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白牙牙牙
府中现在乱糟糟的,哪里都离不得他。
婢女将衡玉扶回里屋。
里屋四个角落都摆着炭盆,炭火很旺,一走进里面,衡玉身上的寒意尽数消散。
“小姐,奴婢去给你倒药。”婢女为衡玉压好被角,绕过屏风离开里屋。
衡玉倚着枕头,右手指尖搭在左手手腕间,按动脉搏为自己把脉。
她穿越过很多世界,不敢说精通所有技能,但一些比较常用的技能都是已经学习过的。医术就是其中之一。
过了好一会儿,衡玉慢慢放下自己的手——郁结于心,兼风寒入体。
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在缺医少药的古代,必须要好好养着。
等婢女端着温度合适的药回来,衡玉捧着碗,先是在鼻尖前停顿片刻,确定这只是普通的伤寒药,并没有被人做过手脚,她一口气将黑漆漆的药汁喝完,躺回床榻上闭目养神,顺便思索着现在的局势。
系统见她这么不紧不慢,提醒道:【按照剧情,两天后三司会审召开,无论你表现得多好,那些人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说得对。”衡玉点头,“我已经决定在三司会审之前撤出京城。”
【那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快行动起来啊!】系统连声催促。
衡玉不紧不慢道:“因为急也没用。”
【为什么?】系统茫然。
衡玉的语气骤然变得低沉下来:“一是我的身体还虚弱;二是现在盯着容府的人太多了,逃出京城容易,想逃脱朝廷的抓捕,势必要制造混乱和事端拖延时间。”
“三,容家儿郎顶天立地,马革裹尸者足有十余人,为边境安稳立下汗马功劳。”
“皇后姑姑明知希望渺茫,还是用自己的命争取来三司会审的机会。她想要再为容家做最后一搏,维护容家的荣誉。我如果直接逃走,姑姑就白牺牲了。”
在这个时代,真相都是上位者说了算。
衡玉知道自己短时间内不可能洗刷掉容家的污名,但真的什么都不做,这不是她的风格。
系统迟疑:【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衡玉翻了个身,在自己的床头角落摸索一番。不知道按了什么东西,原本闭合的床板突然凹陷下去一个巴掌大的空间。
衡玉伸手,从里面取出令牌——这是容家令。
见容家令,如见容家家主。
容老将军虽然是个武将,对雍朝忠心耿耿,但他绝对不是个蠢人,早早给她留了一条退路。
令牌取出来后,衡玉走下床,按照一定的规律摆弄某个样式普通的花瓶摆件。
一阵轻微的细响声在室内响起,随后,衡玉的床头彻底凹陷下去,可以通往城外的密道出现在衡玉身前。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道理我清楚。”
***
在里屋休息片刻,衡玉喊来自己的婢女,命她将管家请来。
小半刻钟后,管家急匆匆绕过屏风走进外屋,余光扫见端正跪坐在案前、气质从容的衡玉时,心头微微一讶。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家小姐好像有了些变化。
可转念一想,容家遭逢这样的大变,小姐再如何成长都不为过。
管家温声问道:“小姐怎么不多歇会儿?”
衡玉苦笑:“陈叔,现在这种情况我怎么睡得着。”
稍一振作,衡玉说:“这些事不说也罢,我找陈叔来,是想跟陈叔沟通些事情。”
“容家如今出了这种事,为了避免会牵连到府中的人,还请陈叔尽量在明日,将所有忠于容家的下人和侍卫都遣散走,只留下你、贴身伺候我的婢女和侍卫长即可。”
“遣散他们时,依照他们对容府的忠诚程度和往日贡献,分发银两和一些宝物给他们。”
如果她的计划顺利,顶多明晚她就要开始逃亡。
逃命的话当然得是轻便出行,她只会带走府中的所有银票,那些笨重的财宝和银子与其留在府中被抄走,还不如分发给忠诚于容家的家仆。
遣散家仆!?
