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你!”
“大哥百般阻挠,无非是想靠着那点姻亲关系稳住韩三郎勿生报复,如今撕破脸,怕韩三郎无所顾忌,是这样吗?”
被她说中心事,林文德恼道:“你说什么浑话!”
“那事到如今,你为何还要屡屡阻拦我?”
周氏没法继续偏袒,怒火攻心道:“二娘你疯了!大郎不让你去公堂是为你好,你怎还要执迷不悟?”
“阿娘,今天若我不能去公堂替自己讨回公道,我便撞死在林家祠堂,变成厉鬼日日纠缠林家,叫你们不得安生!”
“你这孽障,是要气死我不成!”
“母亲,你要逼死二娘,二娘立马撞死给你看!”
眼见她一头向柱子撞了去,周氏慌了,失声道:“张妈妈快拦住她!拦住她!”
张氏体态肥硕,力气又大,连忙冲上去将她拦了下来。
林秋曼泪雨如下,撕心裂肺道:“阿娘,女儿不孝,若今日不替自己讨回公道,你便当我在那日落水死了个干净!”
这话把周氏的心揪得生疼。
林清菊看不下去了,跟着抹泪道:“阿娘,二娘已经疯了,你便由着她去吧,往后的路全靠她自己走,是好是坏,咱们已经管不了了。”
周氏红了眼眶,泣不成声道:“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玩意儿出来。”
娘仨全都抹泪呜咽,哭得人心烦。
林文德知道木已成舟,冷冷地盯着林秋曼道:“二娘,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不必。”
林秋曼回答得斩钉截铁。
林文德闭上眼沉默了阵儿,沙哑道:“阿娘,你都已经看到了,是二娘自己要走的,怨不得我。”
周氏哭得更加伤心。
林文德平静道:“你去吧,从今往后林家没有你这个人。”
周氏含泪道:“二娘!”
林清菊也道:“二娘你可要考虑清楚!”
林秋曼缓缓起身朝周氏磕了三个响头,肃穆道:“阿娘,女儿不孝,请您成全!”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林家祠堂,走得异常决绝。
莲心和张氏连忙追了上去,身后的周氏心肝都碎了,哭喊道:“二娘你回来!你回来!”
出了祠堂,林秋曼脸上的眼泪早已抹得一干二净,她一脸镇定,像个御驾亲征的女王英勇奔赴战场。
张氏的男人早就备好了马车在门口候着,林秋曼匆匆上了马车,莲心和张氏在旁陪同,朝七里街的府衙去了。
汴阳城共计七十二条街道,京城划分为东西两县,皆由京兆府管辖。
林家属于东县,位于双桂街,离府衙有三条街的路程,马车过去也要走好一会儿。
就在林秋曼前往衙署的途中,晋王李珣被堵在了七里街无法前行。
人山人海,空前盛状!
全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群众!
听着外头的吵吵嚷嚷,李珣支起乌骨泥金折扇撩起帘子一角观望,问道:“陈叔,这是怎么回事?”
老仆陈伯安前去打听,稍后回来禀报,说今天是林韩两家开堂审案的日子,市井百姓纷纷来看热闹了,所以造成了拥堵。
李珣收回折扇,心下不禁生疑,问道:“不是听说韩家求和了吗,怎么又对簿公堂了?”
老陈笑道:“回郎君的话,听他们说林家不愿意重修旧好,所以才闹到了公堂上。这会子韩家三郎已经来府衙了,就等着林二娘现身呢。”
听到此,李珣不由得腹诽,这个林二娘倒有点骨气。
老陈又道:“现在整条七里街都被百姓围堵了,郎君是否改道前行?”
“改道吧。”
老陈应了一声,命马夫折返回去。谁知没走多久,李珣忽然道:“陈叔,去附近的茶楼坐坐,不去平阳侯府了。”
老陈心里头虽困惑,却也没多问,只应了声“是”,便前往附近的茶楼。
殊不知马车里的李珣心情复杂,一想到自己的枣红马凶多吉少,就忍不住肉疼。那日他还信誓旦旦,满心欢喜地等着宋致远把柳公孤本送上门,结果竟被林二娘啪啪打脸。
这个林二娘当真是个妙人儿,今日二人开堂审判,他索性也来围观一下。
第11章 对簿公堂 韩三郎他不举
老陈还是挺了解自家郎君的,出双倍价寻得一间雅间。
李珣惬意地坐在雅间里,只需侧头,便能看到斜对面衙门口的情况。
底下人头涌动,吵吵嚷嚷,全都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八卦群众。男女老少,各色人都有,倒颇有一番盛世太平的热闹景象。
跑堂小二送来糕点、瓜果和煎好的茶水等物。
李珣端起青瓷碗小饮一口,咸味太浓,不合他的胃口。
按说家长里短婚姻田土之类的细故案件是审不了多久的,只要原告和被告在场,纠纷不是太复杂,很快就能审出结果来,所以李珣能在这里坐着等。
要是往常,他压根就不会关注这些世情琐事,只是林二娘实在特殊,应该算得上惊世骇俗。再加之他又因她输了枣红马,心下更是生了几分兴致,倒想看看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茶楼的茶汤不合李珣胃口,他闲着无聊,便自己煎茶。
跑堂小二麻利地送上茶具和茶粉供贵人使用,茶粉只经过碾碎,未曾细筛,需用罗合轻轻筛出细末,方能入水。
李珣挽起窄袖,一双白净修长的手娴熟地拿起罗合,倒入茶粉轻轻筛动,细腻茶末从缝隙中飘出。
他似乎很享受制茶的过程,垂下眼帘专注地盯着手中的罗合,清隽的脸上写满了舒适恬淡,仿佛外面的吵嚷不存在似的。
筛好茶末,他细心地将其置入竹盒中备用。
接下来便是煮水,取活泉水注入鍑中,待风炉炭火将水烧至鱼目气泡时,李珣取来少许细盐加入。
他口味淡,不喜咸味太重的茶汤,只添加了一点作调剂。
待到水烧至连珠气泡时,他又取竹勺舀出一瓢清水备用,随后用竹夹搅水,直到形成漩涡时,才开始加入适量的茶末,继续搅动茶汤。
鍑中茶水在火舌的包围下开始沸腾翻滚,甚至四溅。
李珣不紧不慢地将方才舀出的清水倒入,使沸水趋于平静,沫饽逐步形成,一锅茶汤便大功告成。
小心翼翼将鍑从风炉上取下放好,他拿长柄勺舀茶汤盛入青瓷碗中,沫饽均匀,色泽红浓明亮,闻起来醇厚又芳香。
这才是合他胃口的一锅好茶!
