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林秋曼规规矩矩回到案桌旁。
李珣背对着她继续整理竹简,暗暗做了个咬牙的动作,刚才被她试探,他差点没绷住失了态。
他虽然知道她无视礼仪教条,但没料到她居然这般直白。
一个女郎家,竟然毫无羞耻心问他是不是看上她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
李珣的心里头千百回转,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既觉得看上林二娘那泼皮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同时又暗搓搓的想试探她的态度,但又不想让她察觉自己的心思。
兜过去兜过来,他觉得自己都快要魔怔了。
“殿下?”
冷不防听到林秋曼的声音,李珣吓得手抖了一下,竹简差点没拿稳。
第105章 绿茶林二娘
他稍微整理了下思绪, 偏过头看她,没有说话。
林秋曼正色道:“无功不受禄,殿下的心意奴领了。”
李珣:“我不喜欠人情。”
林秋曼:“奴也不白占人便宜。”
李珣半信半疑。
林秋曼继续道:“奴虽然爱财, 却懂得取之有道的道理, 殿下愿意宽容,那是殿下大度, 但奴不能得寸进尺,反而更应克制收敛。”
不知怎么的, 李珣总觉得这番话很没说服力, 他像听到了天方夜谭, “你当真有这般觉悟?”
林秋曼点头。
“既然不要, 那你便回吧。”
林秋曼行福身礼,告辞离去。
李珣站起身, 叉腰看着桌上的官契,勾了勾嘴角。
一个屡屡占他便宜的人居然正儿八经拒绝了他下的饵,有点意思。
没隔两日华阳去隔壁冀县, 林秋曼一道随行。
那地方倒也不远,乘坐马车走官道只要够快, 不到半日的路程便到。
二人上午去, 下午未时抵达曹嬷嬷住的瓦溪乡。
当时曹嬷嬷外出了, 并不在家中, 家里只有她的儿媳妇阿萍在。突然看到这么一群贵人出现, 阿萍被吓了好大一跳, 忙放下手中的细活上前行礼。
华阳和颜悦色问道:“这是曹嬷嬷家吗?”
阿萍局促道:“回大长公主的话, 阿娘去邻村走亲戚了,奴这就去把她请回来,乘坐牛车一刻钟即到, 不算太远。”
华阳点头道:“也好,我便在这里等着。”当即吩咐家奴随去。
林秋曼在院子周边转了一圈,四面都是山,中间平原,进入初冬山里头格外萧瑟,她说道:“这地方养老好,清净。”
华阳掩嘴打趣,“出行到底不方便,人烟又少,你耐得住寂寞?”
林秋曼:“待到年纪大了,心自然就收了,哪有耐不住的。”
华阳捧着暖炉,郭嬷嬷怕她受凉,又拿披风给她穿上,“风大,主子仔细受了凉。”
林秋曼也道:“大长公主到马车里去吧,这地方的风确实挺大。”
华阳“嗯”了一声,依言去了马车里。
林秋曼闲着无聊到附近转了转,莲心跟在她身后,好奇问道:“小娘子那日去晋王府,回来的时候似有心事,到底是为什么呀?”
林秋曼:“晋王送田产给我。”
莲心愣了愣,说道:“有这种好事?”
林秋曼顿身看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肯定没安好心。”
“那小娘子有没有问清楚原因?”
“问了,上回在骊山逃命时他确实有说过回京就送我田产的。”
莲心转动着眼珠子,欲言又止道:“奴婢其实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只管说。”
“奴婢不知道小娘子是怎么想的,不过奴婢总觉得晋王对小娘子的态度很不一般。”
“你觉得他看上我了?”
莲心点头。
林秋曼:“我也是这种错觉,然后我就问他是不是看上我了。”
莲心吃了一惊,不可思议道:“小娘子亲口问的?”
“对。”
“这……脸皮也太厚了吧。”
“被他当面打脸了,说我想得美。”停顿片刻,“他反而还质问我,是不是想攀高枝,把我训斥了一顿。”
莲心尴尬得脚趾抠地。
林秋曼抱着手,饶有兴致道:“晋王这人还真有点意思,心思跟女人似的,有的时候我也会生出错觉,但现实告诉我看到的都是假象。”
莲心:“仔细想来,确实挺不可思议的。”
林秋曼望着远方道:“我需要晋王府的权势,维持目前的状态挺好,若是近了一步,反而不好处理,若是远了一分,又挠不到痒处。”
莲心严肃道:“不过可以看得出晋王对小娘子是有几分好感的。”
林秋曼无耻道:“我自然知道,我就是要利用他的这点好感占便宜,但又不能占太多,怕出格,又不能对他冷冰冰,是要拿捏分寸的。”
莲心被噎住了,像见鬼似的看着她没有吭声。
林秋曼冲她眨眼,“是不是很贱?”
