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胤禛将风帽替她戴上,拂去了她肩膀上的雪花,终是问道:“先前在求什么那么郑重其事?”
云瑶所求的,不过是顺心遂意,一辈子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不是被动选择,而是能有选择说不的机会。
不过这些她也无法说出口,笑着道:“许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啦。”
胤禛宠溺地点了点她鼻子,笑着道:“就你理由多。”
云瑶跳着躲开,他忙抓住她的手,“小心些,地上滑,可别摔倒了。”
虽然已经立春,外面仍然很冷,两人走了一会便沿着小径往回走。云瑶凝视着庄严的庙宇,轻声道:“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爷你看,庙仍然是以前的庙,菩萨仍然是那些菩萨,只是人却已经不是以前的人。”
胤禛凝视着翘起来的飞檐,心神一震。
他竟然还没有她能看得明白,他如今在这里所求的,也不过是妄念。
世事无常,说不定明天留下的,就剩下了这些物,俯瞰着他们这些曾蝇营狗苟的人。
胤禛觉着这段时日的郁郁不得志一扫而空,不再强求之后,浑身都轻松起来。
他握住她的手,侧头看着她微笑道:“回去吧,禅房里暖和,我们一起吃茶看书去。”
第42章 无
冬去春来, 万物复苏,花草树木都绽放出了新芽。
田间地头长满了野菜,云瑶吃了一冬的萝卜白菜, 终于又能大饱口福了。
荠菜马兰头婆婆丁,春笋春韭笋,她每天三餐换着花样吃。
胤禛前来庄子, 看到满满一桌的野菜,顿时瞪大了眼睛, 吃惊地道:“你是缺银子花了吗,怎么开始吃起草来?”
云瑶笑个不停, 指着酱爆螺丝道:“清明螺,赛过鹅, 这里面有肉啊。”
她又舀了一勺切得细细, 用香油拌了的香干马兰头放在他的碗里,期盼地看着他道:“爷你尝尝, 真的是又香又爽口。”
胤禛给她面子尝了尝,果真如她所说,清香扑鼻, 他连着吃了好几口, 又挑了肥美的螺丝吃了几只。
他抿了口花雕酒,笑叹道:“我存着的黄酒都快被你喝光了, 就剩下了这么几坛花雕你也不放过。”
云瑶傻笑, 提壶又将他杯子满上了, 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慢吃起来。
不一会姚姑姑又上了几盘饺子, 胤禛见识过云瑶在秋天吃粽子的事,不在过年时吃饺子,他也没有太惊讶, 指着盘子道:“不过几只饺子,为何要分这么多盘子装?”
云瑶分别指着盘子里的饺子道:“不同盘子对应不同的饺子,这里面是韭菜鸡蛋馅的,这里面是荠菜猪肉馅的,这里面是酸菜猪肉馅的。不过爷先不要多吃,后面还有馄饨呢。”
胤禛听她介绍得热闹,各自挑了一个尝了,每样味道都鲜美无比,听她的话也不再多吃,等着她特别强调的馄饨。
等到鸡汤馄饨上来,云瑶迫不及待吃了一只,抬起头一脸满足说道:“这是春笋虾仁馄饨,简直鲜掉眉毛。”
胤禛听她形容得有趣,也跟着吃了一个,虾仁的新鲜弹牙加上笋丁的鲜,果真如她形容的那样,吃得眉飞色舞,不就是眉毛都快被鲜掉了么。
他一口气将小碗馄饨吃得干干净净,还意犹未尽地道:“吩咐厨房多做些,晚上再煮来吃。”
云瑶笑着道:“虾就那么一点点,被大橘小橙偷吃了一些,再剥开来就没几只了。剩下的晚上拿来做成龙井虾仁,用明前的龙井做出来,味道也不输馄饨。”
胤禛看向躺在窝里悠闲刷着自己脸的猫大爷,怒瞪着它们道:“这两只丑肥猫,又凶又贪吃,早就该把它们赶出去了。”
云瑶暗自腹诽,还真是小心眼,居然跟猫置起了气,再说他那几只狗又好得到哪里去。
不过他最近都不带狗来了,主要是狗在猫大爷面前讨不了好,被欺负得四下逃窜,实在是有损他的面子。
吃完饭两人走动着消食,云瑶抚摸着肚子,颇为遗憾地道:“要是饭后能再吃些鲜果子吃就好了。”
胤禛侧头了她一眼,“不是给你送了些来吗?”
