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祈幽
眼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李秀秀忍不住了。
她与表哥只有父母之言,还没有交换婚书、行定亲之礼,算不上退婚,但李秀秀之前认定了表哥,舅母说她没有文墨、不通诗书,不就是表哥的意思……
什么都不成,就是她李秀秀。
方年年看了眼在旁边说风凉话的、添油加醋的、义愤填膺的,那些人讪讪地笑了笑,没过一会儿就待不住,携手走了。她凶名在外,不是个被欺负就忍气吞声的人,红豆社的人都知道她护短,特别护着内向害羞的李秀秀。
走出亭子的几人面面相觑,被冷风一吹,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怎么办,我们说的话方年年听了多少?”
“她、她听到了又怎么样,是李秀秀自己不学好,我们说的是事、事实。”
“说的是事实,你结巴什么?”
“惨了惨了,方年年这丫头记仇,我们欺负了李秀秀,她肯定报复回来。”
“我们哪里是欺负,是为柳姐抱不平,柳姐那么好一人,带着我们与仕族女郎玩耍不说,还给了许多东西。她去了京城,父兄升官了,也没有远离我们,我们就要为她说话,维护她。”
其余有人垂下眼、有人尴尬、有人跟着维护。
“柳姐待李秀秀多好呀,让仕族女郎围着她转不说,还借了衣服首饰给她,李秀秀还不知足……”
“红儿,我们都是红豆社的一员,照顾社员是我应该做的。”远远有一行人走来,其中就有柳如诗,看着与先前在乌衣镇变化不大,但细细看来又判若两人。
被唤作红儿的姑娘红了脸,不甘心地跺跺脚说:“柳姐就是心善,被人利用了还为她说好话。”
柳如诗走近,笑着点点红儿的鼻尖,“小丫头藏不住心事,什么都往外说,大家见笑了。”
旁边一众仕族女郎笑了笑,绕过去走进了亭子。
“方年年来了。”红儿噘嘴说:“起先请她她不来,现在巴巴赶过来,肯定是来沾柳姐的光,柳姐你可千万别心软,她和李秀秀都不是好人。”
柳如诗惊讶地眨眨眼睛,看起来清纯动人,自有一种淡墨清扫的书画气质,“她来了呀,我们红豆社算是来齐了。快进去瞧瞧,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呢。”
红儿轻哼了一下,不甘不愿地跟着走。其他人跟在柳如诗之后,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跟随。
掀开轻纱,柳如诗看到方年年眼中闪过一抹情绪,太快了,令人分辨不清楚,细看发现她笑容嫣然,眉眼愉悦,如同见到了久别的好友。她向前走了两步停下,轻咬着下唇没敢靠近,像是害怕自己会被拒绝。
姜六娘看在眼里,直接就说:“新来的这个对你不好?看着就是个牙尖嘴利的,你肯定对付不了。”
柳如诗连连挥手,“不是不是,年年人很好的。”
收尾有些落寞。
姜六娘不忿,“我看不见得,和你不对付的肯定不是好人。”
她挑剔地看着被方年年护在身边的李秀秀,惊讶地发现李秀秀竟然好看了不少,满头花花绿绿的东西摘了,乌黑的头发结成了一股乖巧地垂在身后,不知道哪里来的红色带珍珠的头繻绑着,看起来就精致文雅了许多。
身上花花绿绿的衣服也不见张扬和艳俗了,大概是因为那条更加花花绿绿的披帛被弃之一边。
发现自己竟然欣赏起了李秀秀,姜六娘惊讶之余觉得别扭,她大声说:“谁让你把珠子都摘下来的,我允许了吗,明明戴着好看,看你现在丑八怪一样的。”
方年年看了过去,先是看到了柳如诗,她的笑意加深了一些,然后看到了个子小小的姜六娘。
姜六娘穿着绿色带红的衣服,装饰很多,像是一棵活的圣诞树在跳脚,关键是小姑娘身量没有长开,就是个刁蛮任性的丫头。
方年年没忍住,笑出了声。
姜六娘,“……”
她感觉被轻视了。
在一众人的叫声中,姜六娘如在家里面一样噔噔噔冲了出去,手杨了起来,要给方年年好看。
方年年一把抓住姜六娘的手,她可是做饭能颠勺的人,力气很大,直接就提着小丫头说:“女孩家家盛气凌人的,原来这就是仕族女郎的教养,是姜家的规矩。我是小草民,真是大开眼界。”
第60章 酸汤鱼面 你不懂,就我们两个的时候我……
方年年的话一出口, 古珍娘就暗道不好,她离开红豆社的时候恰好是方年年和李秀秀进入社团的日子,和这两个小姑娘没什么交集。
虽然离开了社团, 她与柳如诗始终保持着书信来往,从柳如诗的字里行间里得到了许多红豆社的消息,比如方年年护短、李秀秀腼腆……还有一些其它。
“六姑娘衣服脏了, 快带六姑娘下去换一身。”古珍娘吩咐着,以眼神示意身边的使女动作快一点。
贴身使女会意, 立刻上前去。
方年年本意不想和刁蛮任性的小丫头一般见识,但这个小丫头太不懂事了, 被她抓着手竟然用脚踢,嘴巴里不断说着:“你是从哪里来的臭丫头, 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可是礼部侍郎!”
