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当然,现在他可不会这么认为,不然他也不会求到荣庆面前来。
“瞧你这话说的,我能有什么让你求的?”荣庆笑着道。
这话说出来,两人都心知肚明是什么意思。
孙宏茂脸色更见灰败,他抹了一把脸,低声哀求道:“就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侍候在陛下边上的份上,这次你若不救弟弟,我恐怕是……”
其实建仁帝什么也没做。
可恰恰他什么都没做,甚至连训斥孙宏茂一声都无,还是如同以前那般,仿若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才让孙宏茂心悸。
他太清楚这位主子的性格了,他在心里骂了无数次自己被猪油迷了心,可有什么用呢?现在越是轻描淡写,日后落在他身上就越是雷霆万钧,方贵妃和端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只是个太监,不像端王还是龙种,亲骨肉都能就这么圈禁了,生不如死,更何况是他!
“唉。”荣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呀,就是太聪明了。”
不是太聪明,又哪会有那么多心思?
当奴才的,说白了就要眼尖目明耳朵灵光,可有时候也不能太眼尖目明了,不然坑得只会是自己。
该你看见的你要看见,该你听见的你要听见,可不该你看见听见的,你就要当个活死人,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可能堪透这些的又有几个人?
“是,是我不该想太多。”
既然来了,就说明孙宏茂把里子面子都抛开了,自然该认错的就要认错,而不是鸭子死了嘴还硬。
“可庆大哥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无根之人,难道还有什么想头?还不是就想个能晚年有个安稳。可坐在我这个位置上,想要安稳那太难了,我得罪的人太多,恨我的人也太多,我怕啊,我怕得日夜都睡不着,就怕哪天那些人把我生吞活剥,把我五马分尸坑杀了,你说我能不给自己找条活路?
“主子爷还在的时候的,我给他办事,主子爷能护着我,可主子爷若是不在了?别人不清楚,难道你我还不清楚什么情况?那些个文官你也知道,杀人不见血,我再若不提前寻摸个出路,就怕哪天我就成了替罪的羊,就成了新主子上位拿来开刀祭天的鸡,所以我才……”
……
东厂就在皇城里头,临着尚膳监。
此时从东厂大门,一直到尚膳监方圆百米之地都被人肃清了,十几个垂头耷眼的太监守着几个路口,只留了这片清净之地,甚至连他们都听不清那个角落里到底在说什么。
孙宏茂说到最后老泪横流,而荣庆则是听得满心感叹。
“你让我怎么说你,聪明了一辈子的人,临到这时候偏偏办了糊涂事!”
“我不也是被逼得太紧了,你也是知道的,能挡我都给挡了,实在被逼急了,不光那些人逼我,那些个要命的祖宗也逼我,我能得罪那些个文官,我哪敢得罪那些要命的祖宗。”孙宏茂低着头道。
荣庆也知道他所言有所夸大,不过他也并没有说假话,这老家伙不愧是和他一路走过来的老伙计,太懂得扎心之道。
他担忧的,何尝不也是他担忧的,只是他的情况要比孙宏茂好一些。
“你也知道主子什么性格,这种事我怎么帮你?”
孙宏茂眼见有望,忙拭了拭老泪,拱手道:“只求老哥哥给我指条明路。”
荣庆见他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沉了脸:“你真是死性不改!我要是有明路,会在这听你说?”
孙宏茂拉着他的袖子不丢:“就算没有明路,你总要指点我个明道,难道几十年的交情,你真要看我被主子爷厌弃,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
荣庆不说话。
孙宏茂见此,又哀求道:“我也不求别的,就求个有始有终,等以后我去守皇陵去,只求老哥哥还记得我,拎两瓶老酒去看一看我,免得我孤苦伶仃,晚景凄凉。”
荣庆被他气笑了。
“一大把岁数了,怎么还死皮赖脸的?你这个小赖子,都成了老赖子了还是这秉性!”
小赖子曾是孙宏茂的诨名,那时候他刚进宫没多久,没有体面,哪能有自己的姓名,荣庆也一样,他的名还是当时的成王赐下的。
“早年的那些老伙计老熟人,死的死没的没,也就只剩下你我了,我不赖你我能赖谁?”孙宏茂叹着气道。
“行了,也是当老祖宗的人了,别弄得不体面。明路我倒是没有,我只能给你提个醒。”
“什么?”孙宏茂当即来了精神。
荣庆沉吟片刻道:“其实这事我也没把握,不过这么一说,你觉得靠谱就听,觉得不靠谱就当我没说。”
“老哥哥说得哪有什么不靠谱的,这宫里谁要是能得你一句指点,那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别看孙宏茂很多年没说过奉承话了,但真说起来还是一套一套的,把荣庆逗笑的同时睨了他一眼,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此话当真?”孙宏茂满脸诧异。
“当不当真我前面不是说过?”
