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她跪下来,又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皇太后眼神慈爱,看着她道:“回去吧,娜木钟,让人送云丫头出去。”
小太监又领着云瑶出了慈宁宫,一直将她送到了午门处才转身离开。她出去后正准备上马车时,苏培盛又像屁股着了火,着急忙慌跑了来:“格格......”
他连着踹了好几口粗气,才说道:“贝勒爷听说格格出了宫,让奴才赶来请格格回府去,这个时候出宫太赶,天一黑就路滑不好走,仔细着马蹄打滑翻了车。”
云瑶看着可怜的苏培盛,笑着道:“可真是辛苦了你,再劳烦你回去跟贝勒爷回句话。
就说现在时辰还早,回去庄子的路,也都是宽敞的官道,早上我就平平安安到了京城,晚上回去也不会有事的。让贝勒爷忙自己的去吧,无需替我担心。”
说完她转身上了马车,苏培盛只得让开身,蔫着脑袋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姚姑姑偷偷将车帘掀开了条缝朝后看去,忍笑道:“格格,苏谙达这大冷天的跑了这么多次,这一冷一热的,估摸着得受寒大病一场。”
云瑶笑着道:“他不是我们的人,跑来跑去的可不关我们的事,自有他主子管去。”
她拿过红木匣子,兴致勃勃解开包袱皮,打开匣子盖子一看,饶是现在见多识广,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匣子底下,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层金块。最上面一层,放着几个巴掌大的小匣子。
她逐一打开看去,面面装着绿得似要滴水的翡翠首饰,还有比拇指还要大的两颗东珠。每一样单独拿出来,都价值千金。
云瑶努力平息着心中翻腾的情绪,猛地合上匣子,转头看着姚姑姑,认真地说道:“姑姑,我们拿着这些跑路吧。
光是匣子里面的东西,这辈子就是躺着什么都不做,成天吃香的喝辣的也花不完。”
姚姑姑也被匣子里的东西晃得头晕眼花,努力咽了口唾沫,干笑道:“瞧格格这话说的,咱们能跑到哪里去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抓回来可就惨了。”
云瑶肩膀塌了下来,嘟囔着道:“我也就是想想,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回去。”
不过很快她就振作起来,眉飞色舞说道:“圆明园已修建得差不多,明年说不定我们就可以搬进去。”
姚姑姑也是眼见着圆明园一点点重新修葺起来的,笑着附和道:“雷先生真厉害,巧妙利用里面的山山水水,做出来不同的景致来,又不夸张显眼招人嫉恨,奴婢真恨不得马上就能搬进去。”
云瑶靠在垫子上,翘起二郎腿悠闲自在晃悠着,得意地抬了抬眉,哈哈大笑道:“圆明园可是我的!”
两人在车里说说笑笑,不一会马车渐渐靠边停下了,云瑶诧异起来,才出城门不一会,离庄子还远着呢。
姚姑姑也忙拉开车门看出去,长兴从车辕上跳下,跑上前道:“格格,贝勒爷跟了来。”
云瑶惊了一跳,今天宫里有筵席,胤禛哪里来的功夫出来?
她探出头去一看,胤禛骑在马上,已打马到了她的车前。他翻身跳下马,几个箭步走了过来,然后拉住车辕俯身钻进了马车,沉声呵斥道:“下去!”
姚姑姑掩饰不住地担忧,不由得看向了云瑶,她见胤禛明显一身怒意,轻轻点了点头,把暖手炉递过去,说道:“姑姑你先下去等我一会。”
胤禛板着脸坐在她身边,等姚姑姑下了马车之后,才怒道:“你就这么不愿意回府看看,三过家门而不入,苏培盛请不动,得我亲自来请你才愿意?”
云瑶瞠目结舌看着他,大冬天的骑马,他嘴唇都冻得有些发紫,莫非是连脑子也一并冻坏了,才无缘无故发起了脾气。
她话到嘴边转了一圈,还是忍着没有跟他争辩,只笑着说道:“贝勒爷,你怎么出来了,宫里不是还有筵席吗?”
胤禛冷冷地道:“你还知道有筵席,你都能离席,我怎么不能有样学样。”
云瑶简直啼笑非非,她耐心地道:“是太后娘娘特意让妾身早些离开,怕晚了关了城门妾身出不去。那些筵席妾身身份低微,也没有妾身的席位,所以就不用参加了。
贝勒爷不一样,你离席只怕会惹得皇上生气,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胤禛心中的那团无名怒火更甚,他觉着又难过又失望。他早早就算着她要回京城给皇太后贺寿,又早早差了苏培盛去请她回府住着,好不用早起赶路回京。
她却不领情,情愿一大早起床,冒着严寒赶路也不愿意踏进府里一步。
进了宫之后,又匆匆离开,连个招呼都不给他打,不是他差苏培盛前去慈宁宫看她过得好不好,只怕她已经到了庄子,他还在前面替她瞎操心。
听她提起份位之事,胤禛更觉得满肚皮委屈,他死死盯着她,说道:“这么久以来,我一直盼着我们能生个孩子,好提你的份位,你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一直都是我剃头担子一头热,云氏,我倒想看看,你这心肝究竟是不是肉长的!”
