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灵书
韩月歌三两步跨上前,双手捶打着殿门:“席初!席初!”
殿门上设有禁制,将她弹了出去。
韩月歌跌坐在雨里,顺着白玉阶滚落下来。
她忍住头晕目眩,摇摇晃晃站起身体,踏着白玉阶往上走,还没走出几步,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了个干净,扑通跪倒在地。
她的眼睛里满是水痕,不知是雨,还是泪。
茫茫天地,大雨瓢泼,隐约有痛哭声在身后响起。
是席初随行的侍从在哭他们的太子殿下,青玉和白霜跪在长长的白玉阶前,脑袋低垂,一言不发。他们空有一身武艺,护不了他们的国家,他们的子民,他们的太子殿下。
在战争面前,个人的力量不值一提。
这些都是战败的巫宗国该受的,他们的太子殿下却选择一人承担。
韩月歌撑着手肘,从地上爬起,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压在她周身,往前一步,那力道便重一分,相反的,若退后一步,力道便松一分。
韩月歌咬牙,一步步往前。
神殿内,站在大门后的白衣少年,隔着门扉,以神识打量着她。突然,他不耐烦地扬了扬袖摆,无形的力道击中韩月歌的心口。
韩月歌眼前骤黑,倒在地上,滚下了白玉台阶。
***
韩月歌再次醒来时,大雨已经停了,屋外一株桃花,花落后又奇迹地开花,桃花在风里灼灼盛放,风拂来,落了满地的红雨。
丽儿和几个宫娥守在床前。
韩月歌睁着茫然的双眸问:“席初呢?”
丽儿流着眼泪道:“太子殿下祭了蛟神大人,遗骨被青玉和白霜领回,收敛入棺,还归故里,昨儿个已经出发了。”
韩月歌起身往外走。
丽儿追在身后:“公主,公主您去哪里?您在神殿前阻止太子殿下血祭,已经惹恼了皇上,皇上罚您禁足半月……”
韩月歌早已没了踪影。
丽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太子的遗骨以金丝楠木收敛,送还巫宗国,太子随行的侍从侍女,皆悲痛太子薨逝,一路走,一路哭,拖慢了脚程,韩月歌追到他们时,他们也只刚走出京郊。
青玉白霜一身缟素,哭得双眼通红。韩月歌放出神识,探入棺木,席初已经成了一副枯白的骷髅,裹在锦衣里,静静躺在黑暗的棺木内,陷入永恒的沉眠。
韩月歌隐约觉得胸口所揣的石头心传来古怪的感觉。
她按住心口,化作一朵粉桃,趴在棺木上,隔着棺盖,以神识望着棺木里的骷髅。
青玉抹了一会儿眼泪,哑着嗓子道:“咱们走吧,早点送殿下回家。”
一众侍从侍女皆点头。
白霜冷冰冰的面庞上腾起异样,惊疑道:“这里怎么有朵桃花?”
青玉瞧了一眼棺木上的桃花,道:“兴许是不小心沾上的,殿下生前最爱惜这些花花草草,这朵桃花也算是与殿下有缘,不如就让它送殿下最后一程。”
青玉和白霜在路上走了一个月,终于抵达巫宗国的都城,这一个月的路程,有一大半的时间是大雨滂沱。韩月歌后来索性进了棺木里,趴在骷髅身侧,日日与骷髅相伴。
此时骷髅尚未成魔,只是一具没有意识的骷髅罢了。
太子薨逝的消息早已传入巫宗国,入城的那日,满城缟素,远远就听到了百姓的恸哭声。巫宗国的百姓自发穿起丧服,唱起挽歌,为他们的太子送葬。
一切都如韩月歌所了解的那般,百姓们为席初建造太子祠,自愿供奉太子的亡魂。
青玉和白霜在太子祠建成的那日,一头撞死在席初的棺木前,以身殉主。太子宫里的宫娥仆侍,连同太子生前用过的一应物品,皆为太子殉葬。
太子祠香火鼎盛,前来祭拜太子亡魂的百姓络绎不绝,席初的美名在百姓之间流传着。
韩月歌找不到回去的路,每日睡在太子祠里,顺便沾点香火。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年,巫宗国天灾人祸不断,坊间里兴起了一则流言,说是太子的亡魂作祟。
太子惨死,亡魂不甘,化作邪祟,成了巫宗国祸乱的源头。
饱受灾祸之苦的百姓渐渐忘了太子的大义,将所有的苦难都归咎于太子的头上,愤怒的他们终于找到宣泄口,冲到太子祠里,推倒太子的神像,一通乱砸。
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他们,扬言要挖出太子的棺椁,将太子的尸骨挫骨扬灰。
韩月歌化作人形,混在百姓中,极力为席初辩解着:“不是这样的,太子殿下不是邪祟,他为百姓而死,怎么会是所有灾祸的源头。”
根本无人听她的辩解。
她打算用法术将这些百姓都丢出去,捏诀时突然记起,妖灵修行最忌伤及无辜生灵,这些人只是砸了太子祠推倒太子石像,若伤了他们,有损功德。
就是这一犹豫的功夫,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混乱中,她踩到什么,跌了出去。
韩月歌倒在席初的石像边,脑袋磕上石像,血痕蜿蜒而下。她忍住疼痛,睁开双目。
石像眉目慈悲,温柔地凝视着她。
韩月歌眼角蓦地淌下一滴泪。
她记起来了,她刚到这个世界时,曾在残破的祠堂内,为一人敛骨,那人就是席初。
百姓推倒太子祠,太子的陵墓建在石像之下,百姓挖了太子的棺木,将他的陪葬品洗劫一空,尸骨弃于荒野。
