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雕弦暮偶
谢重姒被叶竹早早扯拉起来,换正服、佩华饰,随皇撵到达京郊广后宫正殿月台,宫前广场布置庄严肃穆,百官群臣皆在,诸侯列相同礼,待谢策道祭天之后,万人俯首参拜。
繁文缛节太多,等到晚宴时分,谢重姒已是头晕眼花。
她向来不太耐烦这些规矩,耐着性子,坐在父皇身旁,就算给了谢策道天大面子。
可饶是如此,谢重姒还是百无聊赖,低下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杯盏,至少在名面上,皇女的架子端得四平八稳,比天还高。
这模样落在有心人眼底,还怪乖巧柔顺的。
长平侯夫人眼就没从谢重姒身上移开过,小声对儿子道:“佩儿啊,我看这位殿下当真不错,蕙质兰心,温顺纯良的,比你姐姐还文静。娶回来也不会闹腾,适合你。”
展佩:“……”
他想了想那日,谢重姒十分睚眦必报地快步领他逛完天金阙,任由他有些气喘吁吁,不是特别想接受“温顺纯良”这个形容,无奈地回他母亲:“阿娘,够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
长平侯夫人却道:“这缘分啊,是要靠双方走的。你在这畏难不前,还指望人家金贵的公主殿下来迁就你这小兔崽子啊?!喜欢就多去人家面前逛逛,逛顺眼了,就凑合上了。看我干什么?我是你娘,你小子一眨眼我就知道你憋什么坏主意,方才你眼神总往那边飘当我没看到?”
长平侯爷:“咳。”
展佩:“……”
他终究还是被母亲说的有点心动,等宴席半散后,见谢重姒起了身,也便起身跟了去。
然后亲眼目睹,着了华服、头顶叮当脆响饰品的谢重姒,攀上树枝,顺手摘了件什么,又踩在树干上,灵巧地落了地。
整个过程,娴熟优雅,片叶不沾身——一看就是没少爬树翻|墙的惯犯。
展佩:“…………”
这位总是能超越他的想象。
谢重姒也不知摘到了什么,十分满意地收了手,在华灯掩映下,她笑得有几分开心,然后才瞥见展佩,敛了几分笑,朝他挑眉:“展世子也在?这离群寡众的,好巧。”
展佩朝她见礼:“殿下。”
如实道:“见殿下朝这边走,也就跟了过来。”
他这般实诚,谢重姒反倒不好再说什么,抿了抿唇,揣着手中东西,准备离开,展佩看了一眼,笑道:“你是摘到十七年蝉了吗?没想到望都这个季节也还有蝉。”
谢重姒脚步顿住。她掌心,的确是尚在嗡动的蝉,翅膀透明,像是浅薄的宣纸。她说道:“不错。”
这是种蛰伏十七年,才能破土而出的蝉,只鸣一个夏日,便销声匿迹地离去。
这是深秋了,没料到还有这种蝉在,谢重姒听到蝉鸣,没忍住爬上树,把它摘了下来——也快要死了。
“我院里树上,经常会落这种蝉。”展佩闻言笑了笑,“小时候,阿娘说我身体不好,道士也说我活不过十七岁,我就对这蝉印象很深。这个季节,它应是快死了,您可以用酒泡上一段时日,把它做成标本封下来。”
谢重姒微微一愣。忽然想到,他好似也才是经历过鬼门关、十七八岁的青年人。
……同一个孩子置气,明朝暗讽,甚至还没有风度地故意领着他快步走,看他有些喘不上气,未免小家子气了点。
她眉眼软和了几分,无奈地道:“经常见到这种蝉啊?”
