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乔秀秀历来爱洁,见嫂子目光落在那碗沿上,二常有些不自在道:“我往里倒水,不小心倒多了。熬汤来不及,就先给嫂子冲碗鸡蛋水喝。”
别看二常幼年失怙,但打小也没吃过什么苦,乔家家境不错,家里有一个做杂事的小丫头,和一个专门做饭洗衣的老妈子。平时乔秀秀看他也重视,哪里让他做过这样的事。
能做成这样已经算不错了。
“谢谢二常。”晚香接过碗,笑着道。
二常不自在地动了动脚:“嫂子你别谢我,是我谢你才对。你吃苦了,为了家里,为了我哥,还为了我……”
说着说着,他丢下托盘,呜呜地哭了起来。
到底还小,就算懂事,在突然面临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是极为慌张的吧,尤其他向来视为依靠的秀秀突然倒了,那种恐慌的心情更是加倍。
不然向来好强的他,今天也不会哭成这样。
好不容易才安抚住二常,叔嫂两人又说说笑笑把一碗鸡蛋水分着喝了,才恢复了正常。
晚香道:“二常你别担心,嫂子已经找到解决这事的办法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第50章 寡妇花事(二) 遇顾先生
别看晚香这么安慰小叔子,其实她心里却沉甸甸的。
来的时候虽短,但她脑中的记忆已经告诉她面对的困局。
原主是个要强的人,当初乔家二老还在世的时候,大常体弱多病,二常年幼,两个老人一个常年卧病在床,一个是个妇道人家成天都病怏怏的,乔秀秀从十来岁就帮着打理家务,后来又帮着打点水磨坊。
这也是乔家二老去世后,她能把水磨坊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原因之一。
这样一个女子,能因乔长盛逼上门就气晕倒,说明她已经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了。
唯独还有一条路,就是之前十七堂婶说的办法。
这个法子乔秀秀曾经思虑再三,都没有去尝试,就是因为她有顾虑,可如今这副局面……
正想着,草儿送大夫回来了。
她十五六的模样,圆脸,皮肤微黑,身材很壮实,看得出是个能干活的。
其实像乔家这样的人家,哪里讲究侍候的丫头要盘顺条正,只要能干活,像草儿就是家里什么活儿都干。
“秀秀姐,你也别太着急,你若不想嫁,那乔长盛也不能逼你。”草儿安慰道。
“我知道。”晚香点点头,又道:“对了,方才十七堂婶叫来的人你可有印象?之前磨坊不是送来了一筐子鸡蛋,你一家送几个去吧,别漏下了人,十七堂婶那儿多送几个。”
草儿有点不愿意,磨着脚不愿动:“秀秀姐,虽然咱家家境比人好,可那些鸡蛋也是磨坊用工换来的,哪能就这么大方地送出去。”
晚香有些失笑,同时笑容里又带着几分苦涩。
“我之前不是与你说过,咱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如今能顶门户的二常还小,我又是个寡妇,没个能撑腰的人,才要多与人为善。人是十七堂婶叫来的,承的是人家的情,你想想若是今日这种局面,只十七堂婶来可有用,还不是人多壮势?总要给人些好处,以后咱家有事才有人愿意上门。”
这倒不是晚香的想法,不过是‘本能’告诉她就该这么做,因为原主以前就是这么做的。
草儿本就是个嘴笨的,也说不过她,遂也不再说了,领了命挨家挨户送鸡蛋。
……
乔家坐落在镇南的井字巷,因四条巷子交错为井字而得名。
住在这里大多都是普通人家,其中夹杂着若干杂货铺,从巷子出去就是镇南大街,也算是闹中取静。
此时,巷中一处拐角,站着几个打扮普通的中年妇人。
正是之前去过乔家的。
这几个妇人本来聚在一起说话,有人瞧见从乔家出来的十七堂婶,忙拉了拉同伴,几个俱噤了声。
“怎么没家去?”经过时,十七堂婶诧异问道。
其中一个妇人扇着风答:“这后半晌的,也没什事做,眼瞅着这雨好不容易停了,出来透透气。”
“可不是,这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完,家里一股子霉味儿,简直搁不住人。”
“我估摸着还要下几日。”
见几人说着闲话,十七堂婶也没多想,便越过她们打算家去了。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一个妇人突然叫住了她。
“哎,十七嫂,我见你对秀秀挺上心的,你亲外甥女都没见你这么上心过,你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什么?”十七堂婶停下脚步,回头问。
这妇人反倒打起哈哈了:“没什么,没什么……”
这时,边上一个容长脸的妇人,插嘴道:“我知顺子他娘想问什么,她想问十七嫂是不是看中了秀秀,想让你家石头娶了她回去……”
打从这妇人说话之始,旁边几个妇人看似无意,实则都紧盯着十七堂婶的反应。可不待此人把话说完,就被十七堂婶打断了。
“你瞎胡说什么!”十七堂婶气得脸都红了,斥道:“我当初和潘氏关系好,当家的又和二常的爹是隔着房的亲戚,你们这些人碎嘴子乱说什么!”
