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雪天子
徐泽一蹙眉,心下不自觉出现一些不好的预感。他还不曾把这感觉品味明白,只见救了他的那位年轻人忽然按住胸口,喷出一口黑血,砰一声栽下石阶。
所有人都愣住。
店小二吓得脸色发白,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摸了摸年轻人的鼻息和脉搏,一屁股坐在地上,颤声道:“死,死了!”
他声音又高又尖锐,徐泽这下子撑不住,身体发软,虚虚地坐倒在地,怔怔地看着那年轻人。
他生得特别好,眉目清俊,年纪不过二十多岁,还有大好人生,此时面上一丝血色也无,显然已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徐泽脑海中闪过两个大字——荒唐!
这是何其荒唐!
强烈的愤怒瞬间啃噬掉了他的所有理智,太子,他是太子!难道一条人命在他眼中就是这般轻贱?
若没有直面这样的死亡,徐泽对于太子总是会留下几分余地,但现在,他如今还在后怕,只差一点点,死的就是他。
店小二已经招呼人手抬倒地不起的年轻人去治疗,可看样子就算治,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没多大的希望。
此时再一想自己今日遇到的这些事,徐泽不禁冷汗淋漓,他本来不在意的那些,原来都是要他性命的杀招。
“无耻之尤!”
徐泽气得面色涨红,急忙托人捎了一封信回家,让家中赶紧派家丁护院来接他。
悦来客栈二楼雅间。
杨玉英起身开门,放范向北进门。
“哪里来的疯狗,臭死了!”
范向北进门哼哼了两声,喝了杯茶压压惊,就找地方去泡澡。
全息游戏哪里都好,就是一点不好,危险太逼真,胆子小的遇见很有可能被吓出毛病。
杨玉英打发他出去休息,才打开京城那帮玩家们送来的各种消息细看,看了半晌,不禁一笑。
玩家们的花样可真多。
一入京城,这些玩家们就如蛟龙入海,那是混得风生水起,虽然也有不少吃了些苦头的,但毕竟人多,又早就安排下一些小关系网,大部分都玩得十分开心。
范向南居然一个月内就整合了一个帮派——丐帮!
照现在的架势,也许数年便能整合世上大部分的乞丐势力,清理干净毒瘤,复现武侠小说中丐帮的模样。
这个世界有丐帮,百年前丐帮还是大门派,但如今却大不如前。
组织已然松散,武功末流,门中弟子们做得事还十分令人厌恶,什么小偷小摸还罢了,遇见人单势孤的,立时变身强盗,乞讨时碰见好说话的那些人,各种硬讨的手段着实恶心人。
现在的丐帮虽不至于打入魔道,却非武林正派。
不过有范向南插了一脚,最近京城的乞儿们却是变了个模样。
小孩子们都洗刷得干干净净,出门乞讨,各种恭维话一套一套的,哪怕人家只舍一碗粥米,也要认认真真道谢,还要把人捧得高高兴兴。
玩家们对范向南这种玩法还真有点不适应。
毕竟乞讨这种事,说白了就是不劳而获,要是没办法也就算了,玩家的手段那么多,折腾出一丐帮来算怎么回事?
