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2月28日
孟夜扭头看向那一排排写着名字的牌位。
孟家祠堂和别家不同,孟家的牌位不是黑色, 而是灰白的颜色, 尺寸也小得惊人,大多高只有2寸2, 宽6分,连成人半个巴掌都不及。
白得黯淡一些的是骨牌。
孟家不兴什么全尸这一套, 讲的是人死如灯灭, 如飞沙,留下点什么长久供奉, 让后人瞻仰, 不被遗忘。
骨牌,一般是取肩胛,也有取头骨、掌骨的,所以外形并不完全一样。逝者的姓名, 则以黄金镶嵌。每张骨牌, 或古朴简单或极尽奢华, 很多人希望自己一生的成就在看到骨牌的第一眼就能被了解, 甚至有一位,用脊椎做成万花筒。
孟夜小时候企图带出去给同学看, 跪了三天祠堂。
白得鲜亮一些是玉牌。
这些都是死于事故或意外, 没有尸骨的人才用的。
用这种牌的孟家人少, 英女后人多。
老添灯走到放置渊宅姑姑们牌位的那边,找了半天,才从角落里找出一块玉牌来。
上面写着‘宁铃’,上面没有任何装饰, 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关于她这个人的信息。
这玉牌,不止不是什么好玉,做工也很差,连边角都没有仔细打磨。
孟家呀,家大业大,人多而杂,上面的人不上心,下面的人就更敷衍。
“少爷,姑姑们除去那些极其个别的之外,大多数也就是两种死法。一种么,寿终正寝,另一种,埋骨‘魇’地。寿终正寝的,自有骨牌,尸骨找不回来的,就像这样只有玉牌了。”
孟夜不可能不知道,只是老添灯年纪大了,会啰嗦一些。
“宁铃是在入‘魇’后出了事,再没能回来吗?”孟夜想点烟,但左右看看,把手收回来。
老添灯摇头:“莫约是这般。 ”问:“少爷查这个干什么?”
在从多姑姑之中,宁铃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如果要说,她有什么特别,大概是她的寿命特别短吧。
不过宁铃之后最少也过了七十多年,才有再任的主人,是有些奇怪。
以往,都是一任去了,一任续。中间顶多隔个三五天。
老添灯拂去玉牌上的灰尘,嘀咕着:“现在的小孩子,做事不怎么精心。说了好多遍,都没有用。”
把玉牌放回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铃先生在位,那是1920年左右吧,民国没多久,我爸爸二十多岁刚成了婚,刚跟着我爷爷进本家来干活。第一桩事就是去大宅子外头扮成货郎,盯着铃先生。”说着笑起来:“现在也还是这样。”
“是啊。”孟夜说:“渊宅几十年没动静,渐渐家里也没理了,前几天突然说有了主人,不止我们家有人去,还有受恩于大宅的那些,七七八八的一大堆,什么算命、抓鬼的‘大师’们,都去盯着。”那时候他正忙着别的事,忙完赶着回家祭祖,身上浮尘未去就出了东弯的事。
不过东弯的事过去第二天,他就把申姜的资料全过了一遍。
老添灯精神抖擞:“这越说,我也越记起来一些。我小时候,似乎听说,铃先生身世比较特别。”
“怎么特别?”
“她母亲是唱评弹的,血脉上据说很偏,本家都不知道还有这一号人呢。人丁也不旺,估计早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过这样的事也常有,毕竟几千年了,英女就算只是个种子,种出来的树枝繁叶茂的,哪里还能片片叶子都知道得清楚。”
“后来呢?”
“做母亲的,生下她之后就去世了嘛,她也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更没个亲人。在保育院长大的,很吃了些苦头。十五岁的时候从保育院跑出去,做了歌女。”
“她为人怎么样?”
“为人?她上任后,时不时就跑过来家里要钱要东西。虚荣、市侩之极。后来当时管家奶奶手里抓得严了些,两边闹了好大的不愉快,她还跑到东弯骂街呢。后来她晓得黄金两边可以流通,开始入魇赚钱,就更加不和我们来往了。看到我们家的人,鼻子要朝天的。”
说着有些唏嘘:“她这个人,爱钱的,不止爱钱又爱买珠宝,还爱赌博,爱买车,骄奢淫逸的,不拼命赚,哪里顶得住?似乎说是,有时候一会儿功夫,赶好几个活。这不要命的搞法,后来出事也不奇怪。虽说人不怎么样,但那么年轻,也是有些可惜。”
孟夜离开祠堂。站在下山的石径上点了只烟,琢磨,申姜问这个铃先生做什么?
孟家都不太记得,她从哪里知道有这么个人?
