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里寻欢
双喜:“……”
倒也是。
“好了先不想这些了,现在重要的是那个什么百花宴……”说到这,秦昭昭收起笑容挠了挠下巴,“一会儿回府之后,你先帮我去打探打探长宁公主这个人吧,尤其是她的喜好啊忌讳什么的,一定要打探清楚,免得我这两眼一抹黑的,到时候在宴会上出丑闹笑话。”
双喜回神,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
秦昭昭心情颇好地带着双喜回秦府了,与此同时,殷溯正在凤栖宫里陪养母谢皇后下棋。
谢皇后出自当今四大世家之一的陇西谢氏,是今上永平帝的原配发妻。她生有一子一女,只是儿子早夭,如今膝下只有一个亲生的女儿,便是英国公夫人口中的长宁公主。
殷溯是记在谢皇后名下的。
他的生母丽妃在他八岁那年去世了,之后他流落民间,两年后才重返宫廷。那时谢皇后亲生的大皇子刚刚过世不久,谢皇后悲痛之余,见殷溯长相与大皇子有几分相似,又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照拂,便把他接过去养在了膝下,以做慰藉。
殷溯因此成为中宫所出的嫡子。他能顺利得封太子,也离不开谢皇后和她背后的谢家支持。
这会儿两人正在说英国公府老夫人寿宴上发生的事情——这几日殷溯已经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所以那晚的事又是出自老五之手?”
谢皇后今年四十出头,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比真实年纪年轻。她长了一张清雅淡泊的脸,容貌并不是十分出众,但气度高华,举止优雅,看起来自有一股凤仪天成,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会儿听完殷溯的话,她先是不怎么意外地顿了一下,片刻才又眉头微拧,捻起一枚黑子道,“可那刺客也就罢了,他如何能叫高福海这样的人背叛你?”
高福海的突然背叛是谢皇后也没有想到的,因为这人几十年来一直忠心耿耿,从未出过差错。甚至前些年殷溯伤重遇刺,也是他舍命护主,用自己险些丧命的代价帮殷溯撑到了救兵的到来。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轻易被人策反?
谢皇后想不明白,殷溯之前也想不明白,但那日在云来酒楼见过那个中年妇人之后,他就明白了。
“因为一个女人。”殷溯眼神冷冽地嗤笑一声,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将事情大概说了说。
原来那日那个出现在云来酒楼的中年妇人是高福海儿时的邻居。两人自幼相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十岁那年,高福海因为家中太过困难被继母送进宫做了太监,两人由此断了联系,一直到一年前才意外重逢。
那时那妇人已经是个丧夫多年的寡妇了,高福海见她日子过得艰难,唯一的儿子又是个天生体弱的药罐子,便暗中接济起了他们。
因为怕被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进而给殷溯惹祸,高福海把这事儿做的十分隐蔽,所以哪怕是殷溯也没有察觉。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因为一个意外被齐王,也就是谢皇后口中的老五知道了,于是齐王就抓了那妇人和她的儿子,以此来威胁高福海。
高福海纠结万分,挣扎数日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妇人母子。
二十多年的主仆情分,竟比不上一个只相处过短短几年的儿时邻居。殷溯一想起这事儿便觉得嘲讽。
谢皇后看出他在想什么,正欲落子的手顿了一下,摇头说道:“有些感情是不能用时间来衡量的,那个妇人对高福海来说怕是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所以他可以为你豁出命,却也可以为她背叛你。”
殷溯听懂了她的意思,却并未因此动容。
别说高福海是个阉人,根本不可能和那个妇人在一起,就算他们真是夫妻,他也无法理解高福海这种为了一个女人就什么都不要了的做法。另外高福海要是第一时间就把这事儿禀报给他,求他帮忙救人,他难道会置之不理?可他却偏偏选择了最愚蠢的一条路。
殷溯想到这心下越发不快,便没有接谢皇后的话——被亲信之人背叛的感觉并不好,亲自去见那个妇人,并在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放过他们母子,已经是他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对高福海做出的最宽容的处置了。
心知他这是还没有开窍,才会这般看轻情爱一事。谢皇后落下手中的黑子,一双明亮睿智的眸子失笑般扫过这便宜儿子,没再多说什么。
“那老五那边,你准备怎么处理?”
