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世有幸
她沉声开口:“以陛下的名义传令出去,太后有疾,今夜宫中宵禁,不得出入。去请太医……多找些太医去太后那边,这里只请一个。”他们得防着端王的眼线。
众人领命而去。
庾晚音望向床上的夏侯澹。他的脸上不剩一丝血色,瞧去灰败若死。按照这种书里的套路,太医一般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她来回踱了两圈:“北叔,阿白呢?阿白到底在哪里?他不是在外面帮陛下找药吗?”
北舟无奈摇头,当初阿白什么也没透露给他,夏侯澹也没提过。
庾晚音深吸一口气:“我想起一个人……不好,我把她忘了。”
她招来暗卫:“快去请谢妃。若是有危险,救她。若是无事,问问她在太医院中是否认识一个天才学徒,一并带过来。”
第40章
谢永儿来得很快。
谢永儿早上给庾晚音报完信,就飞快躲进了自己宫里,称病不敢见任何人。怕庾晚音领会不到意思,又怕她领会到了反应太大,引起端王警惕。端王今日的注意力应该都放在山上,但谁又敢保证他没有留个后手收拾自己呢?
夜幕降临时,谢永儿终于等到了暗卫来带她去面圣。
走进寝殿,她如释重负:“你们可算想到我了!我这一整天连宫人送来的食物和水都不敢碰,生怕夏侯泊杀了我……”
庾晚音倒了杯茶递过去:“辛苦了,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儿吧,别再出去了。”
谢永儿渴得不行,端起来就想喝,又疑神疑鬼地停住了:“你怎么这副鬼样子?皇帝还活着吗?不会是任务失败,你们想拉我陪葬吧?”
庾晚音:“……”
她将谢永儿带进内室。
宫人已经脱去夏侯澹染血的龙袍,为他大致清理了一下伤口。谢永儿一看见他胸口那还在不断渗血的口子,呼吸都吓停了:“怎么搞的?”
庾晚音疲惫地坐到床沿,将事情压缩在半分钟以内总结了。
谢永儿原地凝固。
半晌,她的思维缓缓开始流动:“……枪。”
庾晚音点头。
谢永儿:“牛逼。”
庾晚音:“谢谢。”
谢永儿人都麻了,心想事到如今,无论如何都要抱紧这一对狗男女的大腿,绝对不能站到他们的对立面。
放在三天以前,她还想象不到自己竟会为他们绞尽脑汁献策:“伤口消毒——”
“用酒精消过了。”
“能输血么?”
“不知道血型啊。”
谢永儿:“我是O型,万能输血者!”
庾晚音:“你是说你穿来之前是O型吧?”
谢永儿沉默了。
庾晚音:“只能用古人的思路了,现在最紧迫的是解毒。你认识的那个天才学徒——”
“他叫萧添采。方才暗卫找来后,我已经给他传信了,让他跟随着太医过来打下手,免得引人注目。”谢永儿皱了皱眉,“话又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
庾晚音:“……”
那自然是文里写的。
然而不等庾晚音编个解释,谢永儿自己又想通了:“你还挺厉害的,在太医院