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花煮酒
郭娆栩唇角喷薄出的热气还在路鸣耳旁温热停滞,路鸣的头霎时感觉到了一阵寒凉,她的右手忍不住抚上了自己的头顶,在摸到了那片厚实的头发时,才感觉到心底升起的那股子踏实劲儿。
很显然,郭娆栩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人的异样,只看到了不远处沙发上的那几只可爱布偶。
“路姐路姐快过来!这里有好多娃娃!”她冲着路鸣招招手,笑的天真烂漫。
望见郭娆栩甜甜的小梨涡,路鸣也不由得心情大好,她嘴角带着笑,缓缓行至郭娆栩面前。
这是一张略有些破旧的皮质沙发,尽管表面依旧精美华丽,但边边角角处却隐约露出了些许它暗黄的填充物,透过那层布网,甚至还能看到里面几簇发黑的丝绒。
“这有什么好玩的?”路鸣随手拿起了一个嘴角有小虎牙的娃娃,手指轻轻拂过他的毛绒脸颊。
“怎么不好玩?”郭娆栩眨了眨眼,脸上一派天真,“有些事情人不好说,可娃娃却会开口说话。”
她左手拿起了一个有胡子的男娃娃,右手攥着一个富贵的女娃娃,朱唇轻启——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生活在城堡里的公主,她是兄弟姐妹里最不受宠的那个。”
“后来,她为了自己的国家得以继续生存,不得不嫁给敌国心狠手辣的国王。”
“不过呢这位心狠手辣的国王,在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也只是一位心思简单的王子,可是王位之争过于惨烈,争不到的人就只能死。”
“总而言之呢,这位王子为了活命,不得不选择从兄弟们的鲜血中走上王座,直到后来——他娶了那位敌国的公主。”
“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却是难得的贴心知性,在王储之争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过后,国王深深地爱上了自己这位温柔贤惠的妻子,他们过得很幸福,不久之后,便生下了一位可爱的小王子。”
郭娆栩从身侧拿过了一个笑的有些阴戾的男性娃娃,将其放在了两个小人儿中间。
“小王子生来就被封为王储,得万千宠爱,国王王后把一门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处处都将他当做继承人培养,小王子也很争气,方方面面都很优秀,隐隐有为王国开拓疆土的气质,大家都很高兴。”
“不想此时,幸福却戛然而止——”
“小王子生了很严重的病,似乎是命不久矣,国王情急之下召集了所有全天下最顶尖的几位巫师,可是巫师们都说,小王子的病无药可治,除非——”
路鸣被这故事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只怔怔道,“除非什么?”
郭娆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除非国王和王后愿意再生一个孩子,拿这个孩子给小王子换命。”
“换命?”路鸣眉头紧锁。
“对,换命。”郭娆栩继续说道,“此换命非彼换命,被换命之人不会死,只是每当小王子犯病之时,他便要用自己的血去医治小王子。”
“国王起先是不同意的,他是经历过王储之争的人,不希望他最宠爱的小王子再重蹈他的覆辙。”
“但是看着一天天距离死亡更进一步的儿子,国王还是决定按照巫师说的,再生一个孩子。”
“并且他与皇后商议,如果这是一个女孩,就让她当王国里最尊贵的公主,只需给哥哥定时换换血而已。但如果是男孩……那就把他囚禁着,当成小王子的替代品,避免小王子再次犯病时,没有可以换命的人选。”
“那后来王后生的是男是女?”路鸣追问。
郭娆栩抢过了路鸣手中的小虎牙男娃娃,她的手上已经有了三个娃娃,拿着已是有些吃力,郭娆栩用着巧劲儿,将虎牙娃娃强行放在了小王子身后。答案不言而喻。
封建迷信害死人!这是路鸣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
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只因着一个是长子,一个是次子,便要如此区别对待么?
未经孩子允许,擅自将他带到这世界,还要决定他为人替身的命运,这便是国王王后的拳拳爱子之心么?!
“路鸣鸣。”郭娆栩久违地对路鸣叫出了爱称,她问,“你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事么?”
路鸣沉思片刻,继而点了点头,“信,艺术来源于生活,既然你能编出来,那说明它一定有真是的存在过。”
郭娆栩笑着看向路鸣,眼中是意味不明的光亮,“那约定好了,不管是小王子还是小替身,咱们可都要躲得远远的哦~”
她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还未等路鸣仔细琢磨其个中含义,远处的摄影师便对二人大喊道,“路姐!小魔女!来拍广告咯!”
“来啦!”郭娆栩习惯性的将耳旁的鬓发挽至耳后,随即拉上了路鸣的手臂,便蹦蹦跳跳地跑到了照相机前。
路鸣没有任何拍广告的经验,来之前也没人给她台本,告诉她台词什么的,以至于她现在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眼神尽量不与面对面投过来的强光直视。
说起广告,路鸣最有印象的还是许儒城最常看的脑白金广告,“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
这旋律极其洗脑,让路鸣一度在夜间失眠的片刻,总会不经意的想起这段奇妙的旋律,然后在脑海中单曲循环一整晚。当第二天她顶着一对儿黑眼圈去实验室时,还会被许儒城反问“你是不是昨晚瞒着我在看星光大道了?!”
