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回到万方安和,姚姑姑打来了水伺候云瑶洗漱,她进到新的洗漱间,看着洗脸洗澡入厕,各部分分开功能齐全的新地方,憋着的气消散了许多,得意地道:“就算禁足也不怕,现在院子里住着可舒服了。”
姚姑姑神色复杂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按说她与胤禛福晋吵,早就把规矩违了个遍,最后也只是被罚禁足,这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洗漱完之后,已到了午饭时辰,小丫鬟提来了食盒,云瑶才恍然想起,先前还说要在院子里设置小厨房,这下她与胤禛一吵架,估计这个想法彻底泡了汤,不由得又有些沮丧。
天气热,厨房里的午饭也做得清淡,因为福晋的到来,鱼虾又不见了踪影,云瑶心底的郁闷更深了。
她戳着碗里的东坡肉,嫌弃肥腻怎么都下不了口,卤子面也看上去黏糊糊的,最后只夹了几筷子炒笋子吃了,漱了口之后便趴在了矮塌上歇午觉。
姚姑姑见到桌上几乎没动的饭菜,轻步走进屋,将窗户挡上了些光,再在她腰上搭了条薄被再退了出去。她招来小丫鬟翠儿把桌上剩饭菜拿下去分了,轻声吩咐道:“去看看长兴在不在,就说我这里找他。”
翠儿收拾好桌子后退了出去,过了好一阵她才蹬蹬跑了回来,惊恐地道:“姑姑,长兴谙达不在,他与厨房里的人都被爷叫了去,听说爷在亲自审问,好多人都挨了板子,厨房里的管事都打得快断了气。”
姚姑姑愣住,心道爷这次真是被气狠了,不止厨房,估摸着整个庄子乃至府里都要大变天。她眼神瞄向卧房,放低声音道:“长兴呢,他可有挨板子?”
翠儿道:“长兴谙达也挨了板子,还一撅一拐在当差,在前面帮着套马,送福晋与宋格格回府去。”
姚姑姑诧然,宋格格先前那副作态,病得这么重居然还得顶着日头回京去,爷这次也没护着她,可比罚禁足严重多了。她心里长长松了口气,整个人松快了不少。
云瑶冲锋陷阵了一上午,松懈下来觉着全身都没了力气,在矮塌上睡得沉沉的。到了时辰姚姑姑进来叫她起床,她翻了个身喃喃道:“我困,再睡一会。不过姑姑,我肚子有些饿,要是能吃一碗甜甜的汤圆就好了。”
姚姑姑失笑,轻声劝解道:“又不是元宵,哪有汤圆吃。等下我去厨房....,”她顿住,厨房里这时候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有没有人当值还不清楚呢。
“格格快起来,等下晚上该睡不着了。”姚姑姑再叫了几声,见她干脆扯起被子蒙住了头,笑着没再唤她,由着她再多睡一阵。
不一会,苏培盛顶着日头来了,姚姑姑忙起身福身相迎,他躬身客气地道:“云格格还睡着呢?”
姚姑姑不明白苏培盛的意思,迟疑了片刻后道:“她今儿个受了惊吓,又累着了,就比平时多歇息了片刻。苏谙达可是有事?”
苏培盛呲牙,吵架那般厉害,可不是累着了么。他陪着笑,连连道:“没事,就是随便问问。”
姚姑姑看着苏培盛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苏培盛连着来了两趟,第一次多问了句,“云格格身子可还好?”
姚姑姑谨慎小心地答了:“既然苏谙达问,我也就不瞒你,遇到这等子事,任谁也会心气不顺,格格也一样,有些气闷,早饭午饭都没用几口。”
第二次苏培盛又多加了句:“云格格可还在哭?”
姚姑姑脑子一动,干笑道:“瞧苏谙达一趟趟跑,天气又热实在是辛苦,唉,我就干脆托了底吧,这人伤心到了极点,是再也哭不出来的。”
云瑶再睡了小半个时辰,肚子饿得实在难受,再也睡不着便起了床。洗漱之后,姚姑姑给她端上来了萨其马与绿豆糕,仔仔细细说了她睡着之后的事。
听到长兴挨打,云瑶又见桌上只有最讨厌的萨其马与绿豆糕,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就知道,犯事的主谋安然无恙,最后遭罪倒霉的,不过是下面听命办事的奴才。姚姑姑,去把大门关了,眼不见心不烦!”