第12章
永平帝膝下有七个儿子,大皇子和四皇子早夭,二皇子就是如今的太子殷溯,三皇子是当日给殷溯戴绿帽子的赵王,六皇子和七皇子年岁还小,尚未封王,剩下一个五皇子,就是当朝白贵妃所生的齐王了。
齐王是永平帝最宠爱的儿子,因为他母妃白贵妃是永平帝心爱之人。加上白贵妃和谢皇后一样,也是世家大族出身,所以齐王在朝中也有不少支持者。尤其是近一年来殷溯开始失势之后,他的簇拥者就更多了,如今齐王府的势头可以说已经直逼东宫。
就连永平帝也不止一次地表现出了想另立齐王为太子的意思,只是碍于谢皇后和她身后的谢家,以及殷溯自身在军中和民间累积多年的威望,一直未能如愿。
不过齐王鲁莽刚愎,殷溯从来都没有真正把他看进眼里,倒是生母身份卑微,没有母家助力,性格也一向怯懦低调的赵王,叫他生出了几分在意——再怎么样他现在也还是东宫太子,一个真正胆小懦弱的人,怎么可能有胆子给他戴绿帽?
他这个好三弟,怕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与世无争呢。
想到这,殷溯盯着棋盘上胜负未分的棋局扯了一下嘴角:“他既这么喜欢往孤这伸手,那就把整只胳膊都留下来,别收回去了吧。”
谢皇后一顿,惊讶:“你这是打算对白家动手了?”
“嗯。”也就是余毒缠身,分不出神,不然殷溯早就出手把白家按下去了,哪还会容许他们撺掇着齐王上蹿下跳这么久。
谢皇后却有些迟疑:“有把握吗?”
白家是齐王最重要的臂膀,没了白家,齐王成不了气候。但白家毕竟是百年世家,根基深厚,不是那么轻易能撼动的。
殷溯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既然敢说这话,便是做好了准备,当下就把自己的安排大概地说了说。
谢皇后听完之后放了心:“既如此,你放手去做就是。宫里这边,本宫会替你安排。”
殷溯等的就是这话,闻言说了句:“那便有劳母后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别的,而后谢皇后才又面露厌弃地说起赵王和楚淑容的事情:“那楚家女也着实不知好歹,竟敢背着你做出这样的丑事来。还有老三,从前只觉得他只怯懦低调,是个老实的,如今看来却不尽然,你多注意些。另外这事儿,你想好要怎么处理了吗?”
见她也察觉出了赵王的异常,殷溯动作一顿,眼中透出几许凉意:“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他既然喜欢,孤这做皇兄的,让给他就是。”
谢皇后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赵王和楚淑容要倒霉了。她点头接过身边内侍递过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没有多问。
虽说所有皇子名义上都算是她的儿子,但她对赵王并无情分,自然不会替他说话。
至于楚淑容,这姑娘是镇北侯府的嫡长女,出身尊贵,长相温婉,又精通琴棋书画,在京中颇有才名,但谢皇后一向不太看得上她,认为她性子过于娇弱,又喜欢风花雪月却不爱打理庶务,担不起太子妃以及未来一国之后的重任。然而这门亲事是殷溯的生母——已故丽妃给他定下的,她作为养母,没有特别的理由不好插手。
没想到就出了这么件糟心事儿。
好在殷溯一向不近女色,对楚淑容也没有多特别……谢皇后看了看他的脸色,有心安慰,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最终只能放下茶杯道:“等此事过去,本宫再替你挑个好的。或者你若是有什么心仪的姑娘,也可以跟本宫说。”
两人虽为母子,日常却并不十分亲近。一是因为他们都不是外露的性子,二是因为殷溯去到谢皇后身边的时候已经十岁,两人之间不像亲生母子那样有多年的感情基础。不过殷溯对谢皇后还是很尊敬的,这会儿心里虽有不屑,却也只是说:“这事不急,以后再说吧。”
因为某些原因,他自幼便有些厌女,对娶妻一事并不期待。楚淑容虽说是他的未婚妻,但因为他公务繁忙又一直征战在外,两人接触得并不多,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对于她背叛自己转投赵王怀抱的事,殷溯除了尊严受损的恼怒,倒没其他情绪。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外头突然有宫人匆匆而来:“娘娘,殿下,前朝出事了!”
