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上清泉
谢微的手机早就遗失在火场,为达成不为人知的阴谋,谢民洲不准她与外界联络,自然不会让她接触到通讯设备。
可谢微早就不像前世那样对他言听计从,等护士将医院的座机推到面前,谢微轻声道谢,随即按下一串熟悉又陌生的号码.
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接通,“喂,您是?”
谢微嘴唇颤了颤,哑声开口:“妈妈,是我。”
“微微?你不是在舞团集训吗?你爸还说你最近训练很紧张,不能受到外界打扰,怎么突然打电话给妈妈,是不是训练太辛苦了?”
谢微的母亲名叫陈依玉,她跟谢民洲离婚后并未再婚,身边也只有谢微这一个孩子,自然把女儿看得比什么都重。
谢微握紧了话筒,咬紧牙关道:“妈妈,我在市医院,您来接我好不好?”
有些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她必须要尽快见到母亲,免得夜长梦多。
第2章 恩人
自打离婚后,母女俩相依为命,过得很辛苦。谢微心疼母亲,虽然年纪小,但在学习和生活方面却根本不用人操心,眼下她叫自己过去,肯定是出事了。
心里转过这种想法,陈依玉愈发焦急,她也不敢耽搁,匆匆下楼,不到一个小时就打车赶到市中心医院。
到达医院后,她按照病房号找到了女儿,看到女儿伤痕累累的脸颊,陈依玉险些站不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好好的女儿,不过离家集训几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陈依玉脚步虚软地冲上前,她怕弄疼谢微,也不敢碰她,只用手背来回擦拭眼角。
“微微,妈妈在这儿,你要是难受就说出来,千万别闷在心里。”女人尽力安慰她,可是消瘦双肩颤抖不停。
看见母亲熟悉的模样,听到她熟悉的声音,谢微只觉得恍如隔世,她死死咬住下唇,眼泪顺着腮肉往下滑。
上辈子被谢民洲关进地下室不久,谢微便得到了母亲的死讯。
那种痛楚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您别哭,舞团发生火灾,我能保住一条命已经算幸运了,以后我慢慢养伤,总会好起来的。”谢微忍着疼挤出一丝笑。
陈依玉跟谢民洲不同,她没那么大的野心,性格也偏弱,但对谢微的关爱却不掺假,自从跟谢民洲离婚后,谢微就成了她生活的全部,此时若不是还要照顾女儿,恐怕她的情绪会直接崩溃。
察觉到母亲的情绪不对,谢微拉着她冰冷的指尖,好半晌才说出自己的打算:“妈妈,我想转院。”
市医院的医疗水平在整个B市都可以称得上顶尖,如果这所医院都不能治好谢微的伤势,即使转到其他医院也没有任何用处。
陈依玉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会生出转院的念头,她拧起眉,刚要拒绝,就听谢微接着道:
“您也清楚我先前在舞团里封闭集训,我之所以会被大火烧成重伤,是舞团管理不严导致的,但他们为了自家公司的声誉,不愿让消息宣扬出去,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骚扰,我不想看见他们。”
谢微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舞团的确不愿将事情闹大,管理层却没有主动来过病房,毕竟在他们眼里,谢微就是个刚上高中的小姑娘,性子绵软,又缺乏父爱,只要谢民洲稍微哄她几句,就能大事化小,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陈依玉生怕女儿想不开,自然不敢让舞团的人来刺激她,舞团的赔偿责任肯定要追究,却不能影响微微养伤。
心里有了决断,陈依玉不住哽咽,她望着女儿的侧脸,道:“你好好休息,妈妈这就去办转院手续,城西医院离家更近,医疗水平比起市医院也不差什么,一定会治好你的。”
陈依玉离开后,病房内就只剩下谢微自己,她盯着手背上凹凸不平的伤疤,闭上双眼,努力回忆着“绿光”出现的感觉。
可惜理想跟现实间的差距并不算小,她尝试了好几次,才弄出黄豆大小的“绿光”。
“绿光”落在手背上,一阵沁凉的感觉从那处弥漫开来,火辣辣的灼痛稍褪去几分。
谢微心中一动,知道这“绿光”对自己的伤势有好处,就是量太少,无论她怎么努力,也仅弄出两次“绿光”。
只是不知,“绿光”究竟是如何产生?又与她身上的何种因素有关呢?
