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世有幸
她整个人被笼罩进了一团香雾里,惊讶地回头。
夏侯澹正站在她身后。
两个人在如梦似幻的场景里对视着。
庾晚音忽然有些脸热:“你怎么来了?”
夏侯澹微笑道:“找你用晚膳啊。”
不远处,毫无预兆地沦为人形鼓风机的阿白:“……”
第22章
夏侯澹拉着庾晚音回屋用膳,阿白则展现了锲而不舍的精神,死缠烂打地跟了过去:“加一副碗筷呗?”
庾晚音惊到了。江湖人胆都这么肥吗?
夏侯澹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去把那一地花瓣处理了。”
阿白回头看了看:“有宫人在扫了。”
“那去把花圃重新种了。”
“别这么小气,就让我蹭一顿呗……”
夏侯澹咳了一声,用眼神警告他:别蹬鼻子上脸,说好的装作不熟呢。
阿白顿了顿,收敛了一下语气:“我不会白蹭饭的。听说陛下对燕国的消息有兴趣?”
庾晚音一愣:“你知道燕国的事?”
她脑中的燕国就是一团模糊的马赛克,只是隐约记得有个内乱设定,细节全没认真看。如今想要引进燕黍、消弭战祸,便琢磨着先从他们内部分出派别,再借力打力。
“知道知道,我知道好多东西呢,我还杀过……”
夏侯澹重重一拍阿白的肩,打断了他的话头,气压很低地说:“坐下。”
夏侯澹挥退了布菜的宫人,只剩三人围坐于桌,阿白如愿以偿地坐到了庾晚音旁边。
他左右看看,抬手揭下蒙面巾,吃了起来。
庾晚音好奇地看着他的脸。是个相当清俊的年轻人,气质上完全是夏侯澹的反义词。肤色略深,似乎经常在外;一口白牙,专拣肉吃,塞得腮帮子鼓鼓的。
阿白灌了口酒,突然扭头对着庾晚音闷笑,那眼神似乎在说:看我呢?好看吗?
庾晚音:“……”
江湖人都这么不怕死吗?
她忍不住瞥向夏侯澹。夏侯澹也不知有没有留意到这里的戏码,淡然道:“说正事。”
“哦对对,燕国。燕国就是个落后小国,穷,粮食布匹都少,所以总想抢我们的。”阿白嗤笑,“都是些未开化的蛮人,但一个个挺能打,跑得又快,每次攻进来烧杀掳掠,抢光了又走了。”
庾晚音:“那不就是强盗吗。”
“你说他们是强盗,他们还恨我们呢,盼着夏人全死光了,把地儿让给他们。”
夏侯澹:“燕国王室如何?”
“叔侄争权。现在的燕王叫扎椤瓦罕,他侄子叫图尔,是燕国第一高手。叔侄俩哪哪都不对付,只有一点志同道合,就是都恨大夏。有个秘闻,说他们在争相往大夏送刺客,比谁杀掉的王公贵族多——不为什么计谋布局,只是为了恨。”
庾晚音扶额道:“哪来这么大仇啊?那这俩人中有谁可能被策反吗?”
阿白大摇其头:“都不太可能。燕王在阵前被夏人弄瞎了一只眼睛,图尔呢,跟咱们陛下有点恩怨。”
“恩怨?”
夏侯澹在桌下踹了阿白一脚。
阿白反而猛然加快了语速:“娘娘没听说过珊依美人么?珊依是图尔青梅竹马的老相好,当年被送入大夏宫中献舞,出尽风头。然而陛下无情呐,只给封了个美人。结果没过多久,她行刺陛下未遂,被诛杀了。燕国也是以此为由宣战的。”
夏侯澹:“……”
庾晚音:“……哦,我一时忘了。”
这种宫闱秘史,她就算是原主也不一定能打听到。
话又说回来,这个阿白是怎么打听到的?
庾晚音的念头刚转到这里,夏侯澹就伸筷替她夹了块鱼:“无论能不能成功,先派人去与他们分别谈谈吧。和谈止战是国之大计,他们中若有贤明的君主,应当懂得把私事放到一边。晚音,你觉得派谁去合适?”
庾晚音被转移了注意力:“哦……之前招安的那几个学子里,汪昭是个外交人才,又会燕语。”
“行,就他吧。”
“但为防端王起疑,我们的一切动作都要隐蔽,不能在明面上派使臣,只能把他偷偷送出去。西北边塞有中军看守,他一介书生,能平安溜出去么?”
阿白插言:“那干脆别从西北出去呢?”