云瑶微微笑了起来,看着他认真地道:“云瑶,云朵云,美玉瑶,不只是某个云氏,妾身有名字的。”
胤禛愣了下,一时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云瑶想到那红木匣子的财宝,又生生将怒意压了下去,反正她有钱有闲,这些莫名招来的怨气就不要有了。
她努力绽开了小脸,细声细气劝道:“贝勒爷,你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否则城门关了你就回不去。
皇上孝顺,很重视太后娘娘的整寿,你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了皇上生气,落得个不好的名声。
妾身一直住惯了庄子,连太后娘娘都知道,所以早早就让妾身出了宫。妾身以为贝勒爷也知道的,就没有前来打扰你。
想着反正贝勒爷得空了来庄子,再跟你说一声就是了,我们之间用不着那些虚礼。都是妾身的不是,以后妾身一定会改正。”
胤禛神色缓和了些,这才觉得寒冷疲惫一起袭来,他仰靠在垫子上,落寞地说道:“你不用替我担心,汗阿玛那边没事,我走之前跟他告过假,说是身子有些不舒服。
我也不留你了,你回去吧,等我得空了再来看你,不过又得等到年后了。”
云瑶忙体贴地道:“妾身知道贝勒爷忙,断不会怪罪贝勒爷,你快回去吧,骑马当心些,天气冷别跑太快,仔细吃一肚子寒风会生病。”
胤禛却一直没有动,良久之后,他坐起身,侧头看着她问道:“你有没有生气?”
云瑶不解,“生什么气?”
胤禛抬手覆上了脸,然后再拿开,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没事。我走了,你路上也小心些。”
他跳下马车,走到马旁拉住缰绳翻身骑上马背,然后双腿一夹马肚,骑着马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第56章 无
知了在树上吱吱鸣叫不停, 云瑶才睡了没多久便被吵醒了。姚姑姑在外面碧纱橱内做针线活,听到里面翻身的动静,忙起身放轻脚步, 走过去探头一看,笑着道:“格格醒啦,奴婢去给你打水来洗漱。”
云瑶嗯了声, 将团扇盖在脸上,抱怨道:“树木太多也不好, 以前住在万春园的院子里就没有这么吵。”
圆明园庄子在年后修葺完,云瑶迫不及待在三月份就搬了进来。又托了雷金玉去规划万春园的修建, 她计划将圆明园与万春园连起来,修建成一个大的圆明园。
现在园子里绿树成荫, 山水如画, 景色浑然天成。云瑶每到一处都能呆上许久,除了知了蚊虫多了些。
后来, 她在院子花坛里种了许多驱蚊草,又燃了艾灸驱蚊,解决了蚊虫的问题, 就是知了与晚上的蛙鸣声就没法子了。
不过听习惯之后, 这些就不是什么大问题。能住在人间仙境里,她觉得人生已完美, 再别无他求。
云瑶坐起来打了个呵欠, 下炕汲拉着鞋去洗漱了出来, 姚姑姑端来碗糖莲子, 又倒了杯热茶放在她面前,说道:“现在湖里的莲子还嫩,就得老了的莲子做糖莲子才好吃。”
云瑶尝了颗觉得还不错, 招呼着姚姑姑一起吃,说道:“等今天太后娘娘在畅春园安置好,明天就能上门去,喝到嬷嬷亲手煮的奶茶了。”
姚姑姑拿糖莲子的手停顿了下,说道:“今天贝勒爷也来了庄子,等安置好估计会来圆明园。奴婢要不要去吩咐厨房一声,晚饭备些贝勒爷喜欢吃的菜。”
云瑶慢慢吃着糖莲子,眼皮都没有抬,说道:“不用,贝勒爷没有空来。”
姚姑姑心里叹息,自从去年在京城外一别,胤禛再也没有来过庄子。连圆明园修建好以及搬家,云瑶照着规矩差长兴去知会过,他也称忙没空前来。
不过她见云瑶半点都不上心,照常过得无忧无虑,也就没有再劝说。其实她也清楚,按着两人才在一起的那时候,胤禛别说平时再忙,哪怕只有吃一杯茶的功夫,他也会马不停蹄赶了来。
每年夏季,他到了庄子后,马车还没停稳就急着来寻云瑶,哪会等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
到了外面太阳不那么烈的时候,云瑶照常走到田间地头去转一转。地里的花生一年比一年收成好,为了花生瓜子这个绝配,她还寻到了向日葵种子,种了几分地。
这个时节向日葵花开得正好,再等上一个月,就能吃到香喷喷的炒瓜子。
待走到地边,云瑶看到好几根被摘走花朵,只剩下光秃秃杆的向日葵,她脸迅速沉了下来。
狗东西,偷花偷到她地里来了!
