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世有幸
庾晚音:“!”
这个苦大仇深的声音——是胥尧!
胥尧今天竟然没有易容,就这么顶着张罪臣之子的脸过来了?
庾晚音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来吧。”庾晚音将人带到二楼,遣退了宫人,开门见山道,“出什么事了?”
她没想到这人会来得如此之快。今天早些时候,她还在跟夏侯澹商量接回胥阁老的细节,自导自演的拦路群演也还没安排上。
最关键的是,他们还没替胥尧准备好一条逃脱之路,让他能平平安安倒戈,健健康康跳槽。
这哥们此时行色匆匆,连易容都没来得及,该不会是后有追兵吧?
胥尧一开口,仿佛印证了她不祥的猜测:“我有急事想求见陛下,不知娘娘可否行个方便?”
庾晚音:“本宫无权带人进宫,会被拦下的。要么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把陛下找来?藏书阁有守卫,没有手谕不得进入,你在这里很安全。”
胥尧听她暗示追兵,诧异道:“娘娘也知道?”
庾晚音:“如果是关于胥阁老的事,我也大略知晓。”
胥尧感慨道:“娘娘真是深得圣心。我正在调查家父当年的冤案,却不料端王似乎早有防备,准备好了将我铲除。方才我回到自己卧房,喝下一口茶水,发觉味道有异,腹中灼痛,才知自己已中了毒……”
庾晚音:“等一下!你中了毒?”
她仔细打量胥尧,才发现他额上全是冷汗。
庾晚音霍然站起:“先别说了,我去找太医。”
胥尧一把拉住了她:“端王已经起了杀心,我便绝无活路。我偷了马车从后门逃出,暂时甩脱追兵,却又无法直接进宫,只得直奔此地。娘娘,胥尧死前只有一事相求。”
庾晚音:“先冷静,你会没事的。”
胥尧微微一晃,唇角渗出血来。
庾晚音又要去喊人,胥尧死死拽着她,语速极快:“我为端王办事多年,他的种种计划我都知晓。陛下若能救回家父,胥尧定会报答此恩。”
庾晚音连忙宽慰道:“放心吧,陛下一言九鼎,胥阁老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胥尧眼眶一红:“家父……家父一生都盼着陛下能当个好皇帝。他若是回来了,定会披肝沥胆,竭尽毕生所学辅佐陛下。”
他仿佛生怕他们食言,急于证明老父有被救回的价值。
庾晚音心头悲凉,没有告诉他胥阁老已然疯傻,温声道:“陛下非常看重胥阁老的才学。”
胥尧点点头,突然咳出一口血来,提气道:“追兵很快便要到了,娘娘,我将端王的许多计划记在了一本书里……”
楼下忽然传来宫人的尖叫声:“起火啦!”
夏侯泊没有派人来追杀胥尧。
夏侯泊直接让人点了一把火,要将胥尧、胥尧可能携带的秘密、胥尧投奔的藏书阁,烧得前尘尽去,四大皆空。
庾晚音跑到窗边朝下一看,好家伙,这火烧得还真均匀,绕藏书阁一周,四面愣是没留出一个缺口。
不远处躺着几个守卫的尸体,纵火的人显然是端王手下精锐部队,在极短时间内放倒守卫,还朝着这木制建筑浇了油。此时火势一起,经风一吹,熊熊烈焰飞速蹿升,直逼二楼。
远处倒是有宫人正在提桶赶来,但这年代消防设施落后,指望他们灭火,还不如自救。
庾晚音被热烟熏得泪流满面,逃回了胥尧旁边:“底下全是火,没法跳窗,只能先从楼梯下去再往外跑!”
她回忆着当年学校普及的火灾逃生小知识,脱下一层衣服扔到地上,提起茶壶浇得透湿,又去扒胥尧的衣服:“脱了!”