说着,荣庆掸了掸袖子,“行了,你这弄得阵仗太大,小心被人看了去,我还得回去给主子回话,就不多陪你说了。”
荣庆施施然走了。
留下孙宏茂脸色变幻不定,竟好像是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
过了会儿,他转身往与荣庆相反的方向走去,周围守着道的太监见此,忙打了一声唿哨,小跑聚齐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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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人殷勤了,自然是上面的主子受好处。
这行宫处在小汤山,临近通州周边,不光山上有宫人们自己养的牲畜,还种了很多瓜果蔬菜。
尤其五月正是瓜果繁多的季节,各种瓜果是轮着番地往澡雪堂送来,山上没有的,就让人去通州买,通州乃运河之终点,天下之物尽可汇集,可以说宫里有没有的东西,晚香这儿都能见着。
这日,下面又送来几个薄皮瓤红的大西瓜。
晚香向来好这口,胃口来时,西瓜也不用切成片,只一剖两瓣,用了勺子挖来吃,她一次能吃小半个。
可今天她刚吃了两口,司琪就匆匆走上来道:“娘娘怎么又在吃这寒瓜,李院正都说了寒瓜性寒,要少食。”
“行了,以前都没说,突然说起这个。我以前吃也没见有什么事,不是好好的。”
“可李院正专门说了,娘娘就还是少吃些。”
晚香毫不在意地摆手:“这话也就你们当真,别来与我说。寒瓜性寒,于女子身体不宜,可我以前没少吃,癸水正常,也不见腹疼。若说现在于我养病无益,怎么这东西刚出来时不说,我都吃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见什么不好,他突然说起来,你们就当真了,让我说就是大惊小怪。”
不得不说,晚香这话虽有着强词夺理,却也不是没道理。
其实司琪也奇怪李院正为何突然提这个事,只是她太关心晚香的身体,既然李院正说,她肯定要认真执行,可晚香的这些话让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
“娘娘还是多听太医的好。”见晚香还是不以为然,她叹了口气,抬了抬手里的托盘,“娘娘该服药了。”
“又要喝药?”
这阵子晚香把苦药当水喝,喝得现在看到药碗就皱脸,可皱脸归皱脸,她还是知道好歹的,当即放下了手中的西瓜,打算端了药来喝。
“怎么今天多了一碗药?”晚香诧异道。
按照最近的惯例,她一顿是两碗药,为了这两碗药,晚香还跟李院正抗议过,说能不能改成一碗,喝什么药一碗不够还得两碗了?
可李院正不同意,说药性不同,不能混在一起。
这两碗药晚香要先喝一碗,过上半刻钟,再喝另一碗。
为此,下面人送药上来专门拿捏了时间,前头要喝的这碗是温的,端来就能喝,后面这碗则是滚烫的,等时间到了,药也放温了,正好能喝。
可今日竟然来了三碗药,不怪晚香会惊呼。
“奴婢也不知道,”司棋有些为难道,“娘娘你也知道,这药都是李院正亲手抓,亲手熬的,他给奴婢的是三碗。”
为了怕出意外,哪怕是来了这汤泉行宫,李院正也是亲力亲为。只有他不在的时候,才会把煎药的事交给司棋和抱琴,还是把药包好,一一嘱咐,生怕中间出了纰漏。
“什么三碗?”问玉走进来,好奇问道。
第146章 小皇后(五十六) 回宫
“问玉你来的正好。”
一见问玉来,晚香当即就来了精神,“这李院正竟然又加药,两碗不够,还要加一碗。反正我不管,我不喝,这药苦死了,正好我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如这药就不喝了吧?”
见她毫不以为耻地耍赖,问玉又想笑,又想皱眉,他抿着嘴,假装慎重其事道:“药怎么能不喝,快好但是还没好,娘娘可别功亏一篑。”
说着,他又问司棋:“这是什么药?”
平时给晚香装药的两个瓷碗,大家都眼熟,今天多了一个花纹不一样的,看着就挺显眼,所以问玉直接就瞄准了目标。
“奴婢也不知,李院正好像说了一句说是调养身体的。”司棋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听完,问玉蹙了蹙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转头又去哄晚香喝药。
最近可能身子见好,晚香也没像以前那么紧张自己能不能走,喝药得人哄,疏通经络也得人哄着,总之就是要人哄着,那个人还得是问玉。
反正问玉也哄习惯了,算是轻车熟路。
两人一顿缠磨,晚香把三碗药都喝了,换来了三颗味道不一样的糖,和问玉会试图说服李院正,让他减掉多的这碗药的许诺。
第三碗留了个碗底,问玉找个了瓷瓶将剩余的药汁装了起来。
晚香也没好奇去问,李院正是可以放心的没有疑问,但是问玉生性谨慎,进她嘴里的东西,他都要问一问查一查,晚香和司棋她们也都习惯了。
“我去找李院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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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玉去的时候,李院正正在抓药。
他就住在澡雪堂的偏房里,偌大三间屋子都拨给了他用,最里面那间是睡人的,中间那间是一排排的药柜,里面全是各种炮制好的药材,李院正平时熬药也在这里,靠外面这间是李院正平时用来看医书和见人的地方。
外人来了,也仅限于此止步,里面却是一律不准进。
当然这个外人不限问玉,当初为了配合给晚香疏通经络,他可没少和李院正打交道,李院正也知道他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倒是不避着他。
现如今晚香还是一天三顿药,顿顿不能少,所以前面这顿药端走,李院正就要开始准备下面一顿的,等熬到差不多的时候,也到点该喝药了。
问玉表明了来意。
李院正头也没回道:“多出来的那碗药是给娘娘调理身子的。”
问玉苦笑:“院正也知道,娘娘喝久了苦药,最近闹得厉害,本来两碗就困难,现在又加了一碗。”
李院正停下手里的动作,似乎在斟酌什么,想了想他还是道:“若是能减,老夫就给减了,实在是减不得。”
“可我记得当初院正开药,一方是对症治疗,一方是为调养身体,如今这多的一方还是调养身体?”
“都是调养身体,但是方子不一样,效用也不一样,这一方是——”说到这里,李院正突然停下,有些欲言又止,“总之这一方是不能少的,你还是跟劝劝娘娘,忍耐些许日子,等凤体安康后,这些药就都不用喝了。”
问玉没再说什么,离开了。
走到门外时,他停了停脚步,捏了捏袖中的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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