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个老祖宗 第18章

作者:寒小期 标签: 朝堂之上 科举 升级流 穿越重生

  像什么房舍坍塌了,那就由朝廷出钱重盖一个;家舍全没了,再打就是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米粮衣裳被褥等等,户部已经加派人手在赶制了,如今不过才八月里,就算京城冷得快,那也应该还是赶得及的,况且还可以直接发放布料棉花,由百姓自个儿去做……

  总之,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人活着就要往前看。

  祖宗就好似故意跟路谦作对似的,看了他写的安抚布告,嗤笑一声:“那人没了呢?还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那得看没的是谁。”

  没的若是长辈,身为晚辈就更该好好活着,怎能让长辈在地下都放不下心来呢?倘若是丈夫或者妻子,满人本身是没有守节想法的,只是因为他们夺了汉家江山,很多地方都是直接沿袭了明朝制度的,因此并不反对守节,但甭管是续弦还是改嫁,都是合理合法的。

  当然,还有失去了孩子的……

  育婴堂了解一下?

  路谦瞬间才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唰唰的一篇小作文就写好了。

  对于这种安抚性质的布告,祖宗是不会跳脚的,他的态度一贯就很明确,属于典型的冤有头债有主,恨得是满清鞑子,以及原本身为明朝官员却投靠清廷以获取荣华富贵的叛徒们。

  至于普通的小老百姓,祖宗一直抱着关爱智障人人有责的想法,觉得那些人不过是被狗鞑子愚弄了,待将来再度改朝换代,百姓们自然可以迎来明君,过上好日子的。

  也因此,路谦总算可以安安静静的做事而不被祖宗叨叨了。

  小作文一篇篇的送上去,当然不止路谦一个人的,其他翰林官也都写了。说真的,路谦跟类似于程大少爷这些个秀才比起来,当然是才华横溢了。然而,放在翰林院这个遍地是大儒的地方,他所谓的才华真的不值一提。

  不是他本人太弱,而是年岁、沉淀的问题。

  那些个大儒随便写一篇文章,就能成为惊世之作,获得满堂喝彩,让他们去写布告真的是大材小用了。但这从侧面也说明了朝廷对这次灾祸的重视,尤其是明史馆那些人。

  别忘了,但凡参加博学宏词科的都是跟前明关系密切之人。说白了,词科本身就是带有很强烈的政治目的,从一开始的推荐参加考试,就已经注定了最终的结果。

  无论谁被取中了,最终的胜利者就是朝廷。

  这些跟明朝或多或少有着关系的人们,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先就是声名显赫的大儒。他们无论是在政坛,还是在遗民隐逸当中都有着极强的影响力,一朝出仕,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们的身份也会显示出朝廷的求贤若渴。

  最重要的是,一旦由他们亲手写出感念朝廷安抚民心的文章,那就是代表着他们已经不再痛恨清廷。

  不再痛恨,就是不再反对。

  换言之,便是顺应天意。

  意义大了去了!

  所以说,就算再怎么博览群书才华横溢,文人是斗不过那些玩政治的。

  别的不说,祖宗就傻乎乎的看着大家写小作文,觉得没毛病啊,是应该安抚老百姓啊,百姓何辜呢?偏偏每次遇到灾祸,最倒霉的就是小老百姓。

  他看了其他翰林写的文章,回来就逼逼路谦。

  “人家写得才是锦绣文章,你写的这是什么?能不能注意一下言辞?什么乱七八糟的大白话都往上头写?”

  路谦就纳闷了:“我先前夸朝廷做得好,不也是用的大白话?那时候你怎么不骂我?”

  “你想我骂你就说一声,这点儿小要求我还是可以满足你的……你都豁出去不要脸夸赞清廷了,咋地,我还要跟你说,你夸得不够好,夸得不够入味,还能再改改夸得更尽善尽美一些?”

