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因为结识陈丹朱,刘掌柜和回春堂的伙计们也都多警惕了一些,在街上注意着,看到不同寻常的热闹,忙打听,果然,不寻常的热闹就跟丹朱小姐有关,而且这一次也跟他们有关了。
刘掌柜吓的将回春堂关了门,急急忙忙的回家来告诉刘薇和张遥,一家人都吓了一跳,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丹朱小姐哪里肯吃亏啊,果然去国子监闹了,只是张遥怎么办?
一家人坐在一起商议,去跟大家解释,张遥跟刘家的关系,刘薇与陈丹朱的关系,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解释好像也没什么用,刘掌柜最终建议张遥离开京城吧,现在立刻就走——
张遥走了,所谓的寒门庶子与名门士族论学问的事也就闹不起来了。
如果丹朱小姐迁怒,大不了他们把回春堂一关,回刘掌柜的老家去。
张遥拒绝了,坚持要来见丹朱小姐。
陈丹朱听他们说完,看着张遥,笑着说:“你别担心,你走了我也不会迁怒薇薇家的。”
那会让张遥不安心的,她怎么会舍得让张遥心不安呢。
“丹朱——”刘薇先嗔怪的喊道,“这话还用你说啊,难道我不知道啊。”
丹朱小姐可不是那么不讲道理欺负人的人——哎,想出这句话她自己想笑,这句话说出去,真的没人信。
张遥也对陈丹朱摇头:“不是因为这个,这些事因我而起,我怎能扔下丹朱小姐一走了之。”
陈丹朱眼里绽开笑容,看,这就是张遥呢,他难道不值得天下所有人都对他好吗?
“是我把你强行拖下水的话了。”她说道,看着张遥,“我就是要把你举起来,推到世人面前,张遥,你的才华一定要让世人看到,至于那些污名,你不要怕。”
她当然知道她冲进国子监闹出这一场比试,就是把张遥推上了风头浪尖,而且还跟她陈丹朱绑在一起。
那一世,她担心张遥被李梁的声名所污,没有挽留也没有帮他引荐,眼睁睁的看着张遥黯然离开,死去。
这一世,没有了李梁,但她成了人人惧怕厌恶的恶人,她让张遥顺利的进入了国子监,但也因为她,张遥又被赶出来。
既然这样,她就用自己的恶名,让张遥被天下人所知吧,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让他这一世再黯然离去。
张遥只是缺一个机会,只要他有了个这个机会,他一鸣惊人,他能做出的建树,实现自己的心愿,这些污名自然会消退,无足轻重。
虽然看不太懂丹朱小姐的眼神,但,张遥点点头:“我就是来告诉丹朱小姐,我不怕的,丹朱小姐敢为我出头抱不平,我当然也敢为我自己抱不平出头,丹朱小姐以为我徐先生这样赶出来不生气吗?”
刘薇看着他:“你生气了啊?”
“我当然生气啊。”张遥道,又叹口气,“只不过这世上有些人来连生气的机会都没有,我这样的人,生气又能怎样?我就是大吵大闹,像杨敬那样,也不过是被国子监直接送到官府处罚了事,一点水花都没有,但有丹朱小姐就不一样了——”
他站在厅中侃侃而谈,刘薇和陈丹朱瞪圆眼看着他。
“丹朱小姐厉害啊,这一闹,水花可不是只在国子监里,整个京城,整个天下就要翻腾起来啦。”
“这种时候的生气,我张遥这就叫士之一怒!”
刘薇和陈丹朱先是愕然,旋即都哈哈笑起来。
“兄长。”刘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啊。”
陈丹朱也在笑,只是笑的有些眼发涩,张遥是这样的人,这一世她就让他有这个士之一怒的机会,让他一怒,天下知。
慷慨之后,张遥又看着笑作一团的两人,略有些羞涩。
“不过,丹朱小姐。”他轻咳一声,低声道,“有件事我要先告诉你。”
陈丹朱笑着点头:“你说啊。”
张遥说:“我的学问不太好,读的书,并不多,一人舌战群儒,估计半场也打不下来——现在说是不是晚了?”
