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愿大人
舒明悦神色懊恼,一急,便要走,忽然又想起来,裴应星去给她拿了新裙子,应当帮她遮掩过去了?
如此一想,她舒了一口气,神色恢复如常,眉眼含笑道:“先前吃多了酒,寻了处屋子小憩一会儿。表哥也瞧见我醉了吧?”
姬不黩沉默,就在舒明悦心如擂鼓的时候,他终于嗯了一声。
舒明悦觉得他神色很奇怪,但是转念一想,姬不黩什么时候不奇怪?没人能摸透他心里想什么!即便惹怒了他,他也只用一双冷然无情的眼睛看着你。
她弯腰捡起裙子,不自然地把裙子脏污的地方往怀里卷了卷,偏头瞅了他一眼,许是因为一连串的惊变,叫她身心疲惫,竟然也顾不得没好气地瞪他或者打他,匆匆抱着裙子跑了。
姬不黩转过身,视线落在她白皙细腻的肩颈上,眼神越来越冷。
……
被姬不黩这么一打岔,舒明悦也顾不得去找裴应星了,抱着裙子匆匆去找云珠,恨不得马上一把火把裙子烧了毁尸灭迹。
日头已经渐渐西移,游宴已经至尾声。因为大多数人都在船上,舒明悦一路走过去,倒是不需要刻意避开人。
云珠在偏殿里收拾东西,等小殿下回来。
咯吱——
屋门被推开,偏头一看,便见舒明悦微喘着气走进来。
云珠笑着上前:“殿下回来了。”
舒明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偏头四下看,想找火炉,只是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初夏,屋子哪还能有火炉。
云珠见状,不明所以问:“殿下在找什么?”
“火。有没有火。”舒明悦攥着裙子的手指微紧,声音着急。
“有的。”云珠走到一旁的箱笼前,取出一个火折子,这次前来曲江池,凡是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会准备好,燃火的工具自然不能少。
云珠把盛放火折子的竹筒递给舒明悦,没等问要做什么,便见自家殿下将竹筒拔开,吹燃,嗖的一声,火苗窜了起来,然后点燃了裙子,扬臂丢进一旁铜盆里,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见到火苗将罗裙吞噬,舒明悦轻吐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云珠则目瞪口呆,这条裙子上次国公爷命人给殿下新做的,锦缎华丽,绣工精致,这才第一次穿,怎么说烧就烧了?
“殿下……”
“这裙子刚弄脏了,我不想要了。”
舒明悦面不改色。
云珠愣了一下,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正要问她酒意可纾解些,要不要去备一碗酸梅汤,视线忽然落在舒明悦后肩颈上,心头一惊。
衣领遮挡下,几抹淡淡红痕若隐若现,乍然看去,触目惊心。云珠心中担忧,立刻上前道:“殿下别动,脖子上好像起疹子了,让奴婢看看。”
舒明悦一呆,“什、什么?”
脑海立刻浮现自己刚推门入屋时,被理智全无的裴应星从后面抱着啃的情形,懊恼地一咬唇,连忙捂着脖子后退,强颜欢笑道:“无事,这是被柳枝划的,你去取些脂粉来。”
云珠比舒明悦还小半岁,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没人教导,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痕迹,也没有生疑,只点头应下,快步取了胭脂水粉来。
舒明悦揽镜,将那些痕迹一一遮掩,左看右看,终于瞧不出来后,那最后一点高悬不下的不安也随之坠地。
外面的游湖也已结束,宾客三两结伴开始乘船离开。
皇后瞧见舒明悦,招手叫她过来,笑问:“跑哪儿玩去了?”
这孩子自小坐不住,是个活泼爱玩的性子,骑马,射箭,投壶,游船……都是她极喜欢的,今日船上,竟然不见她,可真是稀奇。
舒明悦抱着皇后胳膊撒娇,“还不是酒水太烈了,我才喝几杯,脑袋就晕乎乎了。”
皇后伸了一根手指戳她脑袋,“还不长记性!”
小姑娘酒量的确不好,约莫八九岁的时候,那时姬青秋和舒敬昌刚去逝不久,她思念爹娘,也不知道从来听来的话,说喝酒可解相思,雪团子似的小人偷偷喝了酒,趁宫人不注意,又一溜烟跑了没影,那天阖宫上下都吓得不轻。
派人又捞水池又捞井,生怕她遭遇不测。
结果小姑娘没事人似的,竟然晕乎乎缩在宣徽殿的桌子下酣睡,找到她的时候,圆嘟嘟小脸上还有可疑的口水痕迹。皇帝大为震怒,下严令,日后绝对不准她喝酒。
越是不准,越好奇,而宫里的酒甜,和糖水差不多,别人十杯下肚都没事,只有她一杯就小脸红扑扑,还总忍不住多喝。
舒明悦吐了吐舌头,讪讪一笑,忽地一偏头,就见杜澜心站在太后身侧,眼皮子肿得像金鱼,好似大哭了一场。
怎么了这是?舒明悦眉尖一挑。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相撞,杜澜心眼神怨毒,情绪竟然毫不遮掩。
受刺激了?舒明悦若有所思,红唇一翘,递了她一个嘲笑。没有姬不黩护着的杜澜心,就像一只上蹿下跳的小丑,不堪一击。
国有法纪,家有规矩,平时她小打小闹就算了,舅舅是亲的,肯定会偏袒她。遑论杜澜心也有太后护着。
若真想将她如何,还得捉住把柄,以法度定罪。
思绪一闪而逝,舒明悦神色如常,随皇后一道上了离岛的船,船只行至一半,突然想起来,她先前好像让裴应星渡仙桥等她。
舒明悦一怔,偏头看了眼天色,只见太阳西斜,已近日暮。
他应该也走了吧?
