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开缓缓归
可惜……出了这事,若是那位能顺利封顶了还好,否则杨兄的仕途怕要止步于此了。
想到自家师兄,沈煊不免心中难安。
与此同时,离沈家数街之隔的王府之内:
一身青衣身形修长的杨子修俯身一礼, “微臣多谢殿下搭救之恩。”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多礼。”
一身明棕色常服的中年男子微微摆手,十年过去,对于这个在最艰难的时刻投向他为其尽心尽力了这么些年的下属,终归还是有些不同的。
“这些日子,也是难为你了!”想想如今混乱的朝局。男子沉声一叹,说不清是喜是忧,“几方势力斗了这么些年,如今也到了穷图匕见的时候了。”
“越是如此,殿下愈发要稳得住才是。陛下乃是难得的圣明君主,决计是不会任由朝堂在这般乱下去的。”
男子微微点头,“只是时至今日,本王最担心的……还是前头那位。”或者说是龙椅上那位君父。
不论权利如何,他自始至终不曾忘记,父皇当初究竟是为何将他们几人提出。
他自小就明白,同为儿子,他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及皇兄一半的份量。
男子神色怅惘。
杨子修垂眸,帝王家啊……
***
次日,有关案件便已审理结束,以杨子修管家不严,官降一级,杨父以妾为妻,更兼素行狂妄,以仗三十,且终身不得受封为结。
也就是说,不论杨兄日后成就如何,便是立下滔天功劳,这份荣耀也不能加封到杨父身上。
看过了沈爷爷离世之日的风光,怕是最后这条,比之那打在身上的三十板子更疼上一些。
不过,这同在京城的沈煊几人已经无甚关系了,时隔多日再次聚首,几人之间不由又多了些什么。尤其是张行俭,目光尤为复杂一些。几人都明白,日后能相聚的时候,只会更少一些。
他们几人,或是中立,或是各为其主,有时候只一句立场不同,便道尽了诸般滋味。
也就是这般风雨飘摇之际,沈家唯一的女儿小月亮及笄的日子到了。
碍于如今形势,小月亮及笄之礼不能大肆操办,沈煊两口子总觉得委屈了女儿。夫妻俩心有愧疚之下,肉眼可见,小月亮嫁妆复又丰厚了许多。
话虽如此,身为新晋县主,哪怕沈煊有意低调,有些规制还是少不得的。由安华郡主牵头,大长公主亲自做宾,因着还未定下人家,本是由顾茹亲自主礼,但没想到的是,及笄前两日,远在家中的郑氏却在顾廷远的陪侍下亲自赶了过来。
在看到风尘仆仆赶过来的顾夫人之时,不说下衙后沈煊如何震动,收到信儿赶来迎接的顾茹只一下便红了眼眶。短暂激动过后,无尽的后怕复又涌上心头。
“娘,舟车劳顿,您这般大的年纪了,怎生还这般不顾惜自个儿?”
