继承季家,岂不是要谢过我?”
“还有,”在季夫人怨恨的目光中,元城长公主站起身,缓缓踱到了秋氏身边去,盯着她明显隆起的肚子看了一会儿,道:“民间都说,七活八不活,你现下也八个月了,我很想知道——倘若现在生下来,会是个什么玩意。”
秋氏近来已经清瘦好些,全然不似刚刚入府时的倨傲凌人,更加显得肚子与身量不衬。
眼见元城长公主向着她过来,就吓得想要昏死过去,在听她如此说,就更加惊骇难言了,捂着肚子,哀求道:“长公主,往日里是我有眼无珠,开罪了您,您别同我计较……”
“别同你计较,”元城长公主笑了一声,抬起一脚踢在她肚子上,听得秋氏惨呼一声,方才蹲下身,慢悠悠的笑道:“前些日子,是谁说,等生下孩子之后,就要我挪地方,将正堂让给她的,嗯?”
她那一脚踢得十分狠,秋氏痛的坐不住,“扑通”一声,从椅子上瘫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不止,声音凄厉的叫人不寒而栗。
季明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怒目瞪着元城长公主,目光怨毒至极。
元城长公主站起身,笑着又在秋氏肚子上踢了一脚,这才施施然回去坐下。
她也不看季家人人,只是将空洞的目光放在不知名的地方,自言自语道:“真好,这些年来,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总算可以结束了。”
第106章 子息
季家的变故传到宫中时, 青漓与皇帝还没睡下。
元城长公主在季斐斐送回季家的菌子中下了毒, 将季家人尽数毒杀。
只有庶出二房的季明怀因为陪伴妻子归宁, 躲过了一劫。
季家人尽管中毒,周遭侍奉的侍女仆从却没有,心知这事是捅破了天, 也没敢张扬, 直接往京兆尹府, 报官去了。
尽管元城长公主不得圣心,却也是先帝的公主, 当今的长公主。
事情牵扯到她,京兆尹不敢擅做主张,只吩咐人趁夜, 悄无声息的将季家控制住, 就往宗正寺卿那里去了。
这种事情,京兆尹府不好去管, 宗正寺卿也一样不好管,两下里一商量,还是进宫去, 问过皇帝的意思为好。
青漓有孕之后, 夜间入睡时, 便将元景挪到寝殿的塌上,既可以叫皇帝多同他相处,也能跟儿子亲近些,一举两得。
这日晚间, 皇帝刚刚才拎着元景去洗完澡,正坐在椅子上为他擦湿发呢,就听陈庆过来禀报,一面捂住儿子的小耳朵,不许他听这个,一面问道:“那现在,季家就只剩下二房的人了?”
陈庆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皇帝一皱眉,又问道:“那个有孕的妇人呢,怎么样了?”
“秋氏产后毒发,也已经去了。”
“是吗,”皇帝淡淡的点点头,心里忽的起了一点好奇:“生的是男是女?”
“是男,只是才八个月,母体又中了毒,那孩子出生就没气儿了。”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季夫人还没咽气,眼见那孩子没了性命,哀嚎及恒,就这样去了。”
皇帝松开捂住儿子耳朵的手,轻声吩咐道:“告诉京兆尹,季家不行仁善,颇有恶名,招致盗匪报复,举家遭害。
庶出二房因为归宁,躲过一劫,元城在京外的庵堂静心礼佛,也免于此难。”
陈庆应了声“是”,然后又问道:“那此事,又该如何处置?”
“元城既然在庵堂里礼佛,便叫她继续待在那儿吧,季家的烂摊子,就交给季明怀去收拾,至于此事……
京兆府尹卫护京师不力,朕会将他平调到地方去,最多半年,再升回金陵,此事委屈他了,你好生宽慰几句。”
陈庆一一应了,见皇帝无意再说,便退了出去。
青漓躺在床榻里头,隐隐约约的也听了个大概,心头颇有几分感触。
她在英国公府见到皇帝那日,也跟着见到了元城长公主,说实话,那时候,她对这位长公主的印象并不好。
再加上之后季斐斐之事的影响,就更加恶劣了。
可是到现在,听了此事之后,她也很难拍手称快。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说到底,她也不容易。
青漓低垂着眼,正心思复杂时,就听元景“啊”了一声,被皇帝夹着过来了。
“——你干什么呢,他是个孩子,又不是个枕头!”