谢微想了半晌也没有头绪,她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做了几次深呼吸,使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
叶娉走进病房时,恰好瞧见谢微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不免涌起一丝幸灾乐祸。
她跟谢微同岁,都刚满十六,但她家境好,五官艳丽,又在奥数一班,是附中知名的白富美。
但谢微则不同,跟她那个妈挤在老旧的筒子楼里,母女俩根本没什么钱,除了校服以外,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
偏偏小学的舞蹈老师觉得谢微跳舞极有天赋,便亲自教导她,否则像她这种人,连舞蹈室都不配进。
两个人外貌同样出众,少不得被人拿出来比较,因此叶娉对谢微格外厌恶。
不过那些充其量只是高中生之间的小打小闹,要不是谢民洲成为了叶娉的继父,让叶家无意中得知了谢微的血型,叶娉跟谢微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会有任何交集。
是的,身为叶家千金的叶娉,患有罕见的贫血症,而她的血型是稀有的熊猫血,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输血,将来她很有可能会死于心力衰竭。
在这种情况下,谢微的出现无异于一根救命稻草,叶娉会放过她才是怪事。
叶娉刻意装出一副心疼的模样,她坐在病床边,视线落在谢微面颊狰狞的伤疤上,哑着嗓子道:
“微微,我冲进火场时,你身上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如果我能早点发现火情,就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了。”
这会儿也不知怎的,叶娉的袖口居然往上挪了几寸,露出腕间烫伤的疤痕。
叶娉和谢微同在一个舞团,练习室失火时,叶娉是第一个发现不对的人,也是她率先冲进火光熊熊的练习室中,将昏迷不醒的谢微救了出来。
如此举动对于尚未成年的谢微而言,相当于救了她的命。
谢微感念叶娉的善良,也敬佩她的勇气。
自那以后,她便把叶娉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在谢民洲提出让她住进地下室、并给叶娉献血时,没有拒绝这件事。
整整十年,她一直被叶家哄骗欺瞒,要不是死前听见叶娉的嘲讽,脑海中又多出了有关“剧情”的内容,知道所谓的救命恩人才是在舞团放火的真凶,恐怕她仍会被蒙在鼓里。
谢微没接话茬儿,她偏着头,望着窗外打转飘落的树叶,扫也不扫叶娉手腕上的伤口。
说起来,叶娉对自己还挺狠的下心的,为了取得她的信任、演好这场苦肉计,不惜冲进火场,弄伤自己。
要是谢微拒绝献血的提议,恐怕叶娉会气个半死。
叶娉到底也只是个十六岁的高中生,就算再怎么攻于心计,都会露出破绽。
想到自己的体检结果,叶娉有些着急,她眼眶微红,紧咬牙关,故意放低了姿态。
“微微,你知道吗?其实我患有很严重的贫血症,又是RH阴性血,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供血来源,我活一天就少一天,而你还有光明的未来,所以你要坚强些……”
说这话时,叶娉语气真诚极了,配上苍白的面色,整个人显得尤为憔悴,弱质芊芊的模样让人很是心疼。
可谢微却并不在此列。
她非常清楚,这副柔弱皮囊下究竟隐藏着怎么样的心肠,又怎会同情叶娉?
这么想着,谢微伸出手,握住了叶娉的胳膊,正色道:“谢谢叶同学的鼓励,我一定会好好休养,尽快返回学校。”
谢微只碰了叶娉一下便飞快缩回手,她低垂眼帘,不必看也能猜到后者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叶娉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恨不得压制住她的反抗,直接把人带回家。
可惜叶家的权势虽不算小,但却没能到只手遮天的程度,她也不敢太过肆意妄为,只能打消那个荒谬的念头。
叶娉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可惜还不等她整理好语言,陈依玉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叶娉是谢民洲的继女不假,可先前陈依玉并没有见过她,只将她当成来探望谢微的同学。
神情憔悴的中年女人勉强笑了笑,态度和善道:“谢谢小同学来看望微微,可惜我们办好了转院手续,不能在这多留。”
当着陈依玉的面,叶娉更不敢暴露出自己的目的,否则这个护犊子的母亲恐怕会生撕了她。
叶娉狼狈的偏过头去,恰巧对上谢微莹亮明澈的双眸,不知为什么,她竟无端升起一股心虚的感觉,仿佛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被谢微看透了。
她坐立不安,指甲用力抠着掌心,不断安慰自己:像谢微那种蠢货,一直把继父的话奉若圣旨,她哪有那么聪明?