“嗯。”展佩道,“很小的时候我会想,我能不能见到,我出生时,刚埋入地下的那只蝉。”
少年人笑起来,眼角下的泪痣愈发明亮,他道:“不过后来也就无所谓了,每一年有每一年的风景,珍惜眼前人就好,没必要执着于将来。”
蝉翼尚在谢重姒指尖震颤,她本是莫名想到十七岁那年,宣府倒塌破灭,宣珏只身一人离京游历,又想到,前尘往事加起来,也快有十几载了,没忍住上去摘了这只蝉。
她温和笑了笑,道:“除了十七年蝉,还有三年、七年蝉,很多的,世子,你总能看到你想看的风景的。蝉送你吧,过得开心顺遂。”
说着,她将掌心蝉递了过去,那蝉羽翅扑闪,不轻不重,刚好落在展佩衣袖上。
说完,谢重姒就摆了摆手,道:“望都风光不错,可多览历一番——”
这是片小树林,离宴席不远,但也有葱茏掩映,草木清幽。
谢重姒还没踏几步,就感觉不对,旁边有人。
不过,那人似乎也没想隐藏,从树影下走了出来,着宝蓝官服,束紫玉金冠,脸上温温和和,眼底却没甚表情。
谢重姒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身后,展佩也走了过来,行了个礼道:“宣大人。”
第79章 得哄 大概还是一点修罗场=w=
宣珏站在明暗交接处, 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罕见地没有搭理别人的问礼。
他留下展佩,一是为了试探尔玉;二是……
他对展佩有点微末的放心。
上一世, 御书房内, 这位义正言辞不是假的。
后来和尔玉碰过几次面,明面暗里都是厌恶,甚至说过:“浓艳不端,狐媚祸国。行事颠倒,随心所欲。”
可见并不喜欢她张扬的作风。
但是现下,展佩竟似对尔玉兴趣不小。
阴沟里翻了船, 宣珏心道:流年不利。
他淡淡开口:“殿下。臣有要事禀告,见您离宴, 便跟了过来。没想到世子也在, 就没有打扰——世子爷还有事儿么?”
长平侯府从不站队, 谁当皇帝侯府都万年长青。
闻言,展佩也只以为是朝堂之事,心底把宣家划归到了百越王一脉,很识趣地道:“无事了。多谢殿下赠蝉, 那我先回宴席上了。”
谢重姒要给这位世子爷跪了,万分后悔随手抛了个小玩意给他。
等展佩回走后,她觑宣珏脸色——宣珏面色如常, 只放轻了音道:“近来有秦家和漓江其余的家族接触我, 赠礼送贿的不少。这是名录。不过也没甚好看的, 毕竟漓江诸族,手都不干净。”
林间有风,谢重姒没听清,上前一步道:“嗯?你再说遍。”
宣珏便又重复了一遍, 末尾道:“礼我挑拣着收了部分,只留了一对耳饰,其余的送至百越,让你皇兄折算成钱物,赈民安灾了。”
谢重姒:“那再好不过……这是什么?”
她只感觉耳尖一凉,宣珏抬起右手,在她左右耳划过。伸手抚过,是尚在晃动的耳坠,被戴在了耳垂上。
“留的那对耳饰。”宣珏看着这分外适合她的绛红宝石,“回你上次的串珠手链。”
谢重姒心说这哪跟哪啊,又不需要他回赠,手里忽然被人递了张硬壳薄纸,她反应过来。
回的是她当时深意,宣珏是在说,他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筹谋策划了。
她晃了晃脑袋,不由地笑了:“好看吗?好看的话,我这几天祭祀就戴着。”
“……好看。”宣珏说道,忽然微微俯下身,在她耳边道,“殿下,我也想要蝉。”
清幽的檀香萦绕里,谢重姒一僵——宣珏竟然叼了耳坠上的红石,不轻不重地扯了一下。
谢重姒登时耳垂发麻,无奈道:“这个季节,哪还有蝉呀?摘到那枚晚蝉都是凑巧……”
宣珏松开耳坠,却仍旧不依不饶:“不行么?”