“大哥也是,怎么不劝着些娘亲。”
一旁的顾廷远此时正看着眼前高门大院子富贵无比的侯府,年过半百的人了,如今竟也不由怔愣在地。
还是听到自家妹子隐隐的气怒这才稍稍回过神儿来。只是语气间,总没了往日的自在。
“小妹我……”
“混说什么呢!”郑氏手上轻轻拍打了下女儿,这才强硬道:“你娘我定了主意,哪里是你哥能劝的住的,再说娘身子骨儿好的很,怎么就不能动弹一下了。”
这话说的中气十足,顾茹这才稍稍放心些许,不过到底还有些放心不下,刚扶着郑氏踏入府中便着急使人请了大夫来。
这厢郑氏被自家女儿搀着慢悠悠的往里走着,眼神却似不经意似一般打量着一府下人。见其素行有序,对女儿又是纯然的恭敬,还有一旁出身高贵的大宝媳妇儿也只在一旁凑趣,瞧着不像是个心思深沉的。
郑氏面上不动,心里却不由落下了大石。
“母亲您与老夫人多年未见,且在这儿好生叙叙才好,媳妇儿这厢先下去安排一番。”
因着几人来的突然,待客的院子总要好生归置一番。经岳氏提醒,顾茹这才反应过来。
“娘也是,好歹也要同女儿说一声才是。”便是要来,合该是她派人来接才是。
俗话说知女莫若母,郑氏轻轻拍打着女儿纤细的手掌。
“这么多年了,你这性子为娘还不晓得,娘来就来了,做什么要劳师动众的。”
顾茹眼眶又是一酸。
几人刚坐下没过一会儿,小月亮便扶着二老赶了过来。李氏这么些年了,好不容易得见家中好姐妹,心中不免喜极。
又是为了自家宝贝孙女儿,两个老太太很快便聊到了一块儿,连一旁的顾茹都冷落了去。
小月亮更是连道失宠,一双同自家母亲一般无二的大眼睛微微闪动,少女娇俏可爱的模样让两位老人不由又高兴了几分。
及至晚间,沈煊下衙归来,见到岳母大人也不免大吃一惊,郑氏倒是真的高兴,方才几句话的功夫,这沈家内院的情景她便已经摸出了大概。待见到这位女婿更是怀了十分的真意,一时间便是亲生儿子也要靠后几分。
归根结底,年少事的情谊算不得什么,色衰之日的爱重才是女子这这一辈子再难求得的。众人说话间,见大宝迟迟未曾回来,郑氏不由出口问起。
“致远这几日都在顾太傅那里,相公说了,明年春闱致远便要下场一试。”
说到这个,顾茹面上不免多了些骄傲,郑氏闻罢心中也为女儿高兴。依着女婿的为人,没个几分把握必然是不允外孙下场的,倒是一旁的顾廷远,想到自家至今折戟举人的儿子,到底多了股酸涩。
晚间,顾茹合身躺在床上,却是迟迟未有睡意。沈煊转过身来,轻轻揽住了对方。
“岳母这次过来,咱们可得好生留些日子才是。”
顾茹眼眶红红,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沈煊侧躺在床上,复又感慨道:
“岳母待咱们小月亮,当真是百般慈心。”
沈煊一大男人到底不比女儿家心思细腻,也没多想什么,只是突然感慨一番罢了。谁成想,不大一会儿,胳膊上竟突然感到一阵湿意。
沈煊不免心中一慌,暗想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不成?犹豫间,这厢顾茹哭过之后,却是突然开口道:
“其实娘亲她,因着父亲还有祖母的缘故,一直觉得对不住我………娘她便是嘴上不说,妾身心里也是知道的……妾身知道的……”
许是因此,见到父母疼爱,四角俱全的小月亮时,总会下意识在意偏爱上几分,比之大宝,甚至家中子孙更加在意。
“小月亮,便是母亲最想妾身长成的样子。”
顾茹轻声喃喃道。
所以才总想亲眼看着外孙女一切俱全,一生安顺再无所缺。
因为这些,何尝不是母亲的缺憾。哪怕她如今已然诸事顺遂。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其实反过来又何尝不是呢,顾茹对于郑氏这般心思,可谓是心中再透亮不过。
黑暗中,枕边传来隐隐的啜泣声,沈煊没有说话,只是手上搂的更紧了一些。
第225章
沈府书房
少年一身月白色儒服, 浑身上下除去腰间配饰几乎再无二色,只余袖口处几道银色暗纹随着下拜的动作波光流转。更显出几分内敛矜贵来。
明明容貌同瑾瑜七分相似,在这少年身上却丝毫瞧不出风流之色。如今只安静躬身在下任他打量, 同尚有些意气的大宝相比, 内敛稳重竟不似少年之人。
想想今个早上。
“咳咳……那个赫之啊,你看我家时卿如何?”