即便这么想,叶娉仍觉得待不下去,她随意敷衍几句,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病房。
等人走后,陈依玉关上房门,边收拾东西边道:“小同学走得急,妈妈也没问她叫什么名字,你们平时关系很好吗?”
谢微摇了摇头,“就是普通同学,算不上好,我也没想到她会过来。”
谢微并不打算将叶娉的真实身份说出口,毕竟陈依玉的性情本就柔弱,一天之内经受这么多打击,谢微怕她承受不住。
听到这话,陈依玉倒是没有继续问下去,毕竟女儿需要休息,不能劳心费神。
收拾好东西后,母女俩被救护车送到城西医院,和市医院一样,城西医院的医生也觉得谢微的情况不太乐观。
除非奇迹出现,否则就算做再多次手术,也不可能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第3章 视频(捉虫)
对于医院检查的结果,谢微早有预料,也不会像陈依玉那般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
她倚靠病床,看着母亲憔悴的神情,心一滞一滞地难受。
谢微知道,以陈依玉的个性,除非自己切切实实养好身体,否则嘴上说再多都没有用。
即便死了一回,许多记忆都慢慢变得模糊不清,谢微依旧记得,母亲为了抚养她,每天活得有多艰辛困苦。她不想成为陈依玉的负担,在身上的伤口大致愈合,不存在感染的风险后,她便强行出院了。
母女俩打车回到那栋熟悉的老楼,由于墙皮脱落了不少,楼体显得有些斑驳,这栋楼除了一些老人以外,其他住户大都是外地的租客,往来经过的面孔十分陌生。
谢微脸上的血痂还没脱落,也不便戴口罩,有几个拍球的小孩盯着她的脸,扯着嗓子叫喊:“这个丑八怪长得好像鬼啊!吓死我了!”
听到这话,谢微面上不带一丝波澜,反倒是陈依玉红了眼眶,神情愁苦,低声哽咽。
谢微拧了拧眉,冷冷瞪着叫得最欢的小男孩,眼神中透着不善,“你再说一遍!”
七八岁的孩子大都被家长宠得无法无天,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都不为过,哪里见过这么凶的人?当即吓得脸都白了,脚下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男孩的奶奶就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看到自己的孙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登时冲上前,指着谢微得脸骂骂咧咧:“怪不得烧毁容了,这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眼,特地教训你呢!谢微啊,你以后要是再不改改性子,指不定还会遭什么罪,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谢微并不是真正的高中生,自然不会被老太太倚老卖脑的德行唬住,她语气淡漠地威胁:“养而不教,还不如不养,要是你家孙子再不懂事,我不介意帮你教育他。”
说完,谢微扫也不扫老太太黑如锅底的脸色,拉着母亲冰凉的手,径自上楼。
陈依玉性情绵软,一向与人为善,但某些厚颜无耻的人却不会因为陈依玉性格好而和善待人,反而变本加厉找麻烦,上辈子谢微不愿意和这种人计较,但她死过一回后便想通了,母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让她过得顺心如意才是最重要的。
母女俩前后踏进家门,陈依玉刚掩上门板就开始不住叹气,低声喃喃:“都是邻里邻居的,现在闹得那么僵,总归不太好,微微,下次你不要再跟她争执了……”
谢微知道自己很难改变陈依玉的想法,有些观念是经年累月养成的,朝夕之间根本无法撼动,与其做这种注定没有结果的事,还不如想办法弄些钱,也好改善她们的生活水平。
谢微没吭声,陈依玉也没再多言,她是一位柔和的母亲,这份柔和体现在方方面面,她将女儿送到房内歇息,而后便拿起抹布仔细清理客厅的灰尘。
陈依玉是城中村小学的老师,教语文和数学两科,她现在是六年级的班主任,平时工作就不算轻松,这次谢微出院,她好不容易才请下一天假,明天还得继续回学校上课。
上辈子经历那么多折磨,十六岁以前的人生对于谢微来说,就像梦境般虚无缥缈,她印象更深的则是在地下室内承受的折磨。
最开始她供血给叶娉时,叶家人对她的态度还算客气,等到陈依玉出车祸身亡后,他们丑陋贪婪的嘴脸便彻底暴露出来,直接从门外将谢微锁在地下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