除了向日葵,还有花生秧也被拔了好几株起来,然后随手又扔在了原地。她眼神一扫,附近的西瓜地里,一个身着淡绿色旗装的女子,正俯身在看着什么。
她手上,赫然抱着一束向日葵。
旁边两个下人模样的人,在她的指点下,捧着个大西瓜一扯,然后连瓜带腾一并扯断了。
云瑶心里已经大致有数,深深呼吸之后,压下了心底的怒意,走到西瓜地边,几人也正好摘完瓜从瓜地里走出来。
绿衫女子身形纤细,凤眼柳眉,行如弱柳扶风,衬着怀里的向日葵,更显得人比花俏。
她见到云瑶先愣了下,然后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问道:“你是管这些地的管事吗?”
云瑶呆住,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随意穿着的布衫,笑着道:“是啊,你又是哪位贵人?”
绿衫女子还未答话,她身边的丫鬟已经大声训斥道:“既然知道我们主子是贵人,你还敢如此不敬,是谁教你的规矩?”
绿衫女子只淡淡看了一眼云瑶,说道:“绿秾,算了,种地的不比在府里伺候,哪能记得这些规矩。咱们走吧,贝勒爷该回来了。”
她才转过身,便看到大步走来的胤禛,脸上浮起一抹笑意,然后小跑着迎上前几步,捧着花福了福身,欢快地唤了声:“贝勒爷!”
云瑶只微笑着远远福身见礼,不愿意打扰他们,转身招呼着姚姑姑离开,吩咐道:“姚姑姑,从明天起,早晚凉快的时候,让人在地里来守着。想要吃西瓜的,也大方送他们一两个。
告诉他们向日葵是种了拿来吃的,不是拿来看的。地里还没有成熟的长寿果这些,就劝他们不要再拔了。”
姚姑姑应是,两人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云瑶回头一看,胤禛已经大步追了上来,她便站住了,又福了福身:“贝勒爷。”
许久未见,胤禛比以前消瘦了些,眼神更为沉着,配着棱角分明面无表情的脸,令他整个人都冷冰冰的,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难以接近。
他点了点头,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圈,问道:“最近可好?”
云瑶微笑着答道:“多谢贝勒爷关心,妾身挺好的。”
绿衫女子已经走过来,不解地问道:“贝勒爷,她是谁呀?”
胤禛看着她,说道:“这是云...”他似乎回忆了什么,话在嘴边转了转,终是说道:“她是云瑶。”
然后他又指着绿衫女子,对云瑶说道:“这是年氏,新进府的格格,你们先前见过了?”
年氏咬了咬嘴唇,眼眶渐渐红了,然后对云瑶福了福身,垂着头道:“见过云姐姐,先前都是我不好,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姐姐。”
云瑶见到年氏我见犹怜的模样,也觉得比画上的仙子还要美,哪忍见她委屈,忙温和地道:“没事没事,都是我不好,没有跟你解释清楚。”
胤禛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微皱起眉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年氏螓首低垂,眼尾泛红,看起来羞愧难当,“贝勒爷,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没有认出云姐姐来,便没有向她见礼。
云姐姐先进府这么久,没得让她以为妾身托大,没了规矩。”
胤禛忙哄着她道:“你们先前没有见过面,没认出来也不是你的错。她心胸宽广,不会与你计较这些小事。”
年氏举起那束向日葵,怯怯地道:“贝勒爷,这些花是妾身见着开得好看,想采来插到你书房的花瓶里。
可这些花都是云姐姐种的,妾身还没有问过她,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云瑶抬了抬眉,原来年氏知道这些花是她种的,不问而取,不先问她这个主人介不介意,却先问胤禛。这是不把她放在眼里,还是借着胤禛来压她呢?
胤禛笑了起来,拿起向日葵看了看,对着云瑶说道:“这花开得倒热烈,难得见你种除了吃以外的东西。”
云瑶面带笑意,说道:“贝勒爷,这不是拿来观赏的花。再过一个月左右里面的种子便可成熟,晒干炒了以后,就变成了香喷喷的瓜子。”
胤禛被噎住,年氏看上去更尴尬了,拿着那束花不知如何是好,窘迫得都快哭了出来,对云瑶说道:“云姐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赔给你吧。”
云瑶只觉得这美人儿就是水做的,她是花岗石做的。再说下去惹得美人儿大哭,那她就哄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