范向南:“……”
好在玩家们都不去管同伴们怎么玩,也便由着范向南去,再说,丐帮早成势力,想让它消失,唯有世间无饥馑,一时半会儿,大同世界只能做梦。
有范向南出面收拾局面,总不是坏事。
这一次为林公子复仇的行动,主要执行人为玩家,消息提供者,便是遍布京城大街小巷的小乞儿们。
……
隔日,又是五日一次的大朝。
朝臣们言笑晏晏,神情和煦,即便背地里恨某个官员恨得要死,面上也是和乐融融。
这天下自然河清海晏,各地祥瑞频发。
今日湖州还送来一块儿天石,听闻此石从天而降,百姓们都道它乃是仙石,人人拜祭,湖州知府就把石头送到京城,献给了皇帝。
皇帝还很高兴,令人将石头送去黄河河边,镇压黄河水患去也。
待朝臣们把一些大事小事说完,皇帝百无聊赖地听了半晌,见无事,正要退朝,徐泽便越众而出:“臣,有本启奏。”
徐泽肃然道:“臣弹劾当朝太子,太子专横跋扈,欺辱兄弟,聚集党羽,打压异己,近来更是纵容宠妾沈氏干涉朝政,窥探朝臣,甚或左右刑狱,派出杀手当街行凶,追杀朝中大臣……”
几句话,满殿朝臣都愕然。
其实这几日弹劾太子的折子着实不少,很多人也都做好了发难的准备,可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发难的竟是徐泽。
徐泽有条不紊地一一列明证据,待众朝臣知道太子身边一个宠妾,竟当真在光天化日之下意图杀徐泽这样的三品大员,所有人都炸了。
第597章 小看
太子自然也在朝上,他立在皇帝下首位置,比百官都高,略一观望就能看清楚所有朝臣的神色。
一开始徐泽板着脸出来参他,他心中还算安定。
徐泽此人他算是了解,再者,那日已经透过底细,他已经做好了用一出苦肉计的准备。
所以徐泽一开始参他,他便向前一步,打算先向父皇请罪。
但等到徐泽开始说话,他骤然觉得不对,虽然徐泽的话听起来并不算多么严重,但这些都经不起细细推敲,连窥视内廷,朝臣这等话也说出了口,他一个太子,窥探内廷,这会让父皇怎么想?
他猛地低头盯着徐泽,从徐泽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
难道他看错了这个老家伙?
徐泽依旧只盯着太子那位宠妾,只是说出口的话比他本来打算说的话要严重得多。
“去年经太子那位沈才人之手,竟是明码标价,五万雪花银就能买到富县的县令,十万雪花银,她就敢许出知府之位。”
“我朝文武百官,多少年苦读才得以入朝为官,若是朝中百官皆是钱财买来,朝廷要如何运转,百姓又会受多少盘剥?”
“前朝宦官卖官鬻爵,卖断了几百年的国运,沈才人身为太子的宠妾,将来……难道我们陈国也要走上前朝的死路?”
满朝官员鸦雀无声。
就是太子本来安排的几个要为太子开口的言官,一时都没有话说。
大家都知道,徐泽可不是一般人,他既然敢开口,手里必然握有实证,若是此时出面反驳,再让他拿诸般证据砸在脸上,那他们丢面子恐怕要丢得更大。
只太子勃然大怒,厉声道:“父皇,徐大人此言荒唐,沈才人贤良淑德,知书达理,连后宅都少出,平日侍候儿臣向来谨慎,如何,如何能做得出这等荒唐事,她又有什么能力去办这等事?徐大人,难道你意在指这些事都是孤指使?呵,孤身为大陈太子,为父皇一手教导,每每做事,都要审慎再三,生怕祸及我朝江山社稷,我怎会做这般有损朝纲之事?”
“徐大人,你好歹也是状元出身,说话可要负责任!”