几个苹果梨贡柑,早就被云瑶解决光了。她想到庄子里大片的地,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个主意。
她笑盈盈看着胤禛道:“爷,妾身要不自己动手种一些瓜果吧,现在恰好是播种的季节,种下去等到夏天,就能敞开肚皮吃了。”
胤禛好笑地道:“你哪会种地,尤其是瓜果,得有经验的瓜农才会种。”
云瑶暗自翻了个白眼,她是不会,但是她看过啊。她不服气地道:“有经验的瓜农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经验,等妾身种过之后不就有经验了。
反正就几分地,今年种不好,也只是耽误一季的收成,也没多大损失。”
胤禛被她缠得没法,无奈应允道:“好好好,依你依你。你要种什么就种吧,只是到时候别叫苦叫累就成。”
云瑶摩拳擦掌,笑得牙不见眼,一幅牛气哄哄的模样:“妾身定要种出瓜果满园,到时候请爷来赴丰收庆典。”
胤禛被她的大口气逗得直发笑,见她又皱起眉头嘀咕:“让妾身想想啊,这个时节该种什么瓜呢?西瓜,黄瓜,嗯,丝瓜...,不对,这个不是能吃的水果,不过顺便也种了吧,能当菜吃。”
胤禛笑得更欢快了,取笑她道:“你连这个时节种什么瓜都不知道,口气还恁大。我那里有《农政全书》,你先读过之后再播种吧。”
等到午睡起来,苏培盛搬来整整六十卷的书,云瑶顿时傻了眼,“这得读到猴年马月去!”
胤禛悠闲地吃着茶,在一旁看笑话不说,还说着风凉话:“快的话,真正读懂吃透也得三五年吧。”
云瑶撇了撇嘴,很快反驳道:“种地的老百姓又有几个识字,他们不看书靠着自己摸索,还不是照样能种好地。妾身就不信邪了,依着妾身的聪明才智,还种不好了!”
胤禛拿云瑶没有办法,无奈只得随了她去。还陪着她去地里走了了一趟,圈了几分地给她。
长兴很快寻来了一大堆种子,里面有云瑶要的各种瓜。她思索着前世见到的方法,想着先得育苗,便拿了温水先浸泡起来,将浮在上面瘪了的去掉,留下了好的种子。
胤禛见到之后忙阻止道:“种子都是直接种在地里的,哪里能泡水,你当是发豆芽呢。”
云瑶不依辩驳道:“妾身自有妾身的法子,等种子长大成苗以后再栽种到地里不也一样。再说现在地里还冷着呢,种子扔进去被冻住了,哪里有心情发芽。”
胤禛快被她的诡辩气笑了,斜着她道:“种子被泡在水里更没心情发芽,得忙着游水去呼救。”
云瑶见胤禛板着脸说笑话,忍着笑道:“爷,你别担心妾身种子的心情了好不好,若是爷不相信,咱们可以比试比试,看谁种得好啊。”
胤禛被她激起了斗智,顺便也想给她一个教训,看她以后还要不要一意孤行不听劝。
于是那几分地被划成了两半,一半属于胤禛,一般属于云瑶。并且还约定,地里的活得亲力亲为,不能差使下人去做,最多找贴身伺候的搭把手。
云瑶开始了自己的育苗大计,努力回忆着前世见到的方法。因为不是地里的活,她钻了个空子,将庄子里的下人指挥得团团转,又是做格子,又是弄土。
怀着紧张焦灼的心情等了几个时辰之后,西瓜种终于发芽了,她松了一口大气,将种子小心翼翼一颗颗放到了格子里,再用用喷壶浇透水。
白天气温高的时候放在外面,早晚气温低的时候,则搬到烧了炕的厢房里。
胤禛则钻在书房苦读农书,然后按照书上所写,带着苏培盛与小太监先翻地。赶着牛好不容易犁完自己那半边地,见云瑶眼巴巴在旁边看着,心一软顺带将她那半边也一并犁了。
犁完的地还是大块的土,得用锄头钉耙弄细,胤禛将手都磨出了水泡,才勉强将西瓜种子种在了地里。
云瑶也换了身利落的骑装,带着姚姑姑与长兴,扛着锄头钉耙,亲自下地去平地再堆垄。
胤禛这段时间都留在庄子里,自己的种子种下去之后,便在一旁跟着观察云瑶弄出的那些花样。
见到她的种子居然发芽后还长得不错,一天三次跑去自己的那半片地看,蹲在地旁边一看就半天。
他还不死心翻开土来找出西瓜种子查看,见仍然没有发芽的迹象,脸色越来越臭了。
胤禛见云瑶扛着锄头下了地,他些也换了身布衫,悠哉悠哉跟在身后去看热闹。
他就不信了,他的力气总比她大,翻地都吃了大苦头,她虽然平时能吃能睡能顶嘴,她还能锄地不成。
云瑶见胤禛脸上看笑话的样子太明显,小心思转得飞快。
下地之后,她扬起锄头锄下去,再用力一拉,然后站立不稳脚步踉跄,嘴里一声惊呼,被锄头带着差点没有翻出个跟头。
接连几次之后,胤禛实在看不过眼,挽起袖子下了地。