路鸣实在想不通,年轻时学识渊博、谦和有礼的许儒城,为何到老时会变成一个絮絮叨叨,还总爱忽视医生意见,嚷嚷着要喝酒的小老头。
一想起那个在航空航天技术研发中心老年团春日团建时,坐在桃花树下喝酒的小老头许儒城,路鸣就无法将其跟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总喜欢拿着酒杯低声喃喃“桃花煮酒,千金不换”的洒脱少年联系起来。
——他是盛夏时节的少年,蝉鸣树下,择下池塘边的荷花。然旁人若是跟他待在一起,却像是一头扎进了最和煦的春风中,撞得一头春色,身旁飘落桃花朵朵。
这是二人的共同老友、许儒城的追求者在自传中描写许儒城的话。还记得许儒城初读这句话时很高兴,不久后却又十分忧愁。
高兴是高兴在,原来他年轻时在他人的眼中是那么的风度翩翩。忧愁则是忧愁在,少年时日不可回首,当日的谦谦少年,已在这年华的温柔刀下化为白发苍苍的垂垂老者。
于风月散尽之时抬头,望见永远年轻的月亮,泪上心头。
路鸣抬眼,见那摄影师已调好焦距,长长的镜头正对着自己,她便学着郭娆栩的模样,朝着镜头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
摄影师:“……额,要不你还是别笑了?”
路鸣:……“所以我该怎么做?”她有些尴尬。
一旁的严威和郭娆栩早已被路鸣又愣又生硬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只留路鸣在原地听着工作人员和其他几个策划师的指挥。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路鸣终于以一句“想要学习好,牛奶少不了”的广告词结束了这场拍摄。
“恭喜呀路姐,终于结束了,可以休息啦!”郭娆栩走上前,体贴地抚了抚路鸣的后背。
路鸣侧过头,朝着郭娆栩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余光却瞥到了一处急速坠下的光影。
“小心!”路鸣将郭娆栩抱着推到一旁,自头顶砸下的不知何物顺势落在了她的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嘶——”路鸣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疼痛砸地失了声,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原先固定在郭娆栩头顶的聚光灯不知何时已悄然落下,与路鸣的背部亲密接触后,掉在了路鸣的脚踝旁边。
再看那名被聚光灯砸伤的少女,她的额间落下了几滴豆大的汗珠,后背的血水早已浸湿了她身上的白色短袖,那急速涌出的鲜血如同一朵朵正月里的腊梅,盛开在一片雪白的天地中。
“快打120!”严威连忙冲着工作人员大喊一句。
迷迷糊糊中,路鸣感觉自己被人七手八脚的抬到了一辆车上,背后传来一阵阵仿佛被人生生撕裂一般的疼痛,她咬牙悄悄告诉自己千万不能闭眼,不料却还是抵不住那阵子叫她无法忍受的疼痛。
她的头不受控制地一歪,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我不能死。我要好好的活着。因为我不信,这世界上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这是她闭眼前,最后残存的几抹意识。
第18章 航天航空的夜路
路鸣身着病号服,静坐于病床之上,纵使身后才刚缝过针,她的背部依旧挺得笔直。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的身体。路鸣闭着眼,在心中默默地对原身说道。
都不用刻意去看,路鸣仅凭着背后可以感知到的阵痛,便能够预想到那道疤痕是多么的触目惊心。
当聚光灯掉下之时,她心中没有别的念头,仅仅是下意识地想推开郭娆栩,帮助其避开伤害。想是这么想的,做她也是这么做的,但当那盏边框锋利的聚光灯真的接触到她背部的肌肤时,那冰冷刺疼的痛感,那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后悔,都在清清楚楚地告知她
——承认吧,你本质上就是个怕死的普通人。
没有人不怕死,哪怕是抑郁结心久久不得散去之人,亦有在这人世间不舍得割舍的东西。譬如他人一个简简单单鼓励的眼神,譬如一件割舍不下萦绕心头的琐事,再譬如一个根植于心挥之不去的梦想。
路鸣投身于航空航天界的梦想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时间太久,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十四岁的那个夏天,她在一份外文报纸上看到了火箭的相关报道:
——1926年3月16日,人类第一枚液体火箭在美国马萨诸塞州奥本成功发射。这枚火箭的研制者就是被誉为美国火箭之父的罗伯特·H·戈达德博士。
——然而真正意义上的液体火箭,却是由德国的冯·不劳恩研发出的v2火箭,并于1944年6月22日将其成功发射,它是航天史上第一件进入太空人造物体。
路鸣还记得看到这本杂志的那个早晨,天很蓝,风很轻,她坐在父亲任教的大学湖畔蓦然抬头,试图探寻大气层外的宇宙。
彼时的中国正处于1964年,路鸣的父亲毕业于战火纷飞时代的西南联大,是一位学识高深思想开明的老教授。
所以当路鸣主动向他提出想要前往苏联学习火箭相关知识时,这位老教授生平第一次动用了自己的人际关系网,把年仅十四岁的女儿送上了开往苏联的列车。
绿皮火车自北京站出发,沿途风景绮丽非常,路鸣寻了个靠窗的座位,打开了父亲交于她的棕色小皮箱。