说罢抬起袖子遮面。
陈丹朱和刘薇一怔,旋即又都笑了,不过这次刘薇是有点急的笑,她知道张遥不说谎,而且听父亲说这么多年张遥一直颠沛流离,根本就不可能好好的读书。
陈丹朱笑的轻松随意:“不用担心,本来也不是要让你一人战那么多人,说了是寒门庶族的读书人,我自然是要召集很多人。”
说罢唤竹林。
竹林木然的站在门口。
“周玄他在做什么?”陈丹朱问。
既然双方要比试,陈丹朱当然留了人盯着周玄。
“周玄包下了邀月楼,邀请博学多才名士论经义,现在很多名门望族的子弟都涌涌而去。”竹林将最新的消息告诉她。
邀月楼啊,陈丹朱不陌生,算是吴都最好的一间酒楼,而且巧了,邀月楼的对面就是它的对手,摘星楼,两家酒楼在吴都争奇斗艳多年了。
“好。”她抚掌吩咐,“我包下摘星楼,广发英雄帖,召不问出身的英雄们前来论圣学大道!”
三天之后,摘星楼空空,只有张遥一英雄独坐。
第207章 妙学
邀月楼里爆发出一阵哄笑,笑声震响。
三层楼的邀月楼是城中最贵的酒楼之一,正常营业的时候也没有如今这般热闹。
大厅里穿着各色锦袍的读书人散坐,摆放的不再只是美酒佳肴,还有是琴棋书画。
正中摆出了高台,安置一圈书架,悬挂着密密麻麻的各色文章诗词书画,有人围观指指点点议论,有人正将自己的悬挂其上。
上面的二楼三楼也有人穿梭其中,包厢里传来抑扬顿挫的声音,那是士子们在或者清啸或者吟诵,声调不同,口音不同,宛若歌咏,也有包厢里传来激烈的声音,恍若争吵,那是有关经义辩论。
当然,其间穿插着让他们齐聚热闹的笑话。
“那张遥也并不是想一人傻坐着。”一个士子披散着衣袍大笑,将自己听来的消息讲给大家听,“他试图去拉拢寒门庶族的学子们。”
毕竟现在这里是京城,天下读书人涌涌而来,相比士族,庶族的读书人更需要来投师门寻找机会,张遥就是这样一个学子,如他这般的不计其数,他也是一路上与不少学子结伴而来。
“他攀上了陈丹朱衣食无忧,他的同伴们还四处借宿,一边谋生一边读书,张遥找到了他们,想要许之锦衣玉食诱惑,结果连门都没能进,就被同伴们赶出去。”
那士子拉起自己的衣袍,撕拉扯断开一角。
“还有人与他割席断交。”
席地而坐的士子中有人嗤笑:“这等沽名钓誉不择手段之徒,只要是个读书人就要与他绝交。”
先前那士子甩着撕破的衣袍坐下来:“陈丹朱让人到处散发什么英雄帖,结果人人避之不及,不少书生收拾行囊离开京城避难去了。”
一个年长的士子喝的半醉躺在地上,听到这里醉眼朦胧摇头:“这陈丹朱以为扯着为是为寒门庶族读书人的旗号,就能获得声望了吗?她也不想想,沾染上她,读书人的声誉都没了,还哪里的前程!”
门被推开,有人举着一张纸大声说:“来,来,登州柳士出了新题与大家论之。”
室内或躺或坐,或清醒或罪的人都喊起来“念来念来。”再然后便是此起彼伏引经据典抑扬顿挫。
喧闹飞出邀月楼,飞过热闹的街道,围绕着对面的雕梁画栋精美的摘星楼,衬得其宛若空寂无人的广寒宫。
广寒宫里张遥宽袍大袖端坐,并非独自一人,还有刘薇和李涟坐在一旁。
此时他拿着一张纸凝神端详。
他端详了好一会儿了,刘薇实在忍不住了,问:“怎么样?你能阐述一下吗?这是李小姐的哥哥从邀月楼拿出来,今日的辩题,那边已经数十人写出来了,你想的怎么样?”
