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眠九宿
荆梵音一瞬间觉得自己救了只白眼狼,心里憋屈,犟起性子,硬声硬气说:“不后悔!”
可她刚硬气完,又秒怂,心虚地想自己这语气是不是不太好。要知道这位好像本来就看她不顺眼,手上又有权有势,不久前才驱逐一人离岛,还剥夺了人家岛内居民身份。要是再被她的话冒犯了,会不会一时气不过,把她扔海里去喂鲨鱼?
荆梵音小小抽口凉气,觉得自己真是冲动,琢磨着要不要亡羊补牢,说点软话讨好下。
结果还没等她想到该说什么好话弥补,就见尹似槿徐徐扬开唇笑了声,笑声清幽似箜篌一声轻鸣,那琥珀眸中光色纯然,犹如黄昏之际,为归家人照亮前路的最后一抹暖芒。
一声轻笑后,又听他奖赏似的说了句,“梵音真乖。”
荆梵音:“……”
这哄闹脾气的家猫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这位的心思可真难猜啊。
算了,您老高兴就好,她还是闭嘴吧,多说多错,等包扎完了她就走人,以后能躲则躲,努力降低存在感,一定要苟到她离开这里那天!
最后一圈纱布缠上,尹似槿手艺精湛,包扎得干净又漂亮,连结打在哪里都瞧不出来。
荆梵音左右看了看,露出满意的微笑,正准备起身说再见,就见尹似槿捋下白衬衣袖子,一边整理药箱,一边说:“以后每天下午放学后,还是来这里,我给你换纱布。”
每天??
荆梵音面露震惊。
看了看她纤细胳膊上漂亮的包扎处,荆梵音连忙摇头,刚想说不必了,她这都是小伤,完全不需要每天换纱布这么麻烦,要是耽误少爷您的工作学习,那她多过意不去……
然而,她话还没说出口,玻璃屋入口处,走进来两个人。一个瘦高挺拔的男生,今天下午也是他来向尹似槿报告,德瓦街四十七号户主售卖违禁物的事。一个懦懦怯怯的小女孩,金发碧眼很漂亮,揪着手指,脸上的神情敏感又警惕。
就是那男生,领着小女孩走进玻璃屋,在荆梵音拒绝尹似槿的好意前,出声道:“会长,先前在德瓦街四十七号,从七楼将花盆扔下来的就是这名女孩,她已经承认花盆是她的。”
听了那男生的话,荆梵音很吃惊,随后就想,肯定是误会,大约是小女孩在家胡闹玩耍,不小心把花盆推了出去。
她见小女孩很紧张,就扬起笑,想让女孩冷静下来,好好解释,尹似槿应该能……
“是我砸的哪又怎样!你这个坏人魔鬼!两个月前你才赶走了查理叔叔,今天又把欧文叔叔也赶走了!你是坏人,是该下地狱的魔鬼!”
荆梵音震惊了,现在的小孩真勇猛。她不自觉侧目,偷瞧尹似槿的脸色,琢磨着要是尹似槿一声令下,让人把小女孩扔海里喂鲨鱼,她要不要出声劝,劝了有没有用……
却见人家尹少爷安然若素,似乎完全不将小女孩冒犯的话放眼里,仍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了药箱,向后靠去沙发背,与荆梵音并肩坐,长腿交叠,双手优雅搭在膝头。
他看向那女孩,思考性的拢了拢眉,漫不经心开口,“两个月前,查理……”勾唇笑了下,“那位私下向未成年者售卖红酒的白人先生?”
领小女孩进来的男生点头说:“是的,会长。”
“这女孩,跟那两位不讨人喜欢的先生是什么关系?”尹似槿问。
那男生低头答:“听周围邻居说,那两位先生经常给周围的孩子买东西,衣服鞋子学习用具,如果遇到有困难的,也从不吝啬资助。”
尹似槿幽幽“嗯”了声,勾起唇角,话音带笑:“花钱买人心,花的还是非法所得。果然是两位不讨人喜欢的先生呢……”
“你才不讨人喜欢,你这个暴君!查理叔叔说过,在岛外卖香烟与红酒都是被允许的。只有你!因为自己不喜欢,所以就强迫别人不准买卖。你是暴君,恶魔,撒旦!”
