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白牙牙牙
这间屋子并不大,里面只摆着一张木桌,桌子上摆放着她祖父祖母、父母、两位叔叔和姑姑的牌位。
短短一年时间,容家物似人非。
衡玉擦拭干净灰尘,一一祭拜过他们,便转身离去。
她出来时,正好瞧见胡云在给孩子们分发糖果。
这段时间里,在衡玉的刻意安排下,胡云对寨子的归属感逐渐加深。他被孩子们围着,脸上笑容灿烂,似乎是注意到了衡玉的目光,胡云扭头向衡玉这边看过来。
他朝衡玉扬了扬手,小跑到她面前,乐呵道:“大当家,我听陈虎说,寨中的人精心准备了两个平安结,一个送给了你,另一个送给了我。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送给我。”
衡玉说:“你教他们认字,这份情谊寨子里的人会深深记住。”
深深记住吗?胡云长吐了口气,其实他也会一直记着这个悠闲又安逸的寨子。
它不富裕,不清幽,但它是从地狱里一点点变好的。
这里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除夕过去没多久,地上的积雪慢慢消融下来。
衡玉他们带过来的粮食已经消耗掉一半,于是衡玉开始组织人手,准备动身前往平城采购粮食和各种生活必须品,顺便送胡云回去。
此次平城之行,衡玉是肯定要带队前往的,她挑了一队人充当侍卫,剩下的人留在寨子里负责开垦田地。
整支队伍在有些崎岖的山道里行走,胡云坐在温暖的马车里,突然轻叹出声。
“胡兄在感慨些什么?”衡玉抱着汤婆子,倚着马车壁,坐姿懒散又随性。
胡云苦笑:“我在想,等我走了以后,孩子们的学习怎么办?”
“没事,我会让春冬继续教他们。”衡玉说。
“那就好。”心中的担忧放下不少,胡云又说,“不过还是有些舍不得寨子。”
“就算暂时离开了寨子,胡兄也还是我们龙伏山寨的一员。你回到平城,如果能搭上平城官员、甚至是并州牧的线,那能为山寨做的就更多了。”
胡云摆手:“大当家说笑了,并州牧是并州的主管,以我的能力怕是还搭不上他的线,需要周祭酒亲自前来才行。”
“胡兄何必小瞧自己。”衡玉声音清润,矜贵温柔的眉眼带着能叫山河失色的风采,“如今并州这边,天师道的势力单薄,这就是胡兄的机会啊。若是周祭酒亲自前来,哪里还有胡兄什么事?”
机会?
胡云微愣,怔怔看着衡玉。
“如果胡兄能顺利搭上并州牧的线,取信于并州牧,凭这样的功劳,再加上你对天师道有着极深的了解,想更进一步成为胡祭酒,这还不容易吗?”
胡云神情逐渐动容,又有几分惊疑不定。
如果真的有机会更进一步,谁会不想试一试。但以他的能力……能做到这些吗?
衡玉加了最后一把火:“胡兄,我教你如何取信并州牧,也助你进一步了解天师道的道义,你觉得如何?”
天师道扎根于饥寒交迫的百姓里,在这个世道拥有着极大的能量。
这种宗教信仰,与其压制它,不如让它先为自己所用。
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天师道里,那些原本就地位崇高的人未必会乐意跟她合作。就算合作了,怕是也没多少诚意。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将胡云推上去,这样的关系也会更加坚固、牢不可破。
就看现在胡云会不会接下她的橄榄枝了。
胡云给的答复是——
“那么,接下来就麻烦大当家了。”
***
平城是北方重城,并州牧的住所就设于此地。
为了能够抵御异族,防止异族兵临城下攻城,平城的城墙修筑得非常高大坚固。
衡玉撩开马车车帘,凝视着这静守一方的城墙。
回到家乡,胡云的话越发多了,正兴致勃勃跟衡玉介绍着平城的风土人情,还说:“大当家,我们胡家主宅颇大,等进了城,你们都去我家落脚吧,别把钱抛费在住酒楼。”
商队慢慢靠近城门,守门的士兵上前,问衡玉和胡云要路引来检查。
胡云早有准备,将自己的路引递过去。
士兵翻开路引。
衡玉别的东西不多,伪造的路引绝对不少。她正准备把新路引递过去,只见那立在马车畔的士兵突然隐隐朝后方打了个手势。
下一刻,一队士兵手持长矛,将马车团团围住。
为首的士兵高声喝道:“马车里的人给我下来!”
☆、王朝因我兴替10
从递路引到被包围,这中间只隔了短短时间。
侍卫长骑马跟在马车侧后方,从他的角度,只看到马车里有人递了份路引出来,随后马车就被包围了。
一时间,他脸色大变,以为是衡玉的身份出了状况,对着手下们打了手势,手也下意识按在腰侧,计算着等会儿动手,要怎么带小姐杀出去。
为首的士兵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眉心微蹙,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长矛。
一时之间,城门处剑弩拔张,只要有团小火苗掉落进来,随时能引爆一切。
突然,马车帘“刷”地一下被人挑起。
在众人的目光洗礼下,身穿锦衣的少年身手矫捷,从马车里跳下来,手中的折扇打开时,顺势在空中潇洒比划两下。
接收到暗号,侍卫长他们立马解除警惕状态。
“这是什么情况?”少年眼神茫然,一副处于状况之外的模样。突然之间,少年像是悟了,惊喜转头看向马车里的胡云,赞叹道,“胡兄,没想到你家在平城的威望如此大,你回到平城居然还有士兵接送!这真是太气派了!”
