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张遥说了那么多,他喜欢治水,他在国子监学不到治水,所以不学了,但是,他在说谎啊。
他不知道她知道他进国子监的确不是学治水,他是为了当了监生将来好当能主政一方的官,然后尽情的施展才能啊。
现在他被赶出来,他的梦想还是破灭了,就像那一世那样。
那一世,是举荐信毁了他的梦想,这一世,是她——
陈丹朱抬起头,看着前方摇晃的车帘。
“竹林。”她说,“去国子监。”
一阵北风吹过,细细碎碎的雪粒子洒下来,国子监门吏站到门厅内,进进出出的监生们裹紧了颜色不一皆是上好毛裘的斗篷。
一辆车狂奔而来,马儿发出嘶鸣停在门前。
门吏懒懒的看过去,见先下来一个婢女,摆了脚凳,搀扶下一个裹着毛裘的娇小女子,谁家小姐啊,来国子监找人吗?
门吏刚闪过念头,就见那娇小的女子捞起脚凳冲过来,抬手就砸。
门吏猝不及防惊叫一声抱头,脚凳越过他的头顶,砸在厚重的大门上,发出砰的巨响。
“徐洛之——”女声随之响起,“你给我出来——”
第203章 聚来
徐洛之三字在国子监回荡,游走其间的监生和助教都神情惊愕。
怎么又有人来对祭酒大人提名道姓的骂?
这是有了杨敬那个狂生做样子,其他人都学会了?
“是个女人。”
有人回过神,喊道。
是哦,是个女声呢,女人竟然敢来咆哮国子监?诸人更震惊的向门边涌来。
门边的女子向内冲去,越过大门时,还不忘捡起脚凳,举在手里。
先前的门吏蹲下躲避,其他的门吏回过神来,呵斥着“站住!”“不得放肆!”纷纷上前阻拦。
那女子毫无惧意,将手里的凳子如刀枪一般左右一挥,两三个门吏竟然被砸开了。
“徐洛之,你跟我滚出来!”她喊道,脚步不停歇冲了过去。
前方有更多的杂役助教涌来,经过杨敬一事,大家也还没放松警惕呢。
密密飒飒的雪粒中握着脚凳裹着斗篷冲来的女子,乌发红颜如花,又凶神恶煞,为首的助教又惊又怒,荒唐,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岂能容这女子撒野,他怒声喝:“给我拿下。”
拿着棍棒的国子监护卫齐声呼喝着向前。
那女子丝毫不惧,横脚凳在身前,身后又有一个女孩子奔来,她没有脚凳可拿,将裙子和衣袖都扎起来,举着两只胳膊,如同蛮牛一般大喊着冲来,竟然是一副要肉搏的架势——
肉搏没有开始,因为四面屋顶上落下五个男人,他们身形矫健,如盾围着这两个女子,又一人在前四人在侧如扇徐徐展开,将涌来的国子监护卫一扇击开——
国子监的护卫们发出一声声闷哼,向后跌去,滚到在地上。
那女子脚步未停的越过他们向前,一步步逼近那个助教。
助教看着雪中逼近的女孩子,又惊又怒:“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咆哮国子监!”
那女孩子在他面前停下,答:“我就是陈丹朱。”
陈丹朱——果然是她!助教向后退一步,陈丹朱果然杀过来了。
那个书生被赶走后,他心里偷偷的忍不住想,陈丹朱知道了会怎么样?
“让徐洛之出来见我。”陈丹朱看着助教一字一顿说道,“否则,我今天就拆了你们国子监。”
她说完将手里的脚凳狠狠的向前砸去,脚凳如长矛砰的一声砸在前方台阶上,翻滚几下,滚进了国子监的正殿正厅。
四面如水涌来的学生助教看着这一幕哄然,涌涌起伏,再后方是几位儒师,见状愤怒。
“祭酒大人呢?”
“祭酒大人在皇宫。”
“正好,速去皇宫禀明大人,也让陛下知道,陈丹朱,大逆不道!”
国子监里一道道人马疾驰而出,向皇宫奔去。
姚芙站在皇宫里一屋檐下,望着越来越大的风雪,神情焦急不安。
“有没有新消息?”她追问一个小太监,“陈丹朱进了城,然后呢?”
小太监无奈的说:“最新的消息是说去了刘家。”
姚芙皱眉:“还去刘家干什么?怎么不冲去国子监?”
小太监笑:“四小姐你别急啊,陈丹朱先去刘家问清情况,再去国子监寻仇也不迟。”
就怕陈丹朱被安抚。
那个书生据说在国子监毫不迟疑的承认认识陈丹朱,不争不辩,半句陈丹朱的坏话都不说。
那个攀上陈丹朱的刘家小姐,竟然也没有立刻跑去桃花山哭诉,一家人缩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姚芙心里骂了他们好几天。
现在陈丹朱先去了刘家,这两个烂泥把陈丹朱也糊住怎么办?跟国子监闹不起来,她还怎么看陈丹朱倒霉?
