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雪天子
远处忽一声闷响。
文珍吓得一趔趄,身体晃了晃,手一松,孩子瞬间掉了下去。
“啊!”
文珍脸色大变。
扑过去救人的几个学生也变了脸色。
杨玉英额头上的汗水也涔涔冒出,一个纵步,踹在石碑上起跳,半空中便伸手一捞,捞住包袱转身,侧摔在被子堆里。
王宁贤脸上冒汗,连忙扑过去看人,杨帆也赶紧过去:“婉娘,你怎么样?”
“没事。”
万幸没扭到腰。
杨玉英默默念了声佛。低头去看包袱里的孩子,孩子醒了,睁着眼睛也不哭,头发稀疏,眉毛很淡,皱皱巴巴的。
“好丑。”
杨玉英叹了口气,把孩子递给王宁贤,打了打身上的灰尘,略做了下检查,除了胳膊有点酸痛,到没别的问题。
虽然在这里习武修行,速度比乌龟爬得还慢几十倍,让人心烦,可下过的苦功夫到底没有白费。
此时文珍从楼上下来,接过孩子,被她那些同学围拢在一处,一群人抱头痛哭,嘈杂声四起。
轰隆!
又一阵闷响,轰隆隆震动不停。
周围所有人吓得惊呼,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就是文珍也心中惊恐,抱紧了孩子,四顾茫然。
杨玉英闻声看去,外面一片混乱,不多时才有人过来说,好像是附近一军械库出了点意外,没什么大事。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杨帆抓住杨玉英的胳膊不松手,心有余悸。
杨玉英举目远眺,心神动荡,一路回到燕平大学给准备的宿舍,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就坐起来亮了灯,信手翻开无名卷。
二十分钟后。
杨玉英额头上冷汗涔涔,起身就出门一路狂奔,跑到传达室借了电话。
张老此时正秉烛读书,接到杨玉英的电话有些意外:“是教材出了问题?”
“日军可能很快要行动,攻打……宛平!”
杨玉英迅速道。
张老叹了口气,竟一点也不惊讶。
“是,看出来了,最近日军一直在挑衅,现在还在举行军事演习,天天放枪,卫戍区的长官们好几个晚上彻夜不眠……赵军长心里有数。婉娘,你是不是做了噩梦?好孩子,别太紧张。”
张老想到林婉娘那么年轻,在他眼里,那姑娘就是个孩子,偏偏又知道得更多些,自然难免忧虑,不禁叹息,声音越发柔软起来。
杨玉英一时怔住,颤抖片刻才一字一句地读起密电密文:“……急,令清水亮队长相机行动……特急,务必截断燕平与南方交通往来……”
她语速很快,一口气读了好几条密电。
张老浑身一抖,听得瞠目:“你这些……怎么得到的?”
很显然这些东西都是些绝密,轻易不可能让人知道。
张老脑子里回想他得到的情报,日军的确要在六月底发动一次重大的军事行动,顿时对杨玉英的情报能力更为看重,却是叹道:“好孩子,你这几日留在燕平大学,不要来训练营了,反正万一要是出事,训练营的学生兵肯定要撤出去的,到时候再汇合也不迟。”
杨玉英:“……”
窗外月明星稀。
风不冷不热的,还带着淡淡的植物清香。
杨玉英从传达室出来,沐浴着月光,慢吞吞向回走,总觉得心神不定,还没走到宿舍,居然看到今天差点跳楼的姑娘,还有差点把托盘糊她一脸的姑娘,正坐在湖边说话。
“喂!”