胥尧原本就站得摇摇欲坠,被她一推,直接栽倒在地上。
庾晚音:“……”
藏书阁里除了易燃物还是易燃物,楼下已是一片火海,宫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胥尧一口接着一口地吐血,神情却十分镇定:“娘娘一边准备一边听我说。”
庾晚音双目含泪,又哆嗦着摸出随身手帕,依样打湿。
胥尧:“端王没想到,那本书我并未带在身边。书在魏府,我去查案时顺手藏的。”
滚烫的茶水凉了,庾晚音抄起湿衣裹在身上,又用湿手帕掩住口鼻。
胥尧:“厨房后窗外三尺处,往下就能挖到。端王会盯着你们,不要立即去找,至少等待七日再去……”
庾晚音弯腰跑向楼梯。
胥尧断断续续的语声渐不可闻:“逃出去,遇到谁都不要停留,去找陛下……活下去……”
藏书阁临水而建,正是为了防火。
此时宫人们从池中打水,朝着大门处轮番泼浇,总算压住了这一块的火势,正朝里面喊着话,就见一道人影狂奔而出,身上的衣物已然起火。
庾晚音越过所有宫人,直接跳进了池中。
“庾妃娘娘!”宫人连忙扑过去,伸手将她拉回岸上。
庾晚音头发焦糊,身上几处皮肤传来剧痛,站在原地双眼发直,理智之弦已经被烧断了。她浑身发抖,耳边只剩胥尧的声音不断回荡:“遇到谁都不要停留……”
有宫女惊惶地说着什么,跑来要搀扶她。
庾晚音只觉得所有人都面目狰狞,一把挥开宫女的手,踉跄着朝宫中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儿,只知道不能停下,身后是洪水猛兽。
庾晚音跑到体力耗尽,绊了一跤,整个人总算摔出了两分清明。
她抬起头去,看到了一个此时绝不想遇见的人。
谢永儿似乎被她的样子惊呆了。
谢永儿先前躲不过魏贵妃的搜查,只得派人将舍利子藏到庾晚音那里。没被发现最好,万一被发现了,也能拉庾晚音当替罪羊。
她盘算得很好,却没料到那小太监业务不熟练,竟然被抓了个现行。
谢永儿听着小太监哭哭啼啼地复命,就知道自己输了。庾晚音肯定能猜到是她干的,毕竟她有前科。而庾妃圣宠隆眷,想摁死谁,原只是一句话的事。
然而庾晚音没有告发她。
甚至还将舍利子还给了她。
为什么?
庾晚音真的不想斗吗?
是因为自己改变了剧情线,没给她机会爱上端王,所以她干脆没黑化吗?
她没黑化,那最大的恶人不就变成我了?
谢永儿心情十分复杂。
她心里一直纠结着庾晚音的事,忽然听小丫鬟说藏书阁起火了,登时一惊——庾晚音最近在那儿编书。
不会吧,女主的剧情线直接走向死亡结局了?
谢永儿难以置信地朝藏书阁跑去,半路遇到了狼狈不堪的庾晚音。
四目相对,庾晚音似乎权衡了一下,颤抖着伸出手:“妹妹,救救我。”
谢永儿一震,缓缓走去扶起了她。
庾晚音:“带我去见陛下……”
谢永儿:“你受伤了?这样不行,我去叫人来抬你。”
庾晚音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拉着她不放手:“别去,别离开我。”
谢永儿:“?”
我俩有感情基础吗?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两位娘娘。”
庾晚音仿佛被一桶凉水从天灵盖浇下,双腿一软,全凭谢永儿撑着才没当场倒地。
夏侯泊忧虑地走上前来,帮着谢永儿搀住了庾晚音:“听闻藏书阁走水,我已让亲卫前去帮忙救火,幸而娘娘福厚。何处受伤了?”
庾晚音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夏侯泊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动作幅度很大,似乎想掂一掂她身上藏了什么:“我送娘娘回殿躺下。”
庾晚音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睛,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有劳殿下。”
夏侯泊抱着人走了几步,庾晚音挣扎着回头去看谢永儿。
你男人抱我了,你不吃醋吗?赶紧开腔拦下他啊,算我求你了!
谢永儿垂眸掩住眼中的妒意,温婉道:“殿下有心了,我也一起去吧。”
庾晚音:谢谢谢谢谢谢,你可千万别走开。
夏侯泊温和道:“此处无需人手,劳烦谢嫔去寻太医吧。”
谢永儿受伤地看了他一眼,大约不想争风吃醋得太明显,妥协道:“好。”转身走开了。
庾晚音心脏都停跳了。
夏侯泊走得不疾不徐:“娘娘似乎在颤抖。”
庾晚音用她仅存的理智组织了一下语言:“……灼伤的皮肤有些作痛。”
“娘娘受苦了,是我来迟。”
您为什么就不能再来迟一点?
庾晚音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一边防着他随时掐死自己,一边还要装出原主春心荡漾的样子,柔柔地依偎向他:“你来了,我便好了。”
夏侯泊笑了笑:“原以为娘娘入宫后变了许多,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庾晚音嗔怪道:“殿下希望我变么?”
夏侯泊低头看了她一眼,悠然道:“我希望娘娘仍如初见,对我不生畏惧。”
庾晚音:“……”
刚才是谁要烧死我来着?
“伴君如伴虎。”夏侯泊平静地说着可怕的台词,“娘娘与其害怕我,不如害怕陛下。物伤其类,人同此心,天下苦秦久矣。娘娘若能以真心待我,我必竭力相护。”
庾晚音歪头道:“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
听懂了,听得明明白白的。这孙子就差直说“劝你谨慎站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