太子声色俱厉,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
那些大臣们终于反应过来,太子党里的重臣纷纷开口应和。
“太子所言极是。”
“徐大人莫要妄言。”
“太子入朝这些年,侍奉陛下既孝且忠,所作所为有目共睹,陛下明察。”
徐泽由着他们替太子张目,只当根本没听见,轻声道:“还有,去年京城发生一桩惨案,我相信诸位大人应该都还记得。永宁巷大火,烧毁了十二处住宅,四处商铺,起火的明家一家二十余口,无一幸免。”
“此事京兆府以意外结案。”
京兆府府尹猛地低下头,只觉冷汗蹭蹭地向外冒。
“好一个意外,明家所有门窗都从外面封死,当时救火的左邻右舍都能听见明家人垂死惨叫,证人不下百余人。”
“就在火灾那天白日,岳侍郎的那个纨绔儿子当街强抢民女,明家小公子见义勇为,不过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只因为穿着打扮并无半点富贵气,也不肯说出出身来历给宫里的娘娘添堵,就让岳侍郎家的公子纵奴行凶,当街打得断了气。”
“这件事不说人尽皆知,知道的人也不少,岳公子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傲,那天在春浓楼喝酒,对他那些狐朋狗友们好一番宣扬,但凡那日在春浓楼二楼的人,估计不少人都听得见。”
“明家公子惨死,他的大哥当即找来,扬言要报官,说要让岳公子付出代价,结果当晚,岳家就买通了京城黑道上有名的贼人,去明家放火,杀人灭口,这帮贼人如今已被悉数抓捕,也已经招了供。”
满朝大臣们悚然而惊,看太子的目光渐渐变得游移不定。
皇帝高坐,脸色也一点点变得苍白,手背上青筋毕露,显见是动了真怒。
徐泽的声音也变得颇为凝重:“……想慧婕妤出身微末,早年得宠却也不曾为娘家谋取私利,明家虽只是普通人家,但家中子弟都很上进,慧婕妤的兄长和弟弟也已考中秀才,小辈更是聪慧,他们在京城低调得紧,一次也不曾借慧婕妤的身份牟利,甚至没多少人知道,他们是慧婕妤的亲眷,这样的人家,落得如此下场,何其无辜?”
“慧婕妤芳华正好,却忽然香消玉殒,此事发在后宫,臣自是查不到,但臣不能不谏言,请陛下严查,若此事也同沈才人有关,此女那真是蛇蝎心肠,可怕至极。”
太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伏地不起,哀哀道:“父皇,徐大人每一句言语,都让儿臣震惊不已,儿臣有罪,竟不知民间发生过这等惨事,也不知已有这般传言毁坏我皇家声誉,儿臣,儿臣万死!”
皇帝深吸了口气,阴沉沉盯着太子的头顶,许久才把滔天怒火压抑下去:“张庭。”
“臣在。”
张庭乃大理寺卿,为皇帝心腹。
“此事交你查办清楚,我到要看看,究竟是哪里吹来的歪风,哪里渗进来的邪气!”
说完,皇帝便起身一甩袖,扬长而去。
留下这满朝文武百官,愣了半晌,都闭紧口舌老老实实地退出大殿,一个个地装聋作哑,也不和同僚拉关系套近乎,生怕自己被这场风波给套进去。
自从天门关出事,他们这位陛下就没有一天好心情。
短短半个月,京城栽下去的官员起码七八十个,这还不算外头栽了的那些,自兵部往下,多少人风声鹤唳,战战兢兢。
徐泽到是和没事人似的,甩下一地鸡毛,回了家就闭门不出。
三天后
春雨淅淅沥沥,地缝里杂草丛生,几个小太监跪在石板上一点点地动手清理。
这金砖都是专门烧制,价格高昂,可万万不能毁损,他们连工具也不敢用,只用手小心翼翼地清理。
正收拾,忽见几个黑色缎面靴子的太监由远而近,匆匆而过,几个小太监急忙退到一边,把头深深埋下,生怕被这些人看到头脸。
直到太监们过去许久,几个小太监才轻轻吐出口气:“咱们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们只是宫中最底层的小太监,平日里做些粗使差事,连个正经的主子都没有,宫里那些大人物,他们平时连见都见不到。
可慎刑司的人,他们却是不敢不认得。
差不多三天,慎刑司的人来来回回在各个宫里走,时常就有平日特别得体面的大宫女被拖了去,从此没了声息。
底下一群小的自然知道宫里是出了事,个个都恨不能连睡觉都睁着半只眼,就怕一不小心再闯下什么祸。
太子静静地站在清逸斋门前,眯着眼向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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