  祖宗一脸你当我傻的表情,看得路谦十分无奈。

  路谦叹了一口气:“这又不是科举文章,这是要拿去贴到城里各处布告栏的啊!若写得太过于晦涩难懂,就算有人帮着念出来,你觉得有几个老百姓听得懂?”

  多数百姓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倘若是跟考科举似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细细雕琢反复推敲,这是打算逼死谁呢?

  “我觉得他们比你写得好多了。”祖宗认真的想了想,“你是不是嫉妒?”

  路谦:……

  再见了您呐!

  其他翰林官写的布告好吗?当然好,简直就是太好了,都不用修改,就能直接拿来当科举的范文用,就是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别说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百姓了,路谦觉得,就这些布告所体现的文学水准,反正程表哥是肯定看不懂的。

  远在蔚县的程表哥:……

  京师大地震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南方,程二太太路氏哭了好几宿,生怕路谦出事。程表哥急吼吼的写了家信,但就算加钱送过来,再到路谦寄了回信,最快只怕也起码要一个月时间。要是路上再耽搁些时候,搞不好得年底才能收到了。他只能祈祷路谦懂事点儿,赶紧写封保平安的信来。

  路谦不懂事儿。

  他压根就没往那方面去想,甚至于他都有好久没回书院了。

  但愿书院别以为他凉了。

  哦不,但愿书院别先凉了。

  这会儿也没空考虑这事儿了,路谦只将他写的布告送了上去。

  之后的事情,路谦就没关注了。

  再多半事情都恢复常态后,路谦等人也回到了明史馆。值得一提的是,明史馆并无人修缮。

  没办法,如今的京城就是个大型的灾后重建现场,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光是清理废墟就是个耗时极长的工程了。在这种情况下,只是掉了瓦片的明史馆,当然没人关注了。

  不止是明史馆,据说连宫里这回都遭了大难。

  事实上,宫里的很多殿阁都是需要时间和金钱来维护的,因为明朝后期国库空虚等等原因,反正就是各处都节省呗,那些不是很有必要修缮的房舍,索性就不修了。

  久而久之,年久失修的宫殿就多了起来。可清军入关不过区区几十年,又有太多的地方需要花钱,还来不及将所有的宫殿都维修一遍。恰逢这次京师地震,好些房舍都塌了,没塌的也需要大肆整修……

  想想当皇帝当到这份上,也是蛮苦的。

  路谦忍不住瞥了祖宗一眼。

  祖宗瞬间炸毛:“看我干嘛?是我把宫殿弄塌的?还是你觉得我大明王朝应该先将皇宫大肆翻新修缮粉刷一遍,再恭恭敬敬的将狗鞑子迎进来?”

  这次,路谦没搭理祖宗,因为邵侍读宣布各人都可以回家去了,休整两日后再来。

  回家?

  路谦重新思考起了先前被他抛到脑后的问题。

  书院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就非常好,路谦一路从明史馆走到他借住的书院。首先看到的就是塌了一大半的墙,他顿时心里一凉,有一种特别不详的预感。

  再往前走,到了大门处,却发现并无人管着,心里就更凉了。等径直走到了书院内部,路谦侧耳倾听,完全没有听到往昔每日里都有的诵读声,他基本上就心灰意冷了。

  然后转个弯儿,他险些跟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路检讨?”

  居然还是个熟悉的人,是书院的林先生。

  其实,路谦原本跟林先生并不认识,还是他从学舍搬到了先生的院子里后,才认识了这人。两人的院子紧挨着,加上院舍狭小,出门又只是一条路,时间一久难免会经常碰面。因此,即便谈不上交谈,总归是相熟的。

  哪知,一贯稳重老成的林先生在认出了路谦之后,却是猛的往后一跳,其动作之敏捷完全不像是一位五旬老人。

  他充满惊吓的问道:“你是人是鬼?”