张遥抬起头:“我想到,我小时候也读过这篇,但忘记先生怎么讲的了。”
李涟在一旁噗嗤笑了,刘薇愕然,虽然知道张遥学问普通,但也没料到普通到这种地步,又气又急的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回事啊。”她说道,如今跟张遥熟悉了,也没有了先前的拘束,“我父亲说了你父亲当年读书可厉害了,当时的郡府的中正官都当众赞他,妙学深思呢。”
张遥一笑,也不恼。
李涟问道:“张公子,那边要参加比试的士子已经有一百人了,公子你到时候一人能撑多久?”
张遥毫不迟疑的伸出一根手指,想了想又弯下半根。
“半天。”他坦然说道。
刘薇伸手捂住脸:“兄长,你还是按照我父亲说的,离开京城吧。”
李涟安抚她:“对张公子来说本也是毫无准备的事,他现在能不走,能上去比半天,就已经很厉害了,要怪,只能怪丹朱她喽。”
刘薇坐直身子:“怎能怪她呢,要怪就怪那个徐洛之,堂堂儒师如此的小气,欺负丹朱一个弱女子。”
李涟笑了:“既然是他们欺负人,咱们就不要自责自己了嘛。”
刘薇对她一笑:“谢谢你李小姐。”
这时候也就李涟还不避嫌的来接近他们,说实话,连姑外婆那边都回避不来了。
这一次陈丹朱说的话将整个士族都骂了,大家很不高兴,当然,以前陈丹朱做的事也没让他们高兴,但好歹没有不涉及门阀,陈丹朱毕竟也是士族,再闹也是一个阶层的人,现在陈丹朱却要拉上庶族了。
还想让庶族踩士族一脚,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李涟道:“不要说这些了,也不要丧气,距离比试还有十日,丹朱小姐还在招人,肯定会有雄心壮志的人前来。”
真有雄心壮志的人才更不会来吧,刘薇心想,但不忍心说出来。
摘星楼也有三层高,只不过其上没有人穿行,只有陈丹朱和阿甜凭栏看,李涟在给张遥传递士族士子那边的最新辩题动向,她没有下去打扰。
楼内安静,李涟他们说的话,她站在三楼也听到了。
“小姐。”阿甜忍不住低声道,“那些人真是不识好歹,小姐是为了他们好呢,这是好事啊,比赢了他们多有面子啊。”
陈丹朱轻叹:“不能怪他们,身份的困顿太久了,面子,哪有所需重要,为了面子得罪了士族,毁了声誉,满腔抱负不能施展,太遗憾太无奈了。”
阿甜愁眉苦脸:“那怎么办啊?没有人来,就没法比了啊。”
陈丹朱看阿甜一笑:“别急啊,我是说我明白他们,他们回避我我不生气,但我没有说我就不做恶人了啊。”
阿甜顿时高兴了,太好了,小姐肯作恶就好办了,咳——
“小姐,要怎么做?”她问。
陈丹朱道:“再等几天,人还是不多的话,就让竹林他们去抓人回来。”说着对阿甜挤挤眼,“竹林可是骁卫,身份不一般呢。”
站在廊柱后的竹林心里望天,丹朱小姐,你还知道他是骁卫啊!那你见过骁卫满大街抓读书人吗?!将军啊,你怎么收到信了吗?这次真是要出大事了——
齐国的宫殿里残雪都已经积攒好几层了。
王咸急急的踩着积雪走进屋子里,屋子里暖意浓浓,铁面将军只穿着素袍在看舆图——
“怎么还不收拾东西?”王咸急道,“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铁面将军头也不抬:“不用担心丹朱小姐,这不是什么大事。”
“我不是担心丹朱小姐,我是担心晚了就看不到丹朱小姐被围攻落败的热闹了。”王咸哦了声,挑眉,“那真是太遗憾了。”
第208章 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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