他拿过她手里的锄头,嫌弃地道:“一边歇着去,别把你的脚锄到了。”
云瑶就等着他这句话,故作沮丧地垂头,然后施施然走到树荫下去歇着了。
春天的太阳虽然不大,在地里干活还是很热,胤禛挖得满头大汗,苏培盛见状也拿了锄头下去帮忙。
几人在地里挥汗如雨,云瑶则悠闲坐在树荫下喝茶,偶尔拿着布巾茶水到胤禛身边,给他擦汗,再递上茶水。
她满脸崇拜看着他:“爷真厉害,妾身现在就后悔了,先前不该跟爷打赌的,妾身哪能跟爷比啊。”
胤禛就着她的手大口喝着温茶,脸上晒得通红,手里上次被磨出泡的地方长出了厚茧,今天厚茧的地方又磨破了,火辣辣的痛。
他想着云瑶那些已经长势良好的西瓜苗,觉得脸更红了,斜睨着她道:“快去歇着吧,少在这说风凉话。不过天气一热,我的瓜苗就该长出来了,谁胜谁负还难说呢。”
云瑶现在虽然暂时领先,但是她也没有种过西瓜,以后谁胜谁负的确难说,现在她也不敢把话说死了。
她只管不断拍胤禛马屁,把他哄得开开心心的,还带着另外一个免费劳力苏培盛,替她做完了最辛苦的活。
从地里回来,云瑶主动伺候胤禛去洗漱,他那张晒得黑红黑红的脸,才露出了些喜色:“还算你有点良心。”
云瑶见他手掌都是血泡,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垂着头不作声,帮他用白酒在血泡周围擦拭过,再用干净的针头挑破血泡,挤出里面的血后,再抹上太医院的药膏。
胤禛见先前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人,突然哑了火,侧头去看她的脸。
他见她皱着眉头小脸上都是心疼,心里涌上股甜蜜,柔声安慰她道:“不过几个血泡而已,以前我学骑射的时候,手可比这伤得厉害多了。你不要担心,我没事。”
云瑶正在全神贯注抹药,听到他声音突然放低,暧昧了起来:“等手心结了厚茧,你才会觉着好呢。”
云瑶手一抖,按到他破了的地方,他吃疼手猛地一缩,嘴里长吸了口气。她无语看着他,“爷,这时候就别说这些了不行吗?”
痛过之后,胤禛又把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抬着下巴道:“怎么就不能说了,难不成我还撒谎了,抚摸在你身上,快活的可是你。”
胤禛经常说一语双关的话,以前云瑶都没有回击,主要是怕吓着了他。
怎么说她也是见过无数不可言说之人,想了想一边卷着纱布,一边慢条斯理地道:“爷,附近村子里老王家养的公牛倒下了,听说快不行了呢。”
胤禛有些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起了头牛,满脸不解。
云瑶抬头看着他笑问道:“爷知道为何吗?”
“为何?”胤禛很快问道。
云瑶一本正经地道:“听说牛犁地犁太狠了,可见只有累坏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啊。”
胤禛愣住,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冷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因为母牛太懒,都让公牛使劲了,可不是会被累倒么。”
云瑶心道,母牛太多了,忙着要下小牛犊呢。不过她没有说出口,合上药膏瓶,转开了话题道:“爷,苏培盛他们的手估摸着也伤了,这些药膏妾身拿去让他们也用用好不好?”
胤禛笑了起来:“这西瓜种出来,可得卖十两金一个才行。我知道你好心,去吧,下地的都抹抹,别耽误了以后的功夫。”
云瑶就等着他这句话,自动忽略了他后面地主奴役长工的嘴脸,先去把药膏拿给了姚姑姑。
云瑶不理她的拒绝,又亲自帮着她手心的血泡,用烧酒重新清理过周围,再抹上药膏包扎起来。又嘱咐她好好歇息,提水这些重活就让别的丫鬟来做。
长兴苏培盛她就没有亲自动手了,只在旁边他们自己动手,再出言指点几句,等到他们都抹了药之后才回了屋。
胤禛已经等得不耐烦,“怎么去这么久?”
云瑶笑道:“爷先前不是说还得让他们下地吗,用狠了总得好好养着,不然以后使唤谁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