  路谦心说,我是人,但你这么一跳就跳到了一个暴躁老鬼的怀里了。

  当然,他也知道这应该是个误会,因此好声好气的解释了一番,说自己这一个月里都待在宫中,忙得不可开交,连睡觉都是随便找一处躺会儿,或者索性趴在桌案上眯会儿的。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糟。

  “那、那……”林先生结结巴巴的看着路谦,他的表情充分说明了大事不妙。

  路谦猜测道:“你们以为我死了,所以把我的东西都丢出去了?”

  “不不不。”

  “那还能是什么?总不至于是发现了跟我长得很像的尸体?帮我安葬了?成吧,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林先生原本是容长脸,这会儿却变成了苦瓜脸:“路检讨,你住的院子塌了一半,东西丢没丢我也不知道,书院还来不及找人修缮。倒是有人去翰林院那头问过了,但没找到人,当时京城各处都乱成一团,我们书院也有好多先生学生受伤,还死了人……”

  “唉,节哀。另外,朝廷应该会帮大家重盖房舍的。”路谦安抚的拍了拍林先生的肩膀,对于他说的房舍坍塌没太当回事儿,只想着去瞅瞅看,能不能抢救一些东西出来。

  没曾想,林先生见他要走,又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那个、那个路检讨,你家里人来信了……我们就说,你没了。”

  噢,原来是这样啊!

  路谦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儿真的就当场没了。

  可他又能说什么呢?谁让他一跑就是一个月,还完全没想过要给书院这边打声招呼呢?

  他死鱼眼的看着林先生:“什么时候的事情?是南北商行派人送来的?”

  “三天前。”

  行叭,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路谦转身就往外跑,目标自是南北商行。

  他不知道的是,程表哥是额外加了钱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并且还叮嘱了就算路谦一时来不及写回信,也要立刻告知安危。

  所以,其实书院这边压根就没拆信,只是告诉送信的人,路谦没了。

  嗯,就是这样。

  祖宗飘在路谦头上,笑得嘎嘎的:“谁让你不第一时间写信跟程家说你好好的?噢,鞑子皇帝拽着不让你走,让你给他干活。啧啧,这不就是使唤傻驴子吗?都不让人报平安来着。”

  这话其实挺冤枉的,康熙帝才不会关注这种小细节。况且,但凡有家人在京城的官员,都让小厮帮着带话回去了。

  可这不是路谦自个儿没想到吗?如果他真的是在书院借读了三年后才出仕的,跟这里的先生学生都有感情了,那兴许还会怕其他人担心,特地支会一声。但不是啊!

  再说,当时太忙太乱了,完全没想起来。等后来缓过来了,又将这事儿彻底的抛到了脑后。

  于是,又是一场乌龙事件。

  等路谦急匆匆的跑到了南北商行,询问了是谁帮忙带的信,然后就得到了一个噩耗。

  商队最近没出发,但口信已经送出去了,托的是驿站那头。这却是因为朝廷给百姓的福利,允许京中百姓写短笺送至外地家人处。

  于是……

  路谦好绝望啊,借了商行的笔墨就开始写家信,写完了又火速冲到了驿站,求爷爷告奶奶的让人给他赶紧发出去。当然,在这之前他还抱了希望,盼着先前的短笺尚且离京,结果当然是失望了。

  “我觉得我会挨打。”

  从驿站出来,路谦整个人都蔫吧了。

  刚发生地震时,他只庆幸没有家人在京城,却忘了京畿重地发生这样的特大灾祸,绝对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出去的。程家本身就是商户,属于消息灵通一类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尤其多地商路都中断了,能不知晓吗?

  完了。

  “干嘛一副你爹庭前种枇杷的表情?至于吗?反正你都解释了,又是亲笔信,程小二再蠢总归是认得你的字的。”

  路谦目光幽幽的看着他:“你别以为我听不懂。”

  祖宗大声反驳:“你胡说!我就是知道你听得懂才这么说的!”

  大概是路谦的表情太丧了,祖宗迟疑了一下,便道:“有个事儿我一直想问你。就是你写安抚布告时,曾说你遭遇过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儿,所以对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感同身受……我就想知道,你当初是咋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