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江听月
“师……师尊。”
两人惊得不敢发声，都不敢认面前的师尊。
屠仁浑身都在发抖，如筛糠一般，他坐在地上，甚至连站也站不起来了，手脚无力，像是枯木一般，没有任何生机。
“朱雀！你……你这是为圣佛报仇么？你倒不如直接杀了我！”
他开口的嗓音，也不像之前那样清亮，反而苍老沙哑得连话语都要仔细辨认。
幽寂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屠仁，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下去，他环视了一圈四周，感受着这里还有一些小妖，才张了嘴。
“你们可以走了，离开万佛山，穿越沧溟荒漠，去无尽海域。”
原本幽静的翠林之中，一下子发出一些细微的欢快的声音，嘻嘻索索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原来的一些地方开始破碎，崩塌。
远处看起来如翠山一样的地方，原来竟都是用菩提叶中境撑起来的。
幽寂想了想，屠仁在万佛山沉寂这么多年，未曾出去过，是为什么呢？以他的实力，不论是去青山剑宗，或者天泽灵宗，亦或是在凡界开创一个佛修门派，都是可以的，他为什么要一直守着这里？
“你用这万佛山究竟是要做什么？！”他沉冷出声。
屠仁听了，笑了起来，可他此刻太虚弱了，体内灵丹被毁，他如今就是快死去的老人，没笑两声便开始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你想知道？哈哈哈，我死了也不会告诉你。”
他沙哑的如铁砂磨过的难听的嗓音里透着一股狠劲。
屠仁两只手都抓住了身边两个徒弟的手臂，指甲几乎都要抠进他们的肉里。
大胡子和白衣佛修的脸色苍白一片，“师尊！”
他们转头看向幽寂，握紧了手里的武器，眼底里是恐惧，也有恨意，恨他害他们师尊如此之凄凉。
幽寂看着屠仁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感受着他两个徒弟盯着自己的目光，心绪毫无起伏，他抬手，本想直接拧断这两个佛修的脖子。
可他忽然想起了圣佛，拧断脖子之前，他问了一个问题，“是否愿意随我离开万佛山？”
幽寂嗓音轻轻的，在此时此刻，万佛山将要崩塌的当口，像是最蛊惑人心的歌声，勾着人心底深处最深的欲望。
白衣佛修是第一个出声的，毫不犹豫地抛下了屠仁，“我愿意！”
他的声音甚至都带了点激动。
大胡子则是犹豫地看了一眼紧紧抓着自己手的师尊。
师尊现在太老太老了，老得就像是一块连狗都不会啃的老骨头，散发着恶臭与腐烂的气息。
此时该如何选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大胡子一边对屠仁说着抱歉，一边一根一根地将他抓着自己手的手指掰下来。
“师尊，对不起……”
屠仁睁大了眼睛，肺腑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连喘口气此刻都难，更被自己的两个弟子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胡子掰开了屠仁所有的手指头，对着幽寂说道，“我也愿意！”
幽寂的盯着他们看了一眼，忽然唇角扯了扯，笑了出来，“你们还真是与你们的师尊如出一辙，既如此，就在这日日夜夜长长久久地陪着他吧。”
骨剑的剑气瞬间而出，穿透了大胡子和白衣佛修的身体，两人脸上的兴奋瞬间化为灰烬。
他们趴在了地上，一瞬间乌发变灰发，修为瞬间散尽。
“不——！”
幽寂转身，再不看这试图三人一眼，去了一趟半山腰。
圣佛的雕像倒塌在地上，孤零零的，像是这世间再没有人记得他一样。
幽寂落地后，周身的戾气与火焰瞬间熄灭了，平和得不得了。
他弯腰从地上将圣佛的雕像扶了起来，却是没有归于原位，换了个地方，他将这雕像上的泥土尘灰全部清扫干净，才是离开。
幽寂的身影等到万佛山最后一只小妖离开之时，才是离开。
万佛山在他离开的瞬间，就像是一副原本色彩浓丽画一下子没有了生机。
画上面大块大块的颜料正在斑驳地往下掉，掉在地上，还会溅起一地的灰。
当颜料一点点掉完，万佛山的翠林便成了枯树林，鲜花嫩草肆意生长的土地上，只剩下了枯草，枯草堆里生满了腐烂的东西，长着虫，蠕动着。
屠仁瞪圆了眼睛，看着这天空，又看了一眼身边这两个培养了那么久的废物徒弟，心里涌起的是浓浓的不甘。
他的嘴里还发出嗬嗬的声音，苍老得像是老树一样的手颤颤巍巍得从胸口掏出了一个木盒子。
大胡子和白衣佛修本就修为比他低，一下子被打散修为，倒在地上还没缓过神来，所以没看到他的动作。
屠仁打开了那只木盒子，木盒子里用锦布垫着，上面放了一颗烧毁了一半的菩提子。
这是他用了圣佛的秘法才保下的半颗，否则按照那朱雀烈火，是会直接烧成灰。
这菩提子里盛放着的，是锦云存起来交给他的记忆。
可是，他把这事办糟了。
想起锦云曾给与过自己的温暖，想起在圣佛的弟子里，他明明是大弟子，却并非是最受宠的那一个，想到自从那只朱雀来了之后，圣佛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朱雀身上，从此未曾多看他一眼。
想起那日日夜夜煎熬的日子，也想起了那株业火红莲。