“嗯?谢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时卿少年才高, 且素来稳重知晓分寸, 同龄之人怕是难有出其右者………”
呵呵,什么稳重知分, 现在看来简直心思深沉。沈煊光是想想就心口闷的很,想他这么些年竟然是放了头狼在自家乖女儿身旁。
这般想着,再看着下首芝兰玉树的少年人难免眼神有些不善。
“安宁素来可是将你同致远一般,当做亲哥哥看待的。”
听到亲哥哥三字, 谢时卿眸色微深,不过转瞬又想到什么, 眼中复多了分笑意。
哪怕仅有一瞬间, 仍旧没逃过沈煊眼睛,心中仍是一个咯噔。正在沈煊心思纷杂之际,却见下首少年已经开口道:
“还请伯父息怒。”谢时卿深深一鞠,再出口却又多了几分郑重, “侄儿同安宁妹妹自小一道长大,爱重之心较之致远也不差分毫。”
不得不说长的好就是有优势, 哪怕此等伏低做小之事, 依旧不失半分气度。
“安宁妹妹既已及笄,伯父便是再不舍,日后总是要许人家的。侄儿虽不才, 到底知根知底,情分非常,母亲又素来喜爱妹妹,日后定不会行那刻薄为难之事。”
“只要伯父应允,小侄愿意同父亲伯父一般,此生绝不纳二色。”
少年人孑然而立,向来内敛之人,提到小月亮眼中却多了几分柔色,毕竟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沈煊是相信再这一刻,对方心中却是如此想法。
可世事难料,人心亦不若少年之时。沈煊微微一叹:“你还年轻,殊不知官场之中,多的是权衡利弊身不由己,倘若有朝一日,两相矛盾之时,你就当真能保初心不变。”
沈煊轻轻摇头,同为男人,他深知权利的诱惑,少年人可视浮华虚荣为无物,但人至中年呢,尝过了权利的滋味儿还有几人能轻言放过?更何况,沈煊看着眼前身长玉立的少年。
正因为从小看到大,他才更为明白,眼前之人不止是才学,心思手段具是远在大宝之上,日后绝非是池中之物。
沈煊微微移开目光,窗外日光斑驳,比之富贵荣华,他更想要的是女儿一世安稳。
谢时卿眉目未动,早在过来之前,他便已经将其中种种思量的七七八八了,沈煊如今的反应显然也在预料之中。
只是手中拳头不由握的更紧了些。
“伯父所忧小侄心中明白,时卿也知道此时说什么都不□□于空泛。但正如伯父所言。世事难料,纵然是寒门子弟,也难保得势张狂,行为不忌。便是心思醇厚之人也未必没有得陇望蜀,优柔寡断之日。”
“安宁妹妹心思通透,真心假意哪里有不明白的时候。届时纵是沈家权势赫赫压的住旁人,妹妹也难有快活之时。”况且有些事情,便是娘家在强横,也是管不得的。
不得不说,谢时卿当真是极为聪明之人,对沈煊更是了解非常,一字一句无不戳在沈煊心口上。这些何尝不是他心中隐忧。
末了,只听那少年又躬身歉道: “时卿冒犯,还请伯父见谅!”
沈煊不由气闷,知晓冒犯,说的时候倒是流畅至极。谢时卿没在说话,只是身子更低了些。
见对方如此,沈煊登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书房内一瞬间安静至极,沈煊轻扶着额头,半响才道:“时卿先起身吧,此事容伯父在想想………”
话虽如此,但聪明如谢时卿,哪里看不出对方的松动之意,宽广的袖口之下,手中不自觉的摸到了一方长盒。
再等等,再等等………知晓对方此时定是不允他再多见,谢时卿按耐住心中焦躁,躬身一礼道:
“多谢伯父,那时卿便先行告辞………”
书房外,大宝已经在外头转悠多时了,此时见汤圆儿出来,连忙神秘兮兮的将人楼了过去。“时卿你可终于出来了,快说你同我爹方才说什么呢,这么久才出来?”
谢时卿略有些嫌弃的将肩上猪蹄拍下,嘴脚却不自觉往上勾了勾。大宝见罢不由浑身一个激灵。
这货铁定肚子里又要冒黑水儿了………不自觉的小退了半步,就听自家兄弟已经悠悠开口,却是答非所问:
“当初你成婚之日说的话,致远该不会不记得了吧!”
“啊,记……记得啊!怎么了?可这跟………”
大宝还在怔愣之际,就见汤圆儿已经大步离开,须臾,空气中只传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