正好,省的两人见面尴尬。
……
裴应星在渡仙桥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舒明悦的身影,他以为她穿衣慢,又或是羞怯了,便重新回那座阁楼找她。屋门大开,里面空荡荡,没有一人。
他转身,又去了蓬莱阁。
宾客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剩下零星三两逗留之人,也无她身影。
在子善疑惑又摸不到头脑的眼神中,裴应星的脸色慢慢地不好看了,眼底掠过一丝不快,也后觉地意识到,她已经走了!
裴应星漠然道:“走吧。”
他挥袖转身上船,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恍若平常。
然而,一刻钟后,一匹骏马出了曲江池,沿街道疾驰,奔往崇仁坊,由宁国公府前掠过,勒停于定国公府。
第28章 他说的是什么狗话!?……
定国公府, 景瑞院。
裴七公子拜访,被管家请到了屋子里。
“裴兄来的正好,看看这把长矛如何?”舒思暕把手中刃口锋利的长矛递给裴应星, 眉眼带笑,心情似乎不错。
今日他一大早出门, 就是去军器监取这把长矛, 拿到手里, 比他预想的效果要好。
长矛取硬木,上大漆, 通体墨黑, 持握处稍加弯出一个弧,刚好适合人手握矛的姿势。矛身共长两丈三尺,其中顶端铁刃便长三尺。
在骑兵作战中, 长矛的威力不可小觑。
裴应星伸手接过,垂眸扫去, 比起现在军队中常用的长矛,刃身模样倒无大改,三棱锥式, 线条锋利流畅, 但前端两个倒刺由与刃身一体变成了卡槽衔接。如此一来, 浇筑开模会更容易。
他看了须臾,把长矛递回去,笑道:“子烨奇思, 这矛不错。”
舒思暕单字一个烨, 时人为了方便称呼,一般会在前面添一个子字。
舒思暕一笑,道:“前些日卧榻在床, 闲来无事,胡思乱想而已。”
说罢,将矛放了回去,偏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已是暮色四合。
想起还没用晚饭,舒思暕笑了笑,朝裴应星又道:“今日曲江之行,多亏裴兄看照我妹妹。可吃过了?不如一道去风满楼,我请裴兄吃酒。”
“不敢当。”裴应星淡笑,神色稀松平常,“我来舒府,是想问令妹可否平安回来了?”
舒思暕先是一愣,他回府时,舒明悦早已回来,此时听裴应星如此问,不禁心生疑窦,“已经回了。可是宴上发生了什么意外?”
“无甚大事。”裴应星深长睫羽敛下,微微一笑,“先前宴席将散,令妹前去换衣服,叫我在渡仙桥等她,我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后来见岛上人已经纷纷离席,便想令妹是不是已经回家了,又怕她遭遇不测,心生担忧,才来此一问。”
随着话音落下,舒思暕立刻明白了,自己妹妹言而无信,把人放了鸽子,顿时一脸尴尬,朝裴应星歉意道:“舍妹自幼性子娇纵,疏于管教,今日不当之处,还望裴兄海涵。”
裴应星微笑,“无妨,既然令妹已经平安回家,我就放心了。”
舒思暕摇了摇头,毕竟是自己妹妹失礼,他也不好护短,于是眉毛一竖,朝一旁侍人厉声道:“还不去请姑娘过来!”
裴应星勾了下唇角,坐在椅子上,低头淡抿了一口茶。
乍然看去,神色冷漠如斯。
……
蘅芜居里已经烧好了热水,舒明悦偏头,揪着衣领,凑鼻尖嗅了嗅,虽然换了身新衣服,但她总觉得身上的还有淡淡酒气,正准备拆卸妆发踏入浴房,景瑞院那边忽然来人叩门。
“国公爷请姑娘过去。”来人恭声道。
“哥哥找我?”舒明悦愣住了,看了眼小厮,又偏头看了眼浴房,迟疑道:“可有说何事?若是不急,你告诉哥哥,我晚些再去吧。”
小厮垂首道:“国公爷未说何事,只说让姑娘立刻过去。”
什么事这么着急?
舒明悦蹙眉尖,不明所以,她胳膊还酸痛,有点不想动,身上也黏糊糊的,想先去洗一个澡,但转念一想,又担心哥哥找她真的有急事。
她迟疑了片刻,把那只取下的小珍珠流苏簪子重新插了回去,点头道:“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
景瑞院离蘅芜居不远不近,中间隔着一片青竹林和一湖小池塘,不过刻钟功夫,便已夜色如墨。
丫鬟们依次点燃烛灯,院内灯火通明。
舒明悦提裙入内,“哥哥,你找我什么——”
话未说完,忽地戛然而止,她抬头看着正厅里的那个男人,神色怔然,旋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舒明悦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舒思暕瞧见妹妹傻愣愣的模样,一脸黑线,捂拳抵唇轻咳了一声,严肃道:“悦儿!”
舒明悦回过神,便见自己哥哥一脸严厉地看她,心中不禁一慌,手指蓦地不安紧攥,他该不会……已经把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哥哥了吧?
如此一想,舒明悦简直欲哭无泪。
可裴应星见她这般模样,心情却蓦地好了不少,眉梢轻轻一挑,脊背松散地往后靠去,那些积压胸口的烦闷渐渐消弥。
舒明悦低头咬唇,真的想哭了,慢吞吞挪走到舒思暕旁边,一张脸色红得像熟蟹,心里又生气又难受,还有一种不知错所的慌张。
舒思暕冷冷看她,质问道:“你叫裴公子在渡仙桥等你,结果自己先走了?”
舒明悦耳畔嗡嗡的,视线也跟着天旋地转,她也不说话,只抿着唇,埋着脑袋,眼睛死死盯着脚尖,被尴尬和窘迫包围了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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