管家心下一惊,抬眼看着衡玉。
衡玉平静地凝视他,语气里带着无法拒绝的坚决:“陈叔就照我说的去做吧。如果有旁人问起,陈叔苦笑便是。”
这种平静的视线里蕴含着惊人的从容。
窗外的阳光照耀着她半边侧脸,静谧又平静,仿佛面对着再严峻的局势,她都有底气掌控它。
隐约间,管家觉得自己从小姐身上看到了老将军的影子。
他的视线一下子就花了起来,不再多问:“是,老奴会尽快安排好这一切。”
“那就退下吧。”在管家准备绕出屏风时,衡玉又想起一事,“陈叔,麻烦你往前院多走一趟,让陈退过来找我。”
陈退是个很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在府里负责采买一事。
他是管家的独子,她祖父的义子,也是……容家暗卫的负责人。
衡玉这具身体太过虚弱,这一番布置已经足够伤神了。
见到陈退后,衡玉没有耽搁,将容家令在陈退眼前晃了晃,直接出声吩咐。
“采买药材和普通百姓的衣服,全部要男款。备好骏马,带着暗卫分批退出城中,在城郊东边那废弃的城隍庙等我与你们汇合。”
☆、第2章 王朝因我兴替2
一大清早,京城下起鹅毛大雪来。
天地间碎雪簌簌而下,快速铺满容府门前。
深冬时节天亮得很慢,衡玉早早醒来,命人在屋内点灯。
昨天管家就按照她的吩咐,将遣散的消息传达下去,也给每个人都分发了遣散费。
用过早膳后,容府的下人们陆陆续续走到衡玉的院门外,行个礼、磕个头,方才带着收拾好的行李离开容府。
管家在衡玉旁边跪坐,他从小在容府长大,亲眼见证着容府的兴与衰,听着外面的动静,脸上不由浮现惆怅之色。
衡玉宽慰道:“陈叔莫要伤怀。你这些天忙前忙后,再郁结于心,到时候一旦连你也病垮了,这家里还能靠谁呢。”
一听这话,管家勉强打起精神。
小姐说得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可不敢垮掉。
及至接近午时,衡玉放下毛笔,用手帕捂着嘴剧烈咳了许久,从案后缓缓起身:“陈叔,随我出去逛逛吧。”
出了后院,绕过长廊,迎面就碰上急匆匆跑过来的门房。
寒冬腊月天,门房额上都是疾跑后冒出来的热汗:“小姐,贺府的人上门,说是想与我们府中商量下退婚之事。”
管家先是一愣,下一刻,他脸色涨得通红,语气里夹杂着怒意:“三月之前容府遭难,贺府掺合在里面。现在皇后刚出事,他们又再次急不可耐跑过来退婚。这么落井下石忘恩负义,贺家人还真是连脸皮都不要了!”
衡玉语气平静:“我出去见见他们。”她抬手按住管家,温声道,“陈叔不必为这等小人动怒,你是知道庚帖放在何处的,麻烦陈叔多走一趟,为我取来庚帖。”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之人。
而且,这贺家可是被她特意招来的。
——三月前,乐家家主和贺家家主北上调查容家,随后容家出事。
贺家绝对是不无辜的!
目送着管家离开,衡玉抬手别了别鬓角碎发,脚步从容朝府门外走去。
靠近府门时,尖锐刻薄的声音被呼啸寒风送进衡玉的耳里。
“听说道士早就给容姑娘批过命,她啊,命里克亲,福薄得很。”
“也就是我们家大老爷傻,念着跟容老将军的交情,不忍心让容姑娘背负上被退婚的不好名声,坚持履行婚约。”
“前段时间容家通敌叛国的消息传来,这搁一般人,肯定是离容家远远的,我们家瑾少爷心地善良,不忍让容姑娘连番受到打击,也没提出退婚。”
“谁成想,我们家大夫人突然病倒了。瑾少爷为了大夫人的病里里外外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只可惜大夫人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
“直到昨天,老爷请青云观的道长过来瞧了瞧,你们知道道长说了什么吗?他说啊,原来是容姑娘命硬克了我们家夫人。瑾少爷孝顺,为了大夫人的身体着想,就算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容姑娘退婚,背上个污名也不怕。果然,府里刚决定退婚,大夫人的情况就眼见地好转不少。”
贺家来人这一番唱作俱佳,直把贺瑾说成天地间一等一的大孝子,他的退婚行为是有苦衷的。
容家这些天非常热闹,府外头聚了一堆看热闹的百姓。
听到这番话,百姓们纷纷出声。
“没错,贺少爷这都是为了孝道啊。”
“就是这个道理,贺少爷不应该背负污名,他完全没有做错。孝义不能两全,我们都是能理解贺少爷的苦衷的。”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激动,附和的人也逐渐变多,要说这里面没几个贺家的托,衡玉是绝对不信的。
“对对对,要我说啊,贺少爷这婚事退得好!容家人犯了这种十恶不赦的大罪,本来就应该要满门抄斩的,陛下还没下旨追究容氏女,这不代表她就能逃过去,最后还嫁到高门大户活得体面富贵!”
“我有个亲戚就在靠近北边的镇子里住着,后来匈奴闯入城中,把他的妻儿都杀了,死状非常凄惨。这都是容家造成的血债啊。”
“可是……皇后娘娘不是说案子有隐情吗?”有人小声嘀咕,声音险些要被淹没在人海中。
他旁边的人听到了,大声喝骂:“什么隐情啊,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大臣们还没她一个后宫女子懂吗!”
这些声音里,还夹杂着碎石块、烂菜叶砸中墙面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衡玉闭了闭眼,蓄积好身体的力气,缓缓推开婢女的手,挺直脊背不疾不徐走出容府。
少女穿着一身孝服,头发梳起,只是用最简单的木簪子固定。她脸色苍白,眉眼间尽是倦色,站在呼啸寒风中似乎随时都会摇摇欲坠。
偏偏就是看起来这样脆弱的人,拥有着一双极具压迫力的眼睛。
下方众人与她对视上时,莫名心虚地哑了嗓子。
府门前挂着的白幡掉落下来,不知道被谁踩了几脚。
衡玉弯腰捡起白幡,拍打干净白幡上的鞋印,将目光落在贺府来人身上。
打量一圈,衡玉发现她的未婚夫贺瑾并没有亲自前来,贺大夫人‘病重’,自然也没有过来,现在来的是贺家旁支的贺三夫人和几个家仆。
贺三夫人出身小门小户,性情刁钻泼辣,贺府将她派过来的用意不言而喻。
“贺三夫人。”衡玉浅浅微笑,“刚刚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