似乎是见没人对她不利,小女孩勇气越来越足,指着尹似槿的鼻子又是一通骂。
荆梵音听得心尖直跳,眼睛抽筋似的,不断往旁边瞟,生怕旁边人一个不高兴,也懒得扔海里喂鲨鱼了,直接就近埋土里,给他的花当花肥。
眼见着尹似槿那双漂亮的眼眸缓缓眯起,荆梵音斗胆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说:“好孩子,你查理叔叔只告诉你在岛外,烟酒允许售卖,但他却没告诉你,就算是在岛外,烟酒也是不允许向未成年人售卖的。而这座岛上,多数都是学生,尹……尹会长定下不允许在岛内售卖烟酒的规定,或许就是基于这层考虑。”
荆梵音说完,绽放缓和气氛的温柔笑容,看向尹似槿,轻声问,“对吧,会长。”
尹似槿回头,脸上隐隐露出抹为难神色,半晌,见她执意寻求他的认可,笑得小脸都快僵了,才好心“唔”了一声。
他蹙起白瓷般的眉心,缓声说,“我倒没想那么多,会定下这个规矩,的确是因为我讨厌烟味,厌恶酗酒者。”最后仿佛怕说得不够清楚,他还补了一刀,“这丫头说的倒没错。”
荆梵音:“……”
笑脸一寸寸垮下去。
什么是猪队友,这种就是。
别看长得一副天妒人怨的精致样,脑子不清醒,一样拆队友的台!
算了算了,人家少爷高兴就好,她还是老实装木头,等着一会儿大赦放行好了。
荆梵音耷拉下脑袋,垂眸揪着自己衣袖玩,决定将沉默进行到底。
不料过了两秒钟。
尹似槿又蓦然回头,语带轻微的责备,“还有,梵音该叫哥哥。”而不是会长。
荆梵音怔住:“……”
与众不同的人,关注点也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荆梵音噎了一下,内心感慨,继续沉默,当没听见。
最后尹似槿也没把小女孩怎么着,只让那领小女孩来的男生,将她带回家,再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告知小女孩的父母,如何管教,那便是小女孩父母的事了。
荆梵音没想到尹似槿对这件事的处理,这么轻描淡写,毕竟如果今天要不是她,小女孩扔下来那花盆恐怕得把尹似槿脑袋砸出一朵血花。
早知道,她前面就不替他跟小女孩解释那么多了,结果还被拆台,弄得自己贼尴尬。
荆梵音态度良好地说再见,被尹似槿提醒了声,明天记得来换纱布,也没敢再拒绝,干巴巴地应了声“哦”,连忙跟着那男生和小女孩一起走了。
玻璃花房独立于繁星下,荆梵音回眸,莫名觉得它像只硕大的漂流瓶,孤独徜徉于茫茫海面,里面繁花似锦,灯色葳蕤,却无人可共赏。
不算远的距离,透过洁净的玻璃,依稀还能窥见那道修长的身影,缓然行走其间,风轻云淡,形单影只。
路口,车门拉开,秘书部的男生见荆梵音还在回头望着玻璃花房,出声提醒道,“梵音小姐,该上车了,我送您回公寓。”
第一次见有人对她这么客气,荆梵音还愣了下才回神,点头说好,钻进了车里。
-
校内网络安全部。
步微生怀里抱着个抱枕,两条腿搭桌上,打了个哈欠,接到会长尹似槿的电话。
摁下蓝牙耳机接听,压低哈欠尾音,他懒洋洋地问好:“晚上好啊,会长大人……会长大人有什么指教?”
步微生揉了揉总想往下合拢的眼皮,一边听电话,一边看着面前数台电脑屏幕。
“嗯??”他圆眼一睁,被惊得都有点清醒了,“一星期内,不让人欺负梵音?”
“……”
“她为你受伤了?”更震惊了。就似槿那看似纤弱,实则武力值爆表的体格身手,谁能伤得了他?还需要那么小小只的梵音保护?
步微生笑得像个捣蛋孩子,歪脑袋又问:“那一个星期后呢?”