师尊他可曾还记得过，
那株业火红莲，他许久之前便想要了，师尊没有答应给他，转头却因为他妹妹一句话，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了一只朱雀，不，是恶畜！
屠仁回想起那些，那些嫉恨的情绪便像是要将他烧起来。
在那些难熬的岁月里，锦云便是他唯一的温暖，她给了自己太多的慰藉，那夜里的陪伴，她会用她宽容的怀抱怀抱住无助难过的他，会在他伤心时，亲亲他的脸。
可如今，他却是辜负了她的嘱托，这毁了一半的菩提子，该如何给她？
突然的情绪有些绝望，就像是很多年，很多年前之前一样。
就在此时，这斑驳的退了所有色彩的万佛山西山区忽然就炸开了一副水墨画，浓郁的魔气，就从那里释放了出来。
屠仁瞪圆了眼睛，心里咯噔一下，捏紧了手里的菩提子。
可他再用颤颤巍巍的手捏着那枚菩提子都没有用，西山区里炸开了许多黑雾，那是被藏在那里的各种充满恶念的魔与妖。
其中一只朝着他呼啸着而来，直接掠夺了他手里的那枚菩提子。
“不——！”屠仁颤巍巍的惨叫一声，想要夺回来，可此时的他，又有什么能力？
又能为他心中的那个人做点什么呢？
……
从万佛山出来，是可以选择一座凡界城的，但幽寂并不知道那个入口，自然不会选择。
何况，白晏必定不会带尧尧走那里，直接通过是最快的。
幽寂穿过后，看到的便是一座悬崖，这里是黑夜，悬崖上有一座吊桥，吊桥的另一头也悬挂着另一端的悬崖。
天空中午星子，一颗星子都没有。
黑夜便因此都变得更加幽静了一些，显得吊桥上开出的泛出幽白色光泽的天冥花都显得越发诡异起来。
没有那些小妖们，也没有万归和白晏，更没有尧尧。
这里应当是与芦苇荡一样的一处地方，像是两个小世界之间的同道一样。
只是，天冥花怎么会开在这里？
幽寂眉头拧紧了，天冥花是生长在魔界的一种花，靠着魔气来滋长。
每一株天冥花要养成，都需要喂养许多许多的魔气与人魂，当天冥花盛开之前，就是它的魔气最鼎盛的时候，若是不消息碰触到它，很容易就会入魔。
入魔还是小事，天冥花最毒的是，因为吞噬了太多人魂，这些人魂之中若是有强大的不甘的，就会吞噬别的人魂。
等到开花之时，便是这最强大的魂魄成熟之时。
要小心，天冥花会寻到合适的身躯，靠着强大的魂魄，取而代之。
如此美丽柔弱的白色天冥花，是魔族的圣花，是令魔都望而生畏的东西。
幽寂没有多想，直接踏上了吊桥，他走上去的一瞬间，吊桥轻轻晃动了一下，带动着桥上的天冥花娇弱莹白的花瓣也轻轻抖动了两下。
但他根本连一眼都没有多看，脚尖一点，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行。
前行的路上，他不断地查看吊桥上长着的这些天冥花，是否有一株是被人从□□上摘了的。
当他看到其中一朵天冥花的花枝是被人折断的后，脸色一变。
落地瞬间，幽寂直接砍断了这吊桥，骨剑上的烈火一下子烧了过去，像是一条蜿蜒的火龙，直接烧了这吊桥。
上面的天冥花也被烧了个干净，天冥花里蛰伏着等待着的魂魄发出一声声尖利的惨叫，在这样黑的黑夜里显得可怖至极。
“小白，你听到了吗？”
嫚尧忽然就抬头，然后扭头朝后看过去，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一双眼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她此刻正趴骑在小白身上，小白化了妖身，体型巨大。
“是那些天冥花的惨叫。”白晏当然听到了，想起那些天冥花，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一边沉默不语的万归。
万归的身体里是有魔气的，即便很少，也是最容易被天冥花吸引，也是最容易被天冥花夺命的人。
想到刚才的场景，他真是哆嗦了一下，要不是嫚尧死死拉住了他……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天冥花会害怕嫚尧。
她抓住万归的一瞬间，那天冥花便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惨叫，最后竟是化作一道光，被迫蹿入了嫚尧身体里。
对，是被迫，那惨叫都未曾停下，嫚尧更是没有任何不适感。
想着，白晏忍不住偷偷又看了一眼嫚尧。
“是幽寂在追来了吗？”嫚尧还在不断往后看，她此时是有些虚弱的。
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是将万归拉回来，天冥花的吸引，实在是太蛊惑人心了。
最后化作流光蹿入她身体里时，她吓了一跳，可好在，如灵气入她体内一般，石沉大海，无动无波。
嫚尧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至于那把骨剑……
她不知道当时骨剑为何会从身体里忽然尖啸着剥离出来，她只觉得当时整个神魂像是被倒灌进了力量，从未有过那样的感觉。
她不断回想着，不断回想着心魔幻境里曾见到的一幕幕，幽寂临死前的画面几乎是要将她的心割碎。
她知道烈炎骨剑就在她身体里，她知道烈炎骨剑被下了禁制，不到时间无法被取出，她那时急得不行，只觉得，凭借当时的幽寂，怎么敌得过那屠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