皮箱的做工极为精致,打开了那把小巧别致的密码锁,路鸣见到了一把短小的手刀,以及一本崭新的书籍——《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路鸣还记得当她翻开那布满油墨味道的书籍封面,见到的是父亲手写于扉页的句子:“我们准备着深深地领受,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迹,在漫长的岁月里,忽然有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
那趟列车一路轰鸣,穿过了重重山脉,越过了碧波绿水,终于在五天五夜之后到达了莫斯科。
当她穿着老北京布鞋的双脚踏上了苏联这片广袤的土地时,路鸣心底忽的燃起了一个想法。我们可爱的祖国,有没有可能在某一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晴朗时节,将我们自己研发出来的火箭送去太空,在环游银河系的征程里,记录下那一面鲜艳的红旗。
依旧记得,当她第一次见到那枚从太空返航的载人宇宙飞船时,尽管已然在各类资料上了解过它的详细信息,却仍然在看第一眼时就被这庞大精密的机器吸引住了全部目光。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艘名为“东方号”的航天器,掩不住眼中迸发出的震惊目光。
“看够了吗?是不是在想你们中国也有一天能成功发射火箭?”就当路鸣看的正入迷时,一名苏联航天发射指挥控制中心的本部指挥员出声打断了她。
刚到苏联、对语言还未完全掌握的路鸣费了好半天才听懂了对方的话,她愣愣地点了点头。
对方见状却是哈哈大笑,路鸣见他笑的开心,十分不明就里。“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她问。
“你们国家的人都喜欢做白日梦呀,你觉得这么秘密的技术,我们真的会毫无保留的交给你们吗?”那人笑道。
少女时代的路鸣是个藏不住事的家伙,知道对方没安好心,她索性就用不标准的苏联话答道,“我们才不要你们教什么技术呢?我们靠自己就可以研发出来!”
显然对方也没见过这么泼辣又自信的中国人,只十分不屑的反驳,“这么高科技的东西你们中国怎么可能研发的出来呢?!如果你们真的能成功发射自己造出来的火箭,我就干吃一个月的大列巴!”
路鸣闻言狡黠一笑,默默地记住了对方工牌上的名字,并于1970年4月24日东方红一号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成功发射的前几日,亲手发了一份电报到遥远的莫斯科:“你好,好久不见的指挥员同志,请问苏联的大列巴涨价了吗?”
彼时年仅二十一岁的许儒城在知晓此事后,还非常损的托他在苏联的老友买上了整整一个月的大列巴送货上门,并嘱咐那位指挥员同志“尽管吃,大列巴管够。”完事儿后还十分贴心的附赠了对方一瓶开塞露。
后来路鸣前往美国麻省理工进修航空飞行器工程专业,除了与有着共同理想的许儒城结为好友外,还认识了一群梦想着有朝一日中国航天航空能够腾飞在世界前列的年轻人们。
他们无话不谈,无话不说,从加州理工大学,到普渡大学,再到麻省理工学院,他们踪迹遍布了整个美国。
再在后来的中国航天航空领域杰出人物颁奖典礼上,这群发已鬓白的老者们时隔多年再次齐聚一堂,彼此插科打诨,时而相视一笑。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的,皆是四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群怀揣着建设祖国梦想的青年们徒步攀登到位于夏威夷莫纳克亚山顶峰,海拔4206米处的莫纳克亚天文台,与那片深渊深情对望。
那是众人距离星星最近的一次,真就是“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青年们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争相于山顶放声吼叫,就连一向特立独行的路鸣也去凑了个热闹,惟有许儒城全程笑意吟吟地坐在岩石凳之上,静静地看着同伴们放声呐喊。
“许儒城同志,请问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喊呢?”彼时才二十来岁的王国强对许儒城问。
后者随性地摆了摆手,对王国强敷衍道,“放声喊叫并非君子所为,我许某人虽才疏学浅,却也知‘不与匹夫争勇’,王国强同志还是自己喊吧。”
年轻时的许儒城不仅学富五车,涉猎广泛,长得还很好看,温文尔雅又不失幽默风趣,惹得许多少女都为其疯狂,收到的情书都可以拿来按斤称卖钱了。
不知是为了避免一些追求者爱而不得为之发狂的情况,还是出于真实情况,许儒城总对外宣称自己是一名不婚主义者,这才给一些死心塌地的追求者破了一盆冷水。
路鸣一开始虽行事洒脱不羁,但骨子里还是名传统女性,只觉得人必须要结婚,结果就因着许儒城的影响,她也渐渐地发觉了不结婚的好处,也成为了一名坚定不移的不婚主义者。
王国强得了许儒城的答案,十分嗤之以鼻地转身离开了,路鸣坐在许儒城身旁的石凳之上,对他重复问了一遍王国强的问题:“许儒城同志,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样出去喊叫呢?你不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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