姚姑姑骇笑,劝着道:“格格,做奴才的哪能跟主子比,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是戏曲里才有的事。再说哪有大白天关门的,等爷见到了又得生气。”
云瑶嫌弃地将萨其马扔回盘子里,擦拭着油腻的手指道:“我现在被罚禁足,又不见他,他能生什么气。就说院子里蚊虫多,关门防着虫子乱飞。”
苏培盛再来,万方安和大门紧闭,他眯缝着小眼盯了大门半晌,回去正院跟胤禛回话了。
胤禛用完饭没有歇息,审问下人又审出了满肚皮的火,他不是不清楚这些人背后肯定不会老实,可知道福晋将手伸到庄子里来,他还是有些难过。
福晋对于他来说,是结发之妻,他对她更多的是敬重,他念着她年纪轻,也愿意多教她几分,就算他想生嫡子,也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只劝她不急,孩子肯定会有的。
可她总不听,去外面找一大堆偏方乱吃不说,见到他去了别的院子,总会惊慌许久,生怕别人第二天肚皮就鼓了起来。
还有宋格格,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又给他生了第一个孩子,他自然会多怜惜着她,孩子没了她难过,他也难过,后来却极少再见她。
每次去她都病怏怏,总是在哭。胤禛自小见多了失去孩子的宫妃,她们伤心是伤心,可更多的绝对不是因为孩子。
以前他装着糊涂,这次却被云瑶撕开了脸皮,他想无视也不能了,一审之下,果然是宋格格想要栽赃云瑶,福晋借机在里面加了把火。
她们狡辩哭泣,不知为何,他这次更加厌烦,看到她们就想起了那些官员们。
开春以来,胤禛已经去巡了两次畿甸,河工上的问题颇多,官员们互相扯皮推诿,争论不休,最后也没有得出结果,更彼此将身上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苏培盛进了屋,躬身禀报道:“回爷,云格格院子关上了大门,奴才没能够再进得门去。”
胤禛练字的笔停在了半空,良久,鼻尖的墨汁滴到纸上,晕开成了团黑影,让他想起了云瑶流泪的模样,心牵着紧了紧。
他放下笔,盯着纸上的字看了会,字随心动,纸上的字也仿佛浮躁了许多,一笔一划都偏离了原意。他慢慢将纸揉成一团,吩咐道:“去让长兴将抓虾的网拿来。”
苏培盛倏地抬头看去,见胤禛正在低头沉思,又忙垂下头退了出去,不一会领着长兴带着网与水桶来了。
胤禛看了几眼,然后背着手走了出门。苏培盛给长兴使了个眼色,两人拿上东西紧紧跟在了身后。
外面日头高照,四下无人。胤禛沿着溪边小径走了一段,在树荫下停下脚步后,看向长兴道:“平时你云主子都在何处捞虾?”
长兴躬身道:“回爷,平时云格格捞虾没有固定地方,都是捞一次就换一个地方,云格格说这次捞了之后下次就不能再来,一是要给虾留些种,二是虾也会变得聪明,再来就跑掉了。”
他抬手一指,“云格格在这片地都几乎捞过。”
胤禛抬眼望去,神色复杂,她敢情是把这段溪流都一扫而空了。他探身往溪水里望去,见水草下偶尔有几只虾在游荡。
沉思片刻后,他将长衫下摆塞进腰带,看了看裤腿与脚下的鞋,没有再动,抓着草顺着岸滑了下去。
苏培盛大惊,急着道:“爷,让小的下水去捞,爷怎能亲自动手啊!”
长兴也跟着道:“爷,小的看了云格格捞了几次,已经会捞了,让奴才下去吧。”
溪水凉凉的,下去后好像吃了碗冰一样畅快。他瞪了一眼岸上的两人,伸出了手,“闭嘴,网!”
长兴忙双手把网递给了他,眼神闪了闪,爷这副模样与自己第一次捞差不多,跟云格格比可差远了。
苏培盛也没有经验,站在岸边看着水里的胤禛四下乱扑腾,溅起水花阵阵,一时有些傻眼,他就算是再不会,也知道这样子肯定捞不到虾的。
他眼神朝万方安和飘去,又收了回来,看着溪水里乱窜的主子爷。
胤禛全身已经湿透,上半部分是在烈日炙烤下被汗湿,下半部分是被水打湿。
岸边的桶里,稀稀拉拉几只虾在游,其中几只小虾米弓着身子扑腾德得最为欢快。
直到了夕阳西下,胤禛终于上了岸,脸被晒得通红,全身湿哒哒的。小太监早已托着布巾干爽衣衫等候在旁,苏培盛要上前伺候他更衣,他看着水桶里的虾,伸手推开了,“去万方安和。”
苏培盛忙拉过小太监低声吩咐:“快去备姜汤热水,爷的换洗衣衫,都送去万方安和,要快。”
院子里,云瑶躺在矮塌上百无聊赖,姚姑姑在一旁做着针线,将手上的衣衫尺寸在她身上左右比了比,商量道:“夏季就再做两套换着穿,再多做几身秋冬的衣衫,格格你看可好?”