除非,宁铃留下了什么东西,她很介意。
这也不是不可能。
渊宅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大宅无主,外人是不能进的。
宁铃死后,申姜进去之前,从没有别人进去过。要是真留了什么东西被申姜拿到,也不是不可能。
孟夜拿出手机,看着微信里申姜沉静的头像。
她笑得很灿烂,一点也不像不好相处的样子。
“回来之后给我发个消息。”他删删减减地发出了这么一条之后,又补充:“关于铃先生的事,我帮你问到了。”
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回味起来,又怎么觉得,自己有些卑微?
是她求自己帮助,搞得好像自己上赶着找她似的。
可超时已无法撤回。
顿时有些烦躁。
低头和对话框较了半天劲。又补发了一条,心情才好点。
正要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突然有电话进来。是助理何高元打过来的,语气有些急:“老板,出事了。”
“什么事?”孟夜蹙眉。
“秦皮死了。”高元那边的背景音很吵,但又不像是在闹市,更像是一个屋子里挤了不少人那种吵:“邻居闻到臭味报的警。我刚赶到这边来,找熟打听了一下,法医的初步判断是,起码死了三四天了。清理现场的刑警说,家里没有被翻的痕迹,他钱包也还在,跟钱没关系,但他手机不见了。”
说着有什么人大声喝斥:“你干什么的?”
“我是来找李队的。”高元连忙应声。
随后低声对电话这边的孟夜说了一句:“老板,一会儿有进展再跟您说。”就匆匆挂断。
不一会儿高元那边发来一条视频消息。
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蜷缩着,躺在简约装修的客厅地毯上。
从头顶,到脚底,全身没有皮肤。肌肉、血脉,吃果果地暴露在从落地窗投进来的阳光下。
整个客厅,甚至是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血。如果不是奋力反抗过,就是在失去皮之后,他处在嫉妒痛苦所导致的疯癫状态,造成了这样的场面。
一个看上去是法医助手的女孩,边发出干呕的声音,边往外冲去。视频戛然而止。
孟夜脸色阴沉,打开微信,秦皮最后一次给他发消息,是昨天。去渊宅送东西之前。
并没什么异样。只是问他,还有没有什么要转告申姜。
既然秦皮已经死了几天了,那申姜离开渊宅之前,见到的就根本不是秦皮了。
会是谁?
更重要的是。
这个人给申姜的,是原本应该给她的东西吗?
孟夜站在山径上,看向远方。
天高气爽,碧蓝如洗。灿烂的阳光下,是生机勃勃的城市。
但现在,他有一种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块虚假幕布的感觉。
高元再次打电话过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现场除了他,还有几组指纹,大楼监控警察也拿走了。但都时间,暂时恐怕没有结果。”说着跑到僻静人少一点的地方,小声问:“老板,会不会是哪种神仆?”
“不是。”孟夜有些烦躁:“如果是神仆,反而更简单。用颂言就能找到痕迹。”
“要不要,还是试一试稳妥些?我现在就回家去取法器。”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你长眼睛不知道年垢吗?刚视频里,他在家里放了‘镇宅’,看上去还十分完整,一点事没有。不可能是神仆。”
高元对他的臭脾气十分习惯:“您的意思是……”
“是人干的。”
高元咽了咽口水……
人?
一个人,活生生剥了另一个人的皮?
被害的秦皮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再说,神仆也进不了渊宅。”孟夜说。
所以那天中午去见申姜的,也是人。
是一个穿着秦皮的皮,活生生的人。他与申姜面对面地说过话,申姜显然是并无察觉。
但披人皮这种事,不是化妆技术好,就可以和活人一样,不被人看出破绽。
“难道说这个人,会颂言?”高元不寒而颤:“那,那岂不是……我们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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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表情凝重,睡在四喜的床铺上。
屋里其它人,都去别的下仆屋子睡觉了。
她做为一个‘狗都嫌’,当然没有人收留。
独自躺在又硬又磕骨头的炕上,身上盖满了从其它人柜子里找出来的衣服。
还是冷。
并且因为打架,天亮之后还得立刻去小楼领罚。
孟观鲸太没有人性了!
人生太难了!
如果才情生于苦难,她感觉,自己很快会成为一位一日三千首的诗人。
每首都从赞美一种植物开始,向整个世界发出亲切的问候为止。
在辗转反侧半天都没有成果之后,申姜终于放弃了,揪身坐起来。
左右也是睡不着,索性拿起那截玉竹翻看。
可弄来弄去,半点作用都没看出来。
眼看天就要亮了。
她左思右想,最终下定决心,先下山避避风头。
等这顿打被遗忘了,再回来想出去的办法。
立刻爬起来,翻了个蓑衣穿好了,便鬼鬼祟祟地冒雨向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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