岛内另一角,玻璃花房中。
尹似槿穿过一丛又一丛繁花茂叶,行了一段停住,拨开左手边纠缠得密不透风的紫藤,露出紫藤下一个半人高的掌纹解锁装置平台。
他一手输入掌纹,一手拿着手机,声音极轻,仿佛怕打搅到谁。
“一星期后,她的伤就该好了。”
掌纹录入成功,眼前忽然浮现一片淡紫色光芒,中间徐徐开出隙缝,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道玻璃门,而如果没有输入掌纹解锁,这门恐怕连看都看不见。
隐秘玻璃门内,空间狭窄,除了白色圆台上安静的木槿花,只能再多一人站立。
另一边,校内网络信息安全部门内。
步微生双腿放下,啧了声,摇头,心里直叹似槿心狠,一双白得过分的手,宛如演奏般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他下巴压在抱枕上,嬉皮笑脸地说:“我猜你现在又去看你那盆宝贝木槿花了。”
耳机里传来一声轻笑,霁月清风般,能疏尽人心阴霾。
步微生听见那边似槿笑完后挂了电话,从键盘上抽出一只手,敲了敲桌面,他问:“谁有梵音的照片,给我发一张过来。”
离步微生最近的那人向后一靠,椅子轻微滑动,探颗脑袋问说:“老大,她妹妹靡音的行不行?”
步微生想了想,蹙起眉:“成吧,发过来。”反正俩儿姐妹都长得一个样。
那人应了声,椅子一滑靠近电脑桌,一边给老大发照片,一边好奇地偷偷问:“老大,梵音小学妹为会长受了伤,会长就让老大你亲自看着,不让人欺负梵音小学妹,这么看来,咱们会长还是很善良的嘛,没你平时说得那么心思扭曲,变态吓人啊。”
“你懂个屁!”一个抱枕砸那人后脑勺上,步微生托着下巴,接收了照片,一边输入程序,一边懒洋洋地吊着眼梢说,“木槿有一个传说,象征报恩。”
所以无关善良,似槿只是在近乎病态地完成某人赋予他名字的意义罢了。
一指敲下确定键,整座岛内监控设备连上程序,自动捕捉特定人物,并会同时识别特定人物面部表情变化,一旦对象露出惊恐害怕痛苦之类神情,程序将立即发出警报。
步微生一扬唇角:“搞定!”
第9章 09
荆梵音回到公寓已经过了十一点。
学校公寓没有门禁,只是门口的监控会自动进行面部识别,记录每位学生的进出门时间,夜不归宿者或非本栋公寓住户进入,都将在监控系统中做特别标记。
荆梵音乘电梯上楼,指纹解锁,一进门就见里面灯光明亮。
靡音和安琰坐在她公寓的沙发上,两人间气氛紧张又凝重。
听见开门声,靡音抬头见荆梵音进门,她立即起身:“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你之前都去哪儿了?李伯说接不到你,我打你电话也一个晚上都没人听!”
靡音眼眶红红的,看着像是马上要哭,急匆匆要跑到荆梵音跟前,可才走了一步,就差点摔着,随即便被安琰扶住。
安琰蹙眉,让靡音小心,再抬头看向愣在门口的荆梵音:“就算你有什么事,不方便接听电话,也应该想办法告诉靡音一声。你身为她姐姐,即使做不到关心她,也不该再让她为你担心成这样。”
安琰语气冷酷,带着责备。靡音反身抓住他胳膊,让他不要说,她眼泪从眼尾滑过,没入鬓角,一拐一拐地走到荆梵音面前。
荆梵音一进门就遭遇这样的情况,至今还有点懵,等靡音走到她跟前了,她下意识伸手去扶,才发现不对劲。
“你脚怎么了?”荆梵音问。
安琰冷笑:“看来你真的忘了,迎新晚会那晚脚受伤的可不止你一个,只是靡音习惯了忍耐。医生原本是让她留在医院好好休息,可她打不通你电话,放心不下,坚持要回来。”
荆梵音:“……”
虽然安琰说话让人很气,但看靡音这情况,荆梵音还是有一些内疚的。她跟安琰一左一右,扶着靡音去沙发上坐下,让靡音脱了鞋,要看她的伤势。
那晚情况紧急,她也只看见靡音一脚的血,却并不清楚具体情况,现在再看,整个右脚侧面都是肿的,包扎口边沿还泛红,看来是伤口感染发炎了。
荆梵音蹙眉,不由自主露出几分长姐的威严:“伤成这样为什么不说,还要强撑出没事的样子。等感染过深要截肢了,你就哭吧!”
靡音被责怪了也不觉得怎么样,反而挂着眼泪嘻嘻笑,旁边安琰有点听不下去,想说话又被靡音抓住胳膊悄悄制止了。
“琰哥哥,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谢谢你陪我等了姐姐这么久。”
安琰瞧了靡音两眼,像在看白眼狼,随后又眼神不善地看去荆梵音。但荆梵音更过分,完全当他不存在,不说话也没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