“你和李秀秀就是一丘之貉, 同样的卑贱,不知羞的乡下人。啊哟, 你掐我!”姜六娘捂着脸,气鼓鼓地看着方年年。鼠胆的李秀秀竟然还瞪她,胆大包天、狗仗人势!
方年年不仅掐呢, 还拽了拽姜六娘的耳朵,“你爹既然是礼部侍郎就应该更加懂礼知礼守礼, 规束家人,教子有方,但我没看见!”
因为姜六娘的尖叫, 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同行的仕族女郎,也有在附近登高赏景的人, 此刻他们透过轻纱看着亭子里,眼中有着好奇。
旁人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更加让古珍娘坐立不安,亲自走上前,她不由分说地抱住姜六娘。
姜六娘进入嫂子怀里丝毫没有安分,不断用脚踢、用脚踹中方年年,她尖叫着:“放开我,放开我,我算是领教了她的牙尖嘴利,她就是柳如诗说的方年年吗,一定是她,只有她才会胡搅蛮缠,和柳如诗说的一模一样,她心藏歹意、包藏祸心,竟然拽我耳朵,爹娘都没有这般做过。这个勾栏里的玩意儿,妖精作派,呜呜呜……”
小丫头嘴皮子太利索,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呢就巴巴地说了一堆,古珍娘真是头大如鼓,伸手捂住小姑子的嘴巴,忍着没有低头去看小姑子愤怒的眼睛。
方年年疼得眼眶变红,她暗暗地掐了一下自己,眼睛里立刻泛起泪花,眼泪水打转,“我与姜家姑娘无冤无仇,为何一再欺辱我等,言语上这么刻薄,行止上这么粗鲁……”
“年年,疼不疼?”李秀秀抱住方年年的胳臂急得团团转,看到方年年的泪水她一下子就慌了,连着这段时间的委屈,一并哭了起来。
两个人抱着一起哭。
两个小姑娘看着就弱势,被一群人围着犹如落入虎口的羔羊,看着就好惨。
旁边议论纷纷的人更加多了。
柳如诗尴尬地拽着帕子,“我、我没有说过什么。”
“柳姐不要在意,姜六娘点出来的就是事实,不用你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红儿解围。
柳如诗急急地说:“我没有说。”
红儿点头,“嗯嗯,你没说。”
柳如诗淡墨一般的脸上出现一丝愠怒,“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她说完,走向了方年年她们那儿,欠身说:“年妹妹、秀妹妹不要哭了,年妹妹腿上还疼吗?”