胡云:“……”
为首的士兵:“……”
他无语一瞬,目光落在衡玉身上:“州牧府办事,若你不是平城胡氏的人,就速速退去,以免伤及无辜。若你是平城胡氏的人,就随我们走上一遭!”
衡玉愣住:“什么情况!,你们是来抓他的?”
她神色大变,扭头指着马车上的胡云,气得险些跳脚:“官兵大哥,这家伙说我随着他到平城后,他会替我引荐并州牧,为此还收了我一箱金子!他怎么会……怎么会犯事呢,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他爹不是平城里鼎鼎有名的胡半城吗?”
“什么胡半城胡一城的,州牧事务繁忙,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见到的吗。”士兵不想搭理这个养尊处优的少年,越过衡玉走上前,强行将胡云从马车里拽出来。
“不行!”衡玉怒道,“你们不能带走他,这家伙欠了我一箱金子。如果你们硬是要带他去州牧府,我也要去见并州牧,求他给我讨个公道。”
“州牧是你能见到……”士兵刚开了个口,衡玉便道,“我不缺钱,但我不能忍受自己被骗,如果能取回这箱金子,我愿意将它们全部献给州牧大人。”
士兵顿时愣住,欲言又止半晌,摆手道:“行,我会将此事禀告给州牧,如果州牧愿意见你就再说。”
衡玉这才笑道:“多谢这位官兵大哥。我到时候会住在平城最大的酒楼,你去那里找我肯定能找到。”
她又一拍掌,补充道:“对了,我听闻州牧喜欢音律一道,在下正好格外精通音律,还寻到一把名琴。州牧大人示钱财如无物,不会贪图我的金子,但可以与我以音会友,相比此事能成一桩美谈。”
士兵的神情顿时意味深长起来:这家伙上道啊。州牧能因为一箱金子见她吗?不能。以音会友可就不一样了。
他朝身后招了招手,就要将胡云带走。
胡云刚刚被衡玉秀了一脸,现在才想起来挣扎。
衡玉突然用力一扯他的袖子,不高兴道:“你这家伙,给我在牢里安安静静等着,我定然会想办法把你骗去的那箱金子要回来的。”
胡云被她拉得一踉跄,听懂她话中的暗示后,顿时放弃挣扎。
小半刻钟后,城门口再次恢复宁静,衡玉他们这个商队顺利进城,在城中最大的酒楼落脚。
胡家的事情闹得很大,衡玉在酒楼里稍稍打听一番,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这件事说起来,居然与容家有几分关系。
容老将军坐镇边境十几年,能取得无数战功,除了他本身的领兵能力卓越外,还因为他培养出了一支不逊异族的军队——容家军。
这支队伍由容老将军一手打造,虽然他从未刻意把这支军队培养成私兵,但不可否认的是,军队里很多将领都是由容老将军一手提拔上去的。所以在容家出事后,军队里有不少将领都出现了更换调动。
这么一大块肥肉摆在这里,乐家人非常眼馋,于是他们派了一个叫乐成景的男人过来,想要让他进入容家军里掌权。
这个叫乐成景的人,能力还是有的,但贪污好色这些毛病也全都有。
他来到平城后,接连在并州牧和容家军那里受挫,郁闷之下独自一人去酒楼里喝了些酒,醉醺醺之下,调戏了无意路过的胡家小姐,然后被胡家小姐身边的侍卫揍了个半死。
胡家小姐以为自己只是教训了个登徒子,并不在意此事。没想到第二日,他们全家就被以“与容家有所勾结”的罪名下了狱。
胡云现在回平城,就正好自投罗网了。
……
侍卫长的眼睛都要气红了,愤愤一拍桌面:“乐家人居然也敢染指容家军,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是欺人太甚了。”衡玉放下捧在手里的茶杯,幽幽道,“这个叫乐成景的,似乎是乐成言的堂弟吧。他既然敢来平城,那就让他把命留在这里吧。”
侍卫长被她的话吓了一跳,随后又兴奋起来:“小姐,我们要出手吗?”
“当然不。”衡玉微笑,“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乐家送来这么一个人。”
杀乐成景,彻底施恩收服平城胡氏,以及把并州牧拉上她的贼船。
这三件事完全可以一起进行。
乐家人果然来得正好。
为了感谢乐成景,她会考虑让对方死得痛快些的。
衡玉压住唇角笑意:“接下来我们就在城中耐心等待,看看并州牧会不会接见我了。”
要想鱼能上钩,垂钓的人必然要多些耐心。
***
并州牧是个性情肃穆的中年人,治府严谨,最不喜欢府里人高声喧哗。
所以,州牧府每到入夜都十分安静,下人们行走时会刻意压低声音。
但今夜有些不同,州牧府西侧灯火通明,琴音靡靡之间,男女欢笑嬉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并州牧跪坐在桌案前,正点着蜡烛处理公文,耳边隐约能听到这些嘈杂声。
他凝视着公文半晌,实在看不进里面的文字,脸色慢慢转为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