谢皇后一下皱了眉,殷溯却放下手中的棋子,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可算是来了。”
谢皇后若有所觉:“莫非是赵王和楚淑容的事……”
殷溯点头,撑着椅背站起身:“母后等着看戏便是。至于这盘棋,儿臣晚些时候再来陪您下完。”
谢皇后闻言,目光往已经能看出胜负的棋盘上一扫,摇头笑了起来:“不必了,此局本宫已经输了,你安心办事去吧。”
***
赵王和楚淑容的私情暴露了。
暴露地点挺特别,是在朝臣们上朝的太和殿。至于具体是怎么暴露的,这还得从本朝一位十分有名的人物——御史大夫张敬说起。
众所周知,御使有监察百官之责,弹劾百官之权,御史台的官员们因此个个都是口舌如刀的喷子,日常就是逮着这个喷喷,抓着那个骂骂,在朝中算是比较讨人嫌的存在。
作为御史台的最高长官,这位张敬张大人当然也是个喷子,且他的嘴巴之毒,性情之刚正,脾气之顽固,是所有御史加起来都赶不上的。
他曾把一位年过七十的老臣骂得直接在朝堂上哭出来,也曾把一位宗室皇亲骂得回府就要上吊,还曾当众指着齐王的鼻子喷得他脸都青了,却愣是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就连永平帝平日里也没少挨他的怼,时常想把他拖出去砍了。奈何人家不怕,不但不怕,还没事儿就拿头撞柱子给他来个死谏,气得永平帝直想吐血却又拿他没办法。
总之这人就个非常难搞的刺头,不管是朝中官员还是皇室宗亲,见了他基本都是绕着道儿走的。
赵王今天就是撞在了他手里——就在刚才,大家上完朝正要退朝的时候,赵王袖子里突然掉出了一方帕子。张敬那会儿正好站在他身后,就帮着给捡起来了。本来只是顺手做个好事,谁想那帕子上竟然绣着楚淑容的闺名和明显是指赵王的“三郎”,还有一句众所周知是表达少女心事的诗。
这要换做别人,突然发现这种事关皇家颜面的丑闻,第一反应就算不是装傻,也肯定不敢就这么大声嚷嚷开,可偏偏赵王碰上的是嫉恶如仇且铁面无私的张喷子……啊不,张大人。于是,他和楚淑容的私情就这么被当众揭开了,且当时永平帝还没走,这事儿就跟着闹到了御前。
永平帝大怒,当朝质问赵王这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众人都以为赵王会否认,毕竟这事儿发生得挺蹊跷的——不说那帕子上绣的东西指向性过于明显,赵王又得多没脑子才会随身携带这样要命的东西,单说那帕子掉出来的时机就很微妙。
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赵王竟然没有否认,而是白着脸承认了自己与楚淑容两情相悦之事。不过他说这一切都是源于情不自禁,自己并非故意冒犯太子,还连连磕头说有什么罪责自己愿意一力承担,求永平帝不要迁怒楚淑容。
他这副可怜痴情人的模样,倒是让永平帝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会儿他为了能和另有婚约在身的白贵妃在一起,也闹出过不少的事儿。因着这个原因,永平帝消了一些气,不过这事儿毕竟是皇室丑闻,如今闹得人尽皆知,怎么着都得赶紧处理了。因此他思索片刻后,就派人去把近段时间一直在东宫休息,没来上朝的殷溯叫了过来——楚淑容毕竟是他的未婚妻,这事儿要怎么处理,于情于理都该问问他的意见。
殷溯到的时候,太和殿上文武百官们都还在——永平帝倒是想让他们赶紧退下,可张敬却说太子的婚事事关国本,乃是国事,他们身为人臣,有责任也有义务知晓个中内情。永平帝气得拿玉玺砸他,他也梗着脖子不肯走,加上以谢皇后的父亲谢太傅为首的许多大臣也纷纷站出来支持张敬,永平帝最终只能青着脸妥协。
这会儿见殷溯来了,永平帝没好气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就把怎么处理这件事的问题抛给了他——他不喜欢谢皇后这个原配,也不喜欢和她同一阵线的殷溯。这会儿之所以会生气,更多的是因为赵王做的事情丢了皇家脸面,而非心疼殷溯,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宽慰或是安抚的话。
“皇兄,此事是臣弟对不住皇兄,臣弟愿以死谢罪,只求皇兄不要怨恨淑……楚大姑娘,她是无辜的。”赵王今年刚刚及冠,身形清瘦,长相斯文,清秀的眉眼间满是书卷气,看起来像个文弱的书生。此时他正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见殷溯到来,先是自觉无颜似的满脸羞愧地低了一下头,而后才鼓起勇气恳求道。
第13章
殷溯没有理他,上前见过永平帝后,才偏头看向自己这个往常没怎么关注过的三弟:“你很喜欢楚淑容?”