方年年抱着李秀秀惊恐地后退。
柳如诗抬起来的手尴尬地悬空。
方年年不安惊慌地说:“你们不要过来,我们不过草民,任你们打杀了也不过草席裹着扔荒野里,全没的反抗之力。女郎们息怒,我们没有恶意,只想回家。”
“想回家。”李秀秀联想到近几日自己的遭遇,真是被猪油蒙了眼睛,一心想要变成像她们一样的人……
柳如诗淡眉皱了起来,无助地看向身后,她的身后抱着精力旺盛的姜六娘的古珍娘已经体力不支,要不是有丫头婆子帮着,根本就控制不住六娘。
“如诗快来帮帮忙,六娘平实最喜欢听你说话。”古珍娘无力地说。
柳如诗骑虎难下,只能够硬着头皮去帮忙。
六娘挣扎不休,毫无章法地踢着,柳如诗一时间没有注意被正中小腹地踢了一脚,当下疼得弯了腰。
“姑娘。”柳如诗的丫头慌乱地冲过来。
顿时一团混乱,混乱中姜六娘不知道怎么挣脱了嫂嫂的手臂,得到自由就气得跳脚,如一头愤怒的小母老虎朝着方年年冲过去,“让你瞎说,让你编排我爹,让你牙尖嘴利,我要撕烂你的嘴。”
她举起的小手用力地打在方年年身上,惊讶地发现方年年竟然纹丝不动。随即她看到方年年眨了眨眼睛,歪歪扭扭地慢慢向后退。
方年年,“哎呦哎呦。”
她抓着李秀秀的手连连后退,退着到了亭子的边缘。
姜六娘,“……”
“她是大骗子,你们是死人啊,快上去抓住她们。”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上前抓人。
“秀秀,我们快跑。”方年年快速说。
李秀秀咬着下唇点头。
方年年握紧李秀秀的手,两个人跑下了亭子,头也不回地跑了,身后是姜六娘气急败坏的声音。
围观的人让开了一条路,她们很快就跑了出去。
跑着跑着,把所有的烦心事都抛在脑后;跑着跑着,方年年笑了起来,有些难过和压抑的李秀秀听着她的笑声,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方年年估计已经跑出去两百多米了,她们从山顶到了半山腰,料想那些人不会穷追不舍,她就慢慢停了下来。站在路边,扶着一棵树,她看着下面的大铭湖,清澈湖水中有鱼儿,鱼儿啄着水面的浮虫,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阳光照射在涟漪上,似碎金一般。
“秀秀你看,湖里面像不像藏着金子,真漂亮。”
李秀秀有些不知所措地两只手互相捏在一起,她张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秀秀?”方年年扭头。
李秀秀嘴唇轻动,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年年,你疼吗?”
“嗯?”方年年歪头,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刚才悠然亭的事儿。方年年狡黠一笑,“我装的,要是不弄出来一些动静来,那六姑娘不依不饶的,不知道在亭子里逗留多久呢。估计是被家里面惯坏了,盛气凌人的,不改改她的脾气,以后不知道怎么栽跟头呢。”
“她是被宠坏了。”李秀秀扯着衣袖,为了讨好六姑娘她穿上了自己不喜欢的花花绿绿的衣衫,现在感觉浑身别扭,“年年,我是不是很讨厌?”
方年年摇头,“当然不呀,秀秀这么可爱。”
“可表哥……”李秀秀带上了哭音。
“他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方年年打开挎包拿出手帕温柔地擦着秀秀的脸,“为了这么个人作践自己不值得,秀秀,我之前问你你喜欢他吗,你说应当是喜欢的。现在我问你,你喜欢他吗,你还会加应当吗?”
李秀秀愣住。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是应当和不应当的。”
李秀秀微微张着嘴,过了会儿她茫然地说:“娘亲说嫁到舅家我能舒心些,表哥知书达礼、有前途,跟着他,以后日子不会太差,我、我应当是喜欢他的。我见到他会害羞,会不好意思,会想要偷偷看他,应当是喜欢的。”
“傻姑娘。”方年年抱住李秀秀,无奈地说:“现在婚事不成了,你应当是不喜欢他了。”
“我不知道。”李秀秀把小脸儿埋在方年年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只是父母戏言,没有媒妁之言,没有定亲婚书,做不得数。以后婚姻嫁娶,各自安好,你们是亲戚,最多在年节里见见,不想见了都可以不走这个亲戚,当他不存在。”方年年说:“你要是把自己作贱成什么样儿了,伤了自己不说,还伤了爹娘的心。为了一个渣男,犯不着。”
“渣男?”
“就是混蛋玩意儿,趁早认识了他的嘴脸总好过以后知道。”
“嗯嗯。”李秀秀声音依旧闷闷的,“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