姚芙焦急,当初太子给她的人手现在几乎都被太子妃那个蠢女人收回去,只余下一两个能用的,还好当年在吴都也藏了几个,但还是不够用啊,她被困在皇宫里,传达消息太慢了。
恨不得自己亲自跑出去查看,但是为了避免被发现,不能出门,正向外张望,见皇宫里面有人乱跑——
姚芙对宫里的事更上心,忙让小太监去打听,不多时小太监急急的跑回来了。
“四小姐,不用等外边传消息了。”他瞪圆眼低声说,“陈丹朱把国子监砸了,现在已经报到陛下跟前了。”
姚芙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双手握在身前,发出大笑,陈丹朱,没有辜负她的期盼,陈丹朱果然是陈丹朱啊,飞扬跋扈无所顾忌无法无天。
后宫不少宫殿里都有人在跑。
金瑶公主拎着裙子冲出门,身后跟着一群宫女,手里捧着钗环衣袍。
阿香在其中拿着梳子,绝望的喊:“公主啊,还没梳好头呢。”
金瑶公主疾步走,伸手将半挽的头发胡乱的扎起,顺便把一只长长流苏摇摇晃晃的步摇扯下来扔在地上。
“太碍事了。”她说道,“这样就可以了。”
另外的宫女捧着衣袍:“公主,衣服总得换啊。”
金瑶公主低头看自己的衣裙,这是长长的襦裙,有精美的绣花,飘逸的披帛,她停下脚,看宫女们手里捧着的各种衣袍配饰,伸手飞快的指点“这个。”“这个”“再拿两个箭袖束扎”
宫女们听的绝望:“公主,你这是什么打扮啊,你不是说去见陛下吗?徐大人在呢,你说要请教学问,这个打扮怎么可以啊?”
金瑶公主郑重道:“我要问徐先生的就是这个问题,关于衣冠的经义。”
衣冠还有经义?宫女们不懂。
“行了,你们来帮我拿着衣裳。”金瑶公主点了两个小宫女,再冲她们一摆手,“其他人不用跟着我了。”
宫女们只能停下,看着金瑶公主裹着斗篷,带着两个小宫女疾步向前殿去了。
当快走到皇帝所在的宫殿时,有一个宫女在那边等着,看到公主来了忙招手。
金瑶公主上前低声问怎么样?
宫女点头:“车马都准备好了,公主,好多车出宫呢,我们快混出去。”
金瑶公主对她摆手,两人疾步就走,绕开了皇殿——
“公主。”在后跟着的两个小宫女惊恐的喊,“不是去见陛下吗?”
金瑶公主回头,冲她们嘘声:“当然不是啊,要不然我怎么会带上你们。”
啊,那是看重她们呢还是因为她们蠢?两个小宫女呆呆。
金瑶公主不理会她们,看向皇城外,神情凛然双眼发亮,哪有什么衣冠的经义,这个衣冠最大的经义就是方便打架。
陈丹朱正在国子监跟一群儒生打架,国子监有学生数千,她作为朋友不能坐壁上观,她不能以一当十,练这么久了,打三个不成问题吧?
出宫的马车的确不少,大车小车粼粼,还有骑马的疾驰,宫门前所未有的热闹。
皇帝独坐在龙椅上,伸手按着头,似乎困倦睡了,殿内一片安静,散落着几个蒲团坐垫,几案上还有没喝完的茶,茶的热气袅袅升起轻轻飘扬。
“陛下,陛下。”一个太监喊着跑进来。
站在龙椅旁边的大太监进忠忙对他嘘声。
皇帝闭着眼问:“徐先生走了?”
太监点点头:“走了。”迟疑一下,“阿玄公子,也出宫了。”
皇帝发出嗤声:“他不出宫才奇怪呢。”
太监又迟疑一下:“三,三殿下,也坐着车马去了。”
皇帝皱眉,手在额头上掐了掐,没说话。
太监又又迟疑一下:“金瑶公主,也——”
皇帝睁开眼冷笑一声:“都去了啊?”转头看进忠太监,“朕是不是也要去看个热闹啊?”
进忠太监苦笑安抚:“陛下就不用去了,想想怎么解决这次的热闹吧。”
皇帝伸手拍面前的龙案,怒声喝道:“朕才不管呢,这次,一切由徐先生做主!”
徐先生要陈丹朱死,陈丹朱就去死吧!
雪粒子已经变成了轻飘飘的雪花,在国子监飞舞,铺落在树上,屋顶上,地上。
雪花落在徐洛之披着大斗篷,高高的冠帽,花白的头发胡须上,在他身旁是聚集过来的监生助教,他们的身上也已经落满了雪,此时都愤怒的看着前方。
前方是高悬着世之大圣匾额的厅堂,飞扬厚重的屋檐将雪花遮挡在外,五个青衣护卫站在廊下,内里有一女子端坐,她垂目拨弄手里的小手炉,一双鹿皮小靴子踩在一只脚凳上,旁边站着一个婢女,虎视眈眈的盯着外边的人。
“陈丹朱。”徐洛之缓缓道,“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陈丹朱抬起眼,似乎这才看到徐洛之来了。
“你就是徐祭酒啊?”她问,“不好意思,我以前没见过你,不认识。”
这种挑衅粗鲁的话并没有让徐洛之怒形于色,在皇宫皇帝面前听到这个陈丹朱闯入国子监的时候,他放下没喝完的茶,就已经足够表达了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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