“大夏只在西北与燕国接壤呀。”
阿白搓搓手,解释道:“是这样,中军洛将军与端王是过命的交情,相比之下呢,左右两军跟端王的联系就松散一些。右军坐镇南境,领军的尤将军近日正好回朝述职。”
夏侯澹微微皱眉。
阿白看了夏侯澹一眼,带着征询的意思:“依我看,不如为这个汪昭谋个一官半职,塞进右军,让他跟着尤将军一道回南境?你们若是不放心,我陪他一道从军,到时候由我护送他,一起寻机从西南边溜出去,取道羌国,绕去燕国。”
庾晚音:“羌国是什么样的地方?”
阿白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比燕国更小更封闭,有时会帮着燕国当强盗,战局一坏就管自己跑了,不足为虑。”
夏侯澹仍然皱着眉,摇头道:“从军不安全。毕竟在尤将军眼皮子底下,更容易暴露。让他混进商队吧。”
阿白张了张嘴。
夏侯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你不能跟出国,有其他用你之处。”
夏侯澹派了几个暗卫护送汪昭。
汪昭启程时,不带诏命,没有名号,也无人饯行。一辆商车,轻装简行,踏着未晞的朝露默默上了官道。
他们将分别接触燕国那对叔侄,向他们提议止战通商。
大夏当前最急需的商品是燕黍,但为避人耳目,也为了让这份提议更诱人,汪昭主张列出一份长长的清单,让燕人用当地特产换取大夏的粮食与布匹。至于燕黍,仍然低调地藏在附带的列表里。
夏侯澹去上朝了,派了阿白偷偷去送汪昭。
阿白回来时,带给庾晚音一条最新八卦:“昨晚那禁军统领喝醉酒,掉进池塘溺毙了。”
庾晚音想起了什么:“那个什么赵副统领取而代之了吗?”
“应该是这么任命的吧。你怎么知道?”
庾晚音摇摇头。
端王在照着胥尧记录的那些计划,一点点地蚕食太后党的势力。
这是好事,说明他目前的主要精力还是用来对付太后。己方还可以韬光养晦很久,直到……
庾晚音突然一个激灵。
她忘了一个大问题。谢永儿也知道旱灾的事。
胥尧留下的书里没有提及旱灾,说明谢永儿目前还没告诉过端王。或许她觉得那个未来十分遥远,自己突然放出预言,反而不好解释。又或许,她相信那是板上钉钉的事,说与不说没什么区别。
但是,她看见一步步推行的开中法、即将发生的边境交易,迟早会推测出己方的计划。
只要她在燕黍播种入地前一开口,一切就都泡汤了。
必须堵住她的嘴啊!
可是拿什么去说服她?如果将事实全盘相告,能打动她吗?
谢永儿一心走着千古一后之路,一旦发现还有两个穿越者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她会不会索性破釜沉舟,让端王将他们弄死?
他们敢做这样的豪赌吗?
她还没来得及去找谢永儿,却又收到了端王派人递进来的纸条。
夏侯泊在密会专用破屋里等着她。
“晚音,最近用天眼看见了什么吗?”
庾晚音胡编乱造了一堆无用的线索,从某地花开,到某大臣阳痿。
夏侯泊微笑着听她胡扯,末了道:“我听说,皇帝身边的那个高手又出现了,这回是在宫里。”
庾晚音心中“咯噔”一声。
怎么可能?他怎会发现北舟?北舟自从在湖上暴露了一次之后,就切换到了北嬷嬷装扮,在宫里再未显露过身手……
端王凝眉道:“此人不除,十分危险。你能不能预言一番,我们要如何除掉他?”
庾晚音:“……”
她试探着问:“消息可靠么?殿下是听谁讲的?”
夏侯泊看着她轻笑一声,像是在笑她的道行之浅:“我在梦中用天眼看见的。”
庾晚音:“……”
你自己刚刚还说是听说的,混账玩意儿!
庾晚音拖延时间,原地盘腿坐下,结了个莲花印,装神弄鬼道:“那我试试。”
夏侯泊饶有兴趣地望着她:“请便。”
庾晚音闭眼装作小憩,心中一片混乱。
是谁告的密?谁有机会识破北嬷嬷天衣无缝的伪装?
紧接着她灵光一闪——北舟没有显露过身手,但有一个人显露了。
那掌风中漫天乱舞的花瓣。
那萎靡一地、留待宫人清扫的落红。
庾晚音打了个粗糙的腹稿,睁开眼睛,缓缓道:“我似乎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在走过一道回廊。”
她瞥向夏侯泊。
夏侯泊没有异议:“何处的回廊?”
好,告密的人看见的是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