她心疼了,连忙接了过来,很疼爱的亲了亲:“怎么老是欺负他。”
元景也很不高兴,蹙着小眉头,有点生气的“啊”了一声。
“这臭小子鬼精着呢,吃不了亏。”
皇帝伸手摸摸元景的头,却被他气哼哼的拍了一下,虽然那点儿力气不足以抵抗皇帝,但也明明白白的表示出拒绝的意思。
自从有了儿子,皇帝有许多幼稚的地方被暴露出来。
譬如此刻,明明知道元景不喜欢被人摸头,却不信邪的非要过去硬摸。
元景伸着小手去挡,却怎么也没挡住,硬生生被皇帝在头发上摸了一把,扁着嘴,不高兴的瞪着他,气的都要哭了。
这一回的事情是皇帝主动找茬,青漓当然要站在儿子那边,将他抱过去哄了一会儿,又拉着他小手在皇帝头发上抓了一下,算是给他报仇了。
元景高兴了,接连叫了几声“娘”,又挨到青漓身边去,屁股对着皇帝睡觉。
皇帝又好气又好笑,拍拍儿子,道:“过来。”
元景假装没听见,不理他。
“别胡闹,快过来,”皇帝伸手,轻轻的将他掰过去:“你母后怀着小弟弟,你别过去吵她。”
这几天以来,元景虽然同他们一起睡,却也是被皇帝搂着的,青漓毕竟有孕,既怕不小心磕着碰着,也有心叫他们亲近,就叫嘱咐元景老老实实的跟着父皇。
元景是很听母后话的,可是今天父皇非要摸他的头发,硬是把他摸得生气了,这才不肯理人。
这爷俩的别扭性子,简直是如出一辙,青漓在心底忍着笑,慢慢哄了儿子一会儿,才算是将这一茬儿给掀过去了。
她此前怀过元景,到了这一回,一切就都是轻车熟路了,虽说还是要仔细养着,但也不至于像是前一次那样战战兢兢。
倘若有空,甚至于会抱着元景往御花园走走。
元景生的很像他父皇,越长大,面部的轮廓就越为相像,与此同时,个子将来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他一天天的大了,也越来越重了,青漓去抱他的时候,也能觉出几分辛苦。
这天,她抱着元景出去转了一圈儿,回到寝殿将他放下,就觉得胳膊有点儿酸,正叫莺歌给她揉的功夫,就见元景爬到自己身边,很忧心的盯着自己胳膊看。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一会儿,忽然靠着她,张开嘴,朝她胳膊吹了吹,说:“呼呼。”
他说“呼呼”,不是在叫父皇,而是因为一直以来,他被烫着了磕着了,青漓都会抱着他,很温柔的给他“呼呼”。
她的心,一下子就全然的软了。
这一瞬间,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有的恶婆婆会为难儿媳妇了。
他现在这么小,全心全意的依偎在自己身边,心里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像是一颗娇嫩的豌豆,要好好保护起来。
她像是天底下的所有母亲一样,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谁说只有男人有占有欲,其实,女人也同样有的。
青漓伸手捏捏他的小胖脸,很温柔的将儿子搂住了。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去的肉,最知道心疼自己。
等到了晚上,皇帝回来,一家三口准备吃饭的时候,元景也没用青漓抱,而是伸臂给父皇,示意他抱。
皇帝被儿子少有的亲近搞得受宠若惊,又惊又喜的问:“怎么了这是,忽然发现父皇的好了?”
元景看一眼在一边微笑的母后,微微低下头,叫了皇帝一声:“呼呼。”
皇帝被他一叫,一颗心就软了,他三十三岁才得了元景,在这个时代看来,也算是老来子了,怎么会不喜欢?
在他脸颊上亲亲,皇帝温声问道:“怎么啦?”
元景没吭声,只是将脑袋埋到他怀里去了。
皇帝被激发出了慈父心,抱着儿子稀罕的不得了,偶尔扫向青漓的目光中,都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你看,儿子其实也很喜欢朕的嘛。
青漓看他得意洋洋,只慢悠悠的将口中的菜咽下去,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戳破其中关窍,叫他先高兴几天再说。
元景是八月出生的,虽说不热,却也算不得冷。
至于青漓现在怀的这个孩子,数着日子,应该是在十二月出生,正正好是冬月。
青漓不怕冷,只怕热,如此一来,倒是松了口气,优哉游哉的待在宫里,只安心陪着元景,外加养胎。
元景出生之后,还不曾见过跟他一般的小孩子,即使青漓同他说,他要有小弟弟了,他也很难理解这其中的含义。
等过了八月,青漓肚子大起来,孩子会动之后,她特意拉着他小手在上面摸了摸。
元景初时好奇,随即就有点感兴趣,但等再过几日,就对此失了兴致,转去玩儿别的了。
他过了周岁,已经开始走路,虽然不能走的很久,但倘若有东西扶着,时不时的歇一歇,就能慢悠悠的走出很远。
太医嘱咐青漓多走走,疏松一下筋骨,闲来无事时,她也会带着元景四下里走走。
正是八月里,宫中的花卉还不曾败,景致也好得很。
青漓扶着肚子,慢悠悠的在后面跟着,元景则扶着长长的花坛,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这花坛很长,自宣室殿一直绵连到清凉殿,以元景的速度来看,简直是长得无边无际。
他毕竟还小,走了一阵子,就觉得累了,可是性情要强,也不许别人抱他,只是自己在花坛的边上坐坐,就再度前行。
前几日才下过雨,地上还有些滑,元景走了一会儿,只注意去看树上开的花,却忽视了脚下,猛地摔在了地上。
青漓听得那一声响,难免会觉得心疼,却也没叫人过去扶他,只是温声鼓励他:“元景是男孩子,要坚强一点,自己站起来。”
那一下摔得有些重,元景疼的眼圈儿都红了,却忍了下去,听了母后的话,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动作慢腾腾的起来了。
青漓蹲下身,轻声问他:“还能走吗?”
元景动了动腿,觉得没什么大碍,就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青漓笑着摸摸他的头,步子放慢,带着他回了寝殿。
莺歌取了药过来,青漓将他的裤子解开,就看见膝盖上泛着青,轻轻吹了一下,才向他说:“母后给你上药,别怕。”
元景乖乖的应了一声,青漓便低下头,动作轻柔的为他涂了一层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