喝第一口茶汤时,突听底下传来哄闹声,他微微侧头,看到一辆马车挤入人群。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原来是林二娘来了。
围观的群众全都沸腾起来,议论纷纷。
马车缓缓朝府衙驶去,李珣边饮茶汤边看热闹。
待到马车抵达府衙门口时,他刚放下茶碗,雅阁的门忽然被推开,宋致远兴致勃勃地站在门口,促狭道:“五郎好兴致啊。”
看到他的瞬间,李珣的心情很微妙,就像偷窥小娘子被抓了个现行似的,很没出息地红了耳根子。
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窘迫,他默默地打开折扇,嫌弃地把自己的脸遮住。
宋致远夸张地笑了起来,别提有多开怀了!
与此同时,行至府衙门口的林秋曼刚下马车就看到韩商像标杆似的杵在那里等她。
仇人相见并没有分外眼红,韩商玉树临风,非常有教养的朝她行拱手礼。
林秋曼行福身礼。
二人面上平静,心里头却是排山倒海的翻腾不休!
韩商像从来就不认识过她一样,眼神陌生中带着尖锐的审视。他以为那日她说求和离书只是欲擒故纵,毕竟她以前懦弱可欺,不想竟是真的。
这样的林二娘让人感到陌生,甚至捉摸不透。
衙门口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有人说二人郎才女貌,倒是一对佳偶;也有人说二人表面上平和,说不定内心早就想把对方撕了。
还有人则揣测个中曲折。
人们一个个唾沫星子横飞,对二人评头论足,畅所欲言。
公堂里的马县令刚审完一桩细故案件就听到下面的人说原告林二娘来了,原本他是要去后堂休息片刻的,心中权衡了一番,立马提原告,先把他们的案子审了,好打发众人散去,免得闹哄哄的吵得人心烦。
第一次进古代公堂,林秋曼的心情多少还是有点紧张。她暗暗掐了掐手心,故作镇定地走入进去。
马县令一张国字脸,穿着绯色澜袍,端坐于公案后。
公案左右分别坐着县丞,主簿等人陪审。
头顶上的“明镜高悬”四个烫金大字肃穆而庄严,两侧的衙役手持杀威棒,看起来威风凛凛,给人一种心理上的压迫和震慑。
林秋曼毕恭毕敬地跪到原告石上,马县令一拍惊堂木,威严道:“下跪何人,报上名来。”
林秋曼定了定神儿,清声道:“奴林秋曼,现住双桂街林府,家中排行老二,人称林二娘。”
马县令捋胡子,说道:“林氏,将你所告案由如实陈述。”
林秋曼稍稍整理思路,正色道:“奴与忠毅伯府韩三郎韩商于嘉和二年成婚,成婚三载奴恪守本分,谨遵三从四德,只可惜,奴一腔情义却被韩三郎辜负。”
停顿片刻,林秋曼继续道:“韩三郎迷恋上了春香楼□□苏小小,并为其赎身金屋藏娇,后苏小小有孕,韩三郎欲将其纳为妾室。奴羞愤之下与之争吵,公婆相劝三郎亦无果,他执意纳妾,并以一纸休书将奴遣送回娘家,其理由却是无所出。奴不服韩三郎休妻,恳请明府断理评判。”
马县令:“你成婚三载无所出,确有此事?”
林秋曼:“确有此事。”
马县令:“那你所诉何求?”
林秋曼一字一句道:“奴不愿与妓共侍一夫,请明府主持公道,改判我二人和离,为奴洗清无所出的污名。”
说完她又呈上当初韩商写给她的休书,马县令过目后问了些细节问题,她一一作答,不敢有任何隐瞒。
问完原告后,马县令道:“传被告。”
韩商不疾不徐走进公堂,跪到被告石上自我介绍一番,马县令道:“韩商,我且问你,这份休书可是你亲手写给林氏的?”
韩商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