莲心默默地点头。
林秋曼兴致勃勃道:“我明着贱,他暗着骚,这样逗起来才有意思啊。反正大家都在礼制内,他守他的礼教,我守我的规矩。他没出格,我也没腆着脸去勾引,维持目前的状态不挺好的吗?”
莲心憋了憋,“小娘子就不怕翻车?”
林秋曼露出狡猾的小表情,“他晋王是什么人,未婚的权贵,全京城女郎的梦啊,要是传出去他把我林二娘相中了,是会被笑掉大牙的。你仔细想想啊,像他那么清高自负,又恪守礼节,且重声誉的人,怎么会承认自己眼光差?”
莲心忍不住笑了,“小娘子太坏了。”
林秋曼莲言莲语,“裴五娘那种才叫坏,明着暗里想去勾引,却又要立牌坊。我林二娘是光明正大的贱,不玩暗中勾引那一套。”
莲心一个劲笑,愈发觉得自家小娘子有意思。
林秋曼也觉得晋王逗起来有意思。
他会红耳根子,有时候阴阳怪气,有时候又官威范儿十足一本正经,还有时候温言软语无限包容,情绪反反复复,难以捉摸的一个人。
如果没有那身复杂的身份阶层,他若像窦七郎那样背景简单,她还是挺有兴趣去了解了解的。
毕竟他的外在条件无可挑剔,实在太诱人。
嗓音醇厚,身段风流,脸又生得俊,要是把他扒光扔到床上任人糟践估计没哪个女郎抵挡得住。
全京城女郎的梦啊。
林秋曼只能暗搓搓在梦里糟践一下。
等了许久,那曹嬷嬷才和阿萍回来了,家奴前去把华阳请了过来。
曹嬷嬷简直受宠若惊,在院子里行跪拜礼道:“承蒙大长公主厚爱,竟然亲自走了这一趟,老奴实在惭愧。”
华阳把她搀扶起来,说道:“今儿我来找嬷嬷,是有事情要拜托你的。”
曹嬷嬷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进屋。
阿萍把桌椅擦了又擦,生怕脏了贵人一身华裳。
曹嬷嬷汗颜道:“大长公主有需求,只管派人来通报一声便是,老奴家中脏乱,实在……”
华阳打断道:“嬷嬷不必这般拘束,你在宫中呆了数年,也是为皇室出过力的,我今日走这趟,应该的。”
郭嬷嬷遣退闲杂人,堂屋里只剩三人在,华阳介绍道:“这位是林二娘,就是跟韩三郎闹到公堂上的那个林二娘。”
曹嬷嬷笑道:“老奴听说过二娘,听说袁娘子的通奸案是被二娘洗清的,实在了不得!”
林秋曼高兴不已,“嬷嬷也听说过这茬?”
曹嬷嬷点头。
华阳正色道:“我今日来请嬷嬷,是想复聘你回去做师傅的。”
曹嬷嬷愣住。
华阳继续道:“我近期准备办一个学艺的艺馆,叫华阳馆,目前筹划教绣艺,想请嬷嬷回去做师傅,指点女郎们绣活。”
曹嬷嬷听得不太明白,困惑问:“是给宫里头送去吗?”
“不是,前来学技艺的人都是来自民间的女郎们,学成之后,她们是要靠自己的手段谋生的。”
曹嬷嬷轻轻的“哦”了一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大长公主怎么会想着开艺馆呢?”
华阳看向林秋曼,她解释道:“前些日奴打了一场家暴案的官司,那卫娘子常年累月受丈夫毒打,后来找到奴给她打赢了这场和离,她带着女儿独自求生,皆因她会接绣活养活娘俩,明府才判的和离,若不然是离不成的。”
华阳:“我们从中受到启发,若全天下的女郎们都有谋生的本事,在家中的地位自然会高些,哪怕婚姻不幸离了夫家,日后也能靠双手养活自己,这便是我想办艺馆的由头。”
听了这番话,曹嬷嬷不由得感慨道:“大长公主菩萨心肠,这可是一桩善举!”
华阳笑问:“曹嬷嬷绣艺精湛,可愿成全了我为女郎们谋福的善举?”
曹嬷嬷很是激动,“自然是愿意的,老奴曾受过宫里头的恩惠,吃水不忘挖井人,如今大长公主亲自来请,焉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老奴年事已高,可莫要嫌弃才好。”
“嬷嬷说笑了,当年你在宫里可指点过不少绣女,你的才干是有目共睹的。”
“大长公主谬赞了。”又道,“艺馆什么时候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