“我也就随便说说,不当真不当真啊……”
“就是,就是,十七嫂可别生气,还不是虎子他娘喜欢胡叨叨……”
虎子娘赧着脸,蔫蔫道:“我自己打嘴还不成?”
话都说成这样,十七堂婶也不好再追究,本就是一句话的事,难道还喊打喊杀不成?
“以后可别让我听了你们乱说,不然我上你们家去找你们当家的!”板着脸警告了几句,十七堂婶匆匆走了。
“敢做,还怕人说,我就不信她突然对秀秀那么殷勤,会没什么想法!”等十七堂婶走远了,虎子娘才忿忿道。
“你也是,就是嘴上不把门,当着人面就说出来了。”
“让我说,虎子娘也没说错,什么和潘氏关系好,以前潘氏还在时,也没见她上门这么频繁,还不是瞧那李才家上门提亲,所以动了心思。”方才那勾出话引子的妇人如此说道。
“就是!”
“你们就算心里这么想,也别当人面说啊。”
“哎,你们瞅方才她那态度,可有什么端倪?”
“我瞅着她恼得挺奇怪,至于这么大动肝火,莫怕是被人扎中了心事……”
“那你们的意思是?”
这时,突然有人道:“那是草儿吧,快别说了。”
几个妇人忙住了声。
等挽着篮子的草儿走近了,她们才堆着笑问道:“草儿,这是去做甚?”
“我去给人送鸡蛋。几位婶子方才也去家里了吧,秀秀姐说劳你们跑一趟,又帮着说了话,正好家里有磨坊送来的一筐子新鲜鸡蛋,让我给每家送几个,晚上也好给家里加个菜。”
“这怎么好意思,不过是跑一趟的事。”
“就是,怎么说也沾亲带故,都是姓乔的,不过是两句话的事,那乔长盛确实不做人,都逼上门了,秀秀也是可怜。”
说归说,东西还是收下了。
等草儿走过去后,几个妇人交换一个眼色,又看了看手里把粉白/粉白的鸡蛋,纷纷感叹。
“瞧人家秀秀,做事多大方,让人真没得挑,这么些人送下去,得多少鸡蛋啊。”
“也是手里有钱,不然能这么大方?”
“乔家那水磨坊可是棵摇钱树……”
“人家长得又好,手里又有银钱,我是家里儿子都成亲了,不然……”
“不然什么?”有人冷不丁问。不待对方答,这妇人嘻嘻哈哈又道:“不然就把这棵摇钱树娶回家!”
这话引得几个妇人一通笑,嘻嘻哈哈几句,各自散去不提。
*
等草儿回去后,就把自己方才听到的那些话跟晚香说了。
晚香听完,心里莫名烦躁。
“你别听她们胡叨叨,那些个人就是嘴不值钱,十七堂婶人还不错,可不禁几句没影话的埋汰,以后十七堂婶上了门,你别把这事带在脸上。”
按下不提,夜里晚香明明想让自己赶紧睡的,因为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可辗转反侧一夜,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等第二天醒了,能明显看见眼睛有些红。
二常看在眼里,犹犹豫豫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再加上他赶着要去私塾,这茬就算略过了。
晚香是同二常一起出门的。
二常所上的私塾是族里办的,每年来读书的孩童只用付上一些束脩,就能在此读书。
私塾就在镇东,且离乔家祖宅没多远。
到了地方,叔嫂俩分道扬镳。
二常去私塾,晚香则去乔家祖宅。
这地方原主乔秀秀曾经来过,在门外徘徊多时,最终都没有上门。
一是因为祖宅门高宅深,她也不认识里面什么人,不知该找谁求助。二也是她有顾虑。
早几年乔家二叔乔申就把小儿子乔长富送进祖宅了,本来是做小厮,不知什么时候就攀上了嫡支二房的三少爷,在其身边当书童。
原主早就在猜测,乔申一家在她出孝后逼上门来,是不是得到了什么人的默许。
老族长仙逝,她爹也走了,等于乔家和嫡支唯一的一点联系也断了。虽说都姓乔,但早就出了五服,谁记得谁认识你是谁?
没人替她说话,相反若是三少爷那边随口一句话,就足够乔申一家依仗为势欺上门。
甚至三少爷根本不用说什么,乔申一家就能打着他的招牌,不然何至于敢如此明晃晃逼上门。
原主之前之所以敢一直拖着不理,赌得就是乔申一家不敢做得太过,或者没拿到准话,还在试探她跟嫡支是否还能有联系。
外面人都知道乔家的水磨坊,是打着老族长的名头开起来的,之前族里也诸多给照顾。至于具体内里如何,老族长临终前是否有遗言,嫡支是否有人会帮说话,外人都不知。
可现在——昨天乔长盛那样嚣张上门……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互相对峙的过程,乔申一家已经出了牌,还有没有暗牌未知,如今在逼她出牌。
包括之前逼嫁上门,何尝不也是在逼她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