云瑶到现在共有三四身衣衫,其中还有两身是姚姑姑来了之后给她赶出来的。夏季每天得换洗,到现在都已经半旧。不过她不在意这些,在她看来,反正旗装也没什么花样,穿来穿去不过颜色花式不同而已。
此刻她肚子又饿了,摸了摸肚皮,本来她昨日计划今天去湖里钓鱼,然后用新鲜荷叶裹了做荷香烤鱼,现在她被禁足,计划就完全泡了汤。她晃动着脚,眼珠子一转,问姚姑姑道:“爷回京没有?”
姚姑姑看着云瑶眼角的狡黠,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忍笑道:“还没呢。”
云瑶霎时又懊恼万分,满脸的生无可恋。
这时翠儿急匆匆进来道:“格格,爷来了。”
云瑶蓦地翻身爬起来,怪叫道:“他来做什么,没看到关门闭客吗?”
姚姑姑忙放下手上的针线活,帮着她理了里衣衫头发,急着劝道:“格格,可不要再跟爷急了啊,他毕竟是主子爷,吵得他下不了台,真要惩罚你可就得不偿失了。”
云瑶嘟起嘴胡乱应了声,才走出屋子便看到胤禛头发散乱,全身湿淋淋的狼狈模样,目光再移到后面跟着提桶托着衣衫包袱的苏培盛长兴几人,惊愕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胤禛神色闪过丝尴尬,板着脸吩咐道:“东西放下后都下去吧。”
云瑶跟着胤禛进屋,满肚皮的疑惑怎么都挡不住,看着他被晒得黑红的脸,又奔过去看水桶里的几只虾,惊声道:“爷亲自下水去捞虾了?”
胤禛不自在地唔了声,只听到她又跟着道:“就捞了这么几只?”
他的脸瞬间黑了,伸长手臂然后瞪着她,等待着她上前帮着更衣。谁知道她一头雾水看着自己,半晌也没有动,心里郁闷不已,只得收回手,转身走进了洗漱间。
他打量着四周,眼睛里渐渐溢满了笑意,她还真是会享受,也有一些本事,把这里布置得合理又舒适。
耳房朝外开的门上,传来了轻轻敲门声,他清了清嗓子道:“进来吧。”
苏培盛领着人提来了热水,伺候着他洗漱完,再换上干爽的衣衫后,他顿觉得神清气爽。走去正屋,见云瑶端着凳子坐在木桶前,拿了根棍子在戳着里面的虾玩。
他欣赏了片刻自己来之不易的成果,咳了咳道:“拿去厨房做了吧,你不是喜欢吃醉虾吗,就让他们做成了醉虾晚上吃。”
云瑶见他又晒黑了些的脸,干干笑了声,咽回了就这么几只还不够塞牙缝的话。厨房里当然不会只做这么几只,肯定还会多弄些上来,便唤人提走了桶。
胤禛扬声道:“我亲自抓的,不可与别的混在一起。”
云瑶:“......”
姚姑姑送了姜汤进来,悄悄给云瑶使了个眼色,她眨眨眼回了个放心。主要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胤禛都已经拉下身段亲自捞虾送来了,她虽然觉得那个场面难以想象,还是会忍住不去笑话他,假装白天的一切争吵都没有发生过。
她主动接过姜汤递上去,放柔了声音道:“爷,你怎么还没有回京城去,明天早上赶得及上朝吗?”
胤禛从碗里抬起头,只觉得姜汤仿佛不仅辣,还有些苦。他走了这几天,她估摸着只顾着自己疯玩撒野,半点都没有想起过他。
他不由得没好气斜了她一眼道:“我才寻了畿甸回来,可以歇息两天。”
云瑶脸上的笑慢慢石化。
心里在咆哮。
亲娘老子咧,他可以歇息两天!
他没有回京城!
他歇在庄子里!
他拿了虾来道歉!
他赖在万方安和不走!
他这是想要睡她了啊!
第35章 无
云瑶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胤禛。
虽然先前告诉了自己很多次,也给自己做了很多次心里准备,与他睡觉不过是迟早的事, 再纠结就成了做作,没事找事了。
可事到临头的时候,还是会止不住的紧张, 加上不知所措慌乱难过,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抓在桶里的虾。
困坐愁城无谓蹦跶。
胤禛对云瑶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他以为她还在生气, 叹了口气道:“我已让她们回了府,以后就你一人住在庄子里, 不会有人再找你麻烦了。”
云瑶扯开嘴角, 努力干笑了一下,这都哪儿跟哪呢。
她们在, 还可以帮她挡刀。
胤禛年纪轻轻,正是火力旺盛的时候,这一天不拔刀, 估计就得带刀走。
御前带刀侍卫有没有?
“咳咳。”云瑶差点儿被自己呛死, 拉回了跑远跑偏的思绪。
胤禛放下碗,关心地道:“怎么了, 着了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