他在荒野里孤零零地躺了百年光阴。
是她远道而来,亲手为他敛骨。
“席初,是我,原来是我。”她哭着笑起来,唇角扬起,眼底带泪,不知是笑多一点,还是泪多一点。
脖子上的彼岸花传来灼热的触感,泪雨模糊间,血红色的光芒吞噬了韩月歌的意识。
第40章 骷髅周身缠绕着一缕阴森……
韩月歌睁开双眸, 红光淡去,眼前重归黑暗,脖子上的彼岸花泛起微弱的光芒, 破开浓烈的黑暗。
借着这微光,韩月歌看清眼前的景象。
席初伏在她身上, 张开双臂,将她护在自己的身体和石壁间。他的护身罩已经碎了一地, 锦衣上血迹斑驳, 鲜红的血色蜿蜒一地, 无数怪物趴在他的背上, 啃食着他的血肉。
他根本没有什么血肉可啃噬,他的皮囊被撕出无数道裂口, 灵力一点点被怪物们吞噬。
他的意识也在慢慢消失。
微弱的光芒中,他似乎瞧了她一眼,双唇一张一合, 唤她的名字:“歌儿。”
“席初。”韩月歌被眼前的一幕吓到, 脖子上的彼岸花似有所感, 骤然爆发出强盛的灵力, 将所有怪物都轰了出去。
血红色的光芒宛若喷洒的血雾, 将韩月歌和席初笼罩其间。怪物一时不敢上前, 喉中发出沙哑的怪叫声,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席初, 席初,你醒醒。”韩月歌得了喘息之机,扶着席初躺下。席初双目微合,已经没了任何意识。
韩月歌抓着他的手,他指尖冰凉, 像是没有温度的冰块。先前他宠着她时,知道她畏冷,总是用灵力将自己的身体烘得暖融融的。
韩月歌将席初抱入怀中。
脖子上的彼岸花光芒越来越淡,那道保护着他们的血红色光芒范围也在缩小,神器的力量与主人的力量息息相关,这株彼岸花能护她到现在已是不易。
韩月歌仰头望着,入目所及是浓烈到望不见尽头的黑暗,这黑暗里不知藏了多少噬魂的怪物,韩月歌自问,自己是没法杀出重围的。
只有席初能带她上去。
席初的灵力大量流失,得将灵气补足。碎骨渊下鬼气重重,没有灵气可言,韩月歌打开储物袋,她穷得叮当响,摸了半天,只摸出两颗丹药。
这两颗丹药已经是她的全部家当,她咬了咬牙,一狠心,拿出匕首,散开头发,将剩下的长发又割下一截。
头发变成叶子,被她送入席初口中。
单单只有这片叶子根本不够。
彼岸花的光芒已经淡去不少,光芒一闪一闪,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怪物越逼越近。
韩月歌望着席初的脸,低声喃喃:“我把叶子都给你,神殿前我保护不了你,这次我一定能保护你,殿下。”
说罢,她提起芳意剑,狠心将自己的左臂斩下。
这回她提前施了法术,并不觉得疼,鲜血喷溅的瞬间,围拢在他们周围的怪物们喉中发出咯吱咯吱渴求鲜血的声音,它们不顾彼岸花的威胁,疯狂地冲向韩月歌。
彼岸花的灵力将它们弹了出去。
胳膊血淋淋的,在韩月歌的掌中化成七叶灵犀草的叶子,韩月歌以口含住这片叶子,低头送到席初的唇边,将叶子喂给了他。
她的眼前骤然黑沉下来,失血带来的黑暗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几乎是在韩月歌昏过去的瞬间,席初睁开双眼,用手按了按眉心。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脑海中多出些凌乱的记忆,一时分不清是梦境里所得,还是真实经历过的。
口中依稀泛着草木的清香,他舔着唇角,那里残留着柔软的触感,香香甜甜的,像块软绵的糖。
他坐起身来,惊觉满身是血,韩月歌虚弱地伏在他怀里,左袖血透重纱,已经空了。
席初握住她空荡荡的袖管,神色惊骇,见她头发不知何时又短了一截,自己丹田却灵力充盈,霎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歌儿。”他抱住韩月歌,渡了一点灵力给她。
挂在韩月歌脖子上的彼岸花,最后一寸光芒彻底湮灭于黑暗中,湮灭的瞬间,周围虎视眈眈的怪物们嚎叫着扑了过来。
席初一手抱着韩月歌,一手抓起地上的岁华剑,五指收拢,抬剑斩下。
剑气激荡。
血色与断肢残骸纷纷而落,如下了一场血雨。
席初还剑入鞘,撑开一把伞,罩在头顶。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是眨眼间完成的。
待血雨落尽,他以灵力化作一团火焰,浮在半空中照明。
他在此大开杀戒,这里的血腥气很快吸引了更多的怪物和怨魂。
席初横扫一眼,眼底煞气毕现,那些怪物睁着猩红的眼睛,发出沙哑的怪叫声。
席初抱着韩月歌,将她轻轻搁在地上,倚着石壁而坐。伞柄被他插入石缝间,罩住她周身。
他半跪在韩月歌面前,眼神爱怜,撩起她颊边垂下的发丝,别至耳后,然后撕开自己残破的皮囊,恢复成雪白骷髅的模样。
他没有骗韩月歌,骷髅状态,是他战斗力最强的时候。
骷髅周身缠绕着一缕阴森死寂的气息,嘎吱嘎吱活动着身体,缓缓转过来,空荡荡的眼眶里,黑雾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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