他平静的语气听得赵王一愣,本以为他会暴怒的大臣们也有些意外。
“是,臣……臣弟与楚大姑娘七岁便相识了,那时楚大姑娘是长宁皇妹的伴读,每日都会进宫,臣弟意外与她结识,因此心生爱慕。”赵王回神,隐晦地点明自己和楚淑容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他才是后来插入的那个人后,露出了一个苦笑,“只是还来得及表明心意,父皇便在丽妃娘娘的恳求下将楚大姑娘定给了皇兄。臣弟虽然难过,却也知道自己不该再心存妄想,可谁想竟是……情深不能止。不过楚大姑娘从未想过要背叛皇兄,是我没忍住心里的贪念诱她动了情,此事怪不得她。至于臣弟,臣弟自知罪该万死,不敢奢求皇兄原谅,只求皇兄能饶过楚大姑娘……”
“明知自己有婚约在身还恬不知耻地跟未来小叔子偷情,这就是你口中的无辜?”殷溯满是讥讽地嗤笑了一声,转头朝人群中的镇北侯看去,“镇北侯以为呢?”
镇北侯手握重兵,声名显赫,何曾在人前丢过这样的大脸?加上他压根不知道自家闺女做的好事,这会儿惊怒交加,都快气昏过去了。
“臣实在不知我那不孝女竟如此不知廉耻……太子殿下,这,臣……臣实在是无颜再见殿下……”
“子不教父之过,侯爷确实该好好反省。”说话的是着名搅屎棍张大人,只见他冷哼一声后就用一双小而聚光的眼睛盯住了镇北侯,那模样显然是在说:本大人下一个要弹劾的就是你,你做好准备吧。
镇北侯:“……”
因为事发太过突然,镇北侯这会儿气急败坏的同时,实在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好在殷溯也没有继续责问他,懒懒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了赵王:“一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人罢了,你若真的喜欢,早些跟孤说,孤说不准就成全你们了,何至于闹成如今这样?”
“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这八个字一出,楚淑容的名声算是完蛋了,镇北侯府其他姑娘也得受连累。镇北侯因此脸皮重重颤了一下,可事实摆在眼前,他再难受也没法反驳,只能憋着。
倒是赵王不忍心上人背此恶名,急忙解释说:“皇兄!臣弟与楚大姑娘虽彼此有情,可一向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未越雷池一步!楚大姑娘自知不久就要嫁入东宫,已决心与臣弟情断,臣弟也发过誓,绝不会再去打扰她了!”
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叫殷溯盯了他片刻后,忽地笑了起来:“这话说的,你是忘了英国公府老夫人寿辰那晚,你俩在英国公府花园里做的那些亲密之事,孤都亲眼看见了?”
这话一出,太和殿上瞬间一片哗然。
英国公府的花园里?亲密之事?亲眼看见?
这几个词过于劲爆且十分令人遐想,众人议论纷纷之余,有那跟英国公站的近的,就忍不住低声问他真的假的。
正默默吃着瓜,没想到突然吃到了自己头上的英国公:“……”
别问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皇兄这话叫臣弟实在不敢认!那日我们只是在话别罢了,并没有其他逾矩之举。臣弟对不住皇兄,皇兄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此事事关楚大姑娘清誉,皇兄这么做是在逼她去死啊!皇兄,还请皇兄口下留情!”
不得不说赵王反应很快,竟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变成了殷溯的“报复”。
“以往只知三弟精于书画乐理,今日才知三弟神思敏捷,口才也非一般人能及。”殷溯看着自己这果然是深藏不露的弟弟,脸上淡然又带些讥讽的笑容不变。
他竟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也没有被他激怒,赵王眸子不着痕迹地闪了一下,心中隐隐有种不大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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