文珍的同学先看到她,犹豫了下还是站起身,走过来低声道,“你和王弼……”
“没关系,都不算认得。”
杨玉英叹道。
那同学犹豫了下,伸手拿出一张照片递过来。
杨玉英看了一眼,不禁扬眉。
这应该是在燕平大学门口被照上的,王弼蹲跪在她前面,看样子好像是在给她系鞋带。
杨玉英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当然,也不可能有。
想了想,杨玉英把脚一抬,搁在湖边的石阶上,轻轻一拉鞋带,里面调出来两片薄薄的刀片。
刀片闪着寒光,光在湖泊的返照下熠熠生辉。
文珍二人:“……”
杨玉英轻声道:“我的鞋子,别人想来不敢乱碰,王弼同学大约也不敢。”
这学生愣愣地点了点头。
杨玉英此时却没有管她们,忽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教学楼,整座楼有一半亮起灯来,她一沉吟,便快步走过去,一进教学楼,楼里都是烟味。
好些老师学生都没有休息,坐在一起说话,看见她进来连忙给她让座。
王宁贤也在,找了个水杯洗刷干净,给她倒了杯热水。
杨玉英也没坐:“出事了?”
一位老先生叹了口气:“好像是说,日本演习的时候有个士兵失踪。闹得很大。”
他还没说完,杨玉英长身而起,连衣服也没披上,出门就直接骑上自行车准备赶回训练营。
王宁贤吓了一跳,连忙追过去:“林先生,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张老刚来了电话,说让你在燕平大学留一阵子,给代几堂课,英文日文都好,看你方便……”
他说话间,已经只能看到杨玉英的一片衣角。
训练营灯火通明。
杨玉英赶回来的时候,张老还睡着,天刚蒙蒙亮,学员们已经在训练了。
门口岗哨一看有人骑车子过来,握紧了枪,走进一看是杨玉英,这才打了个激灵,连忙开门迎她进来。
杨玉英跳下车,见岗哨上是两个瘦瘦小小的孩子,瞧着像是十五六,面色黝黑,头发上,眉毛上带着潮气,眼睛赤红,人到是精神。
“九一八,血痕尚未干!东三省,山河尚未还!海可枯,石可烂,国耻一日未雪,国民责任未完……”
学员兵们一边唱歌一边跑操。
杨玉英走进去,乍一眼,竟觉得满面青春气息,好年轻!
林婉娘年纪也不大,当初训练营招生要求的是十八岁,可是大概这是虚岁,有些学生中学都没毕业就来了,也就十五六的模样。
两个教官大概在休息,坐在一边抽烟,烟头撒了一地,两个人的气色都极不好,眼睛红肿,嘴唇干裂,口舌生疮。
也是,看到这些孩子们在训练营里训练,天天说的都是上战场的事,身为军人,怎能不急?
杨玉英叹了口气,忽然想起元帅曾给她唱过的歌——“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难道世道当真坏到……要让这些孩子们不顾身的时候?
“应该打不起来。”
一个教官轻声道,“王县长正在同日军交涉谈判,他老人家是国府的老人,为人精明,一定能平息争端。”
另一个却是冷笑:“说这话,你还在梦中吧?”
话音未落,电讯处的人就疾步过来,高声道:“打起来,司令部电令宛平守军,与桥共存亡,不得后退!”
杨玉英迅速道:“你这些孩子们还不会用枪,抓紧时间教。”
说完便直接出门。
第366章 责任
张老从屋里听见人说,杨玉英来了又走了,不由得有点心惊肉跳。
没多时就得了消息,杨玉英已经到了宛平。
他顿时冷汗直流,站了两下才站起身,怒道:“追她回来,她去宛平,去……有什么用!”
林婉娘在他眼中是个年轻姑娘,精通多国语言,是位翻译天才。
现在的华国,培养一个如林先生一般的人物难道很容易?
那是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宝贝!
这样的姑娘到那等危险地方去,子弹又不长眼睛,真要死了,亏不亏?
华国要亏死,张老要心疼死。
但他连电话都打不进去,完全束手无措,至于自己去追,也是不可能。
张老没有杨玉英那么灵活的腿脚,他的膝盖肿了,每日连站立都不敢长时间站立,现在也是强装无事,勉强瞒着别人。
战火连天的,他再担心杨玉英,也不会让训练营的孩子们去把人给他接回来,也就只能背地里怒骂,气得长上一嘴燎泡,把关系疏通到上头,努力探听宛平的情况。
杨玉英根本回不去了。
宛平被看不见头的黑烟笼罩。
炮火声一阵接一阵地响。
杨玉英不是没见过火药,可她确实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战争。
敌人铺天盖地。
炮火一遍一遍地烧着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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