甭管是刻意还是真的,谢重姒拿他这种委屈的轻音没辙,正准备说什么,宣珏却仿佛看到了什么般,眯了眯眸,然后长睫低垂,干脆俯首在她脖颈间,闷声道:“要是实在找不到就算了,等明年吧。”
“哎——明年太久了。要不这样。”谢重姒想了想,“我给你刻个玉蝉?不过先说好了,我手工活计很烂。别抱太大期望。”
她背对着来路,没看到去而复返的展佩。
祭祀人多眼杂,机密要闻,也不会谈太久,最多递个文书。
展佩本就掐算时间,琢磨俩人差不多谈完了,又朝这边漫步过来,却看到那蓝袍玉冠的青年侍郎,将公主虚虚圈在怀里。
看他的眼神冷淡如冰,但垂眼时分,和怀中人低声耳语时,倒是显得挺温和无害的。
见展佩呆立,宣珏再次抬眸望去,唇角紧抿,没开口,神情不言而喻:滚。
试探来试探去,纯粹是给他自个儿添堵。
展佩震惊过后,心道:我还真就不走了。
他本就是拿身虚体弱卖惨,自然能看出,宣珏也是刻意示弱卖委屈——
都是千年狐狸,搁这玩什么聊斋。
那边,谢重姒见宣珏没反应,又道:“你要不要呀?不要的话我正好……”
“偷个懒”三字还没出,宣珏:“好。”
他收回目光,直起身,甚至刻意后退几步,和谢重姒拉开距离,好整以暇地又和她谈了几句,才道:“殿下,展世子过来了。”
谢重姒“咦”道:“去而复返,是还有什么事儿么?”
宣珏淡道:“长平侯世子擅音律,没准是想和您谈论一番。”
谢重姒:“…………”
她捏了捏指尖薄纸,道:“离玉,你按照自个安排来就行,不用事无巨细告诉我的,我信你。广后宫地势复杂,世子可能是找不到路了,带他一起往回走罢。”
说着,她转过身,果然见到疏月下,像是刚到的展佩,不动声色地和他问声,边闲谈边往林间外走,颇有些心情不宁。
她忽然想起来,当年展佩是如何说她的了。
原来那日进谏的,就是这位侯爷。
谢重姒心神恍惚,自然没注意到身侧两人凝滞的气氛,随嘴插科打诨了几句,见宫宴也散去,就指路道:“居所在后,朝官左,侯爵右,你们莫走错路了,实在不清楚,找个宫人问问。”
说罢就离去了。
留下展佩,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眼:“我一直听说,宣家四面不沾来着。”
宣珏淡淡扫了他眼,不想搭理,有礼有节地道:“择贤而从。”
“嗯?百越王不是被陛下责罚贬斥了吗?”展佩眨巴眨巴眼,像是好奇地道,“原来在宣大人眼里,评价这般高。本世子都有些感兴趣了呢。”
宣珏正准备离开,脚步一顿,但也没拿小崽子的挑衅当回事,只说道:“侯夫人不喜太闹腾的儿媳吧?”
展佩脸色微微一变。
宣珏又道:“长平侯府,虽万年长青,但也没有实权。侯爷心急,听说为此不惜求了殿下画像?不过,他们二老是怎么觉得殿下温顺良善好拿捏的,嗯?”
展佩脸色彻底变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宣珏,下意识后退一步。
宣珏看了眼这位前世帮了他不少的臣子,语气还是放软了几分,温声劝道:“世子,开国初始,长平侯爷不准后人入仕,是怕权利过盛。你若真有心,没必要循这旧令的,想做什么去做便行了。苍生百姓,大齐广渺,哪里都能献计出力的。”
说完,也颔首示意,先回居所了。
独留展佩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
不可能争得过他。
不过,就算那位殿下有点吸引他,更多的其实也是爹娘耳提面命,展佩分外想得开。
上一篇:清穿之我靠游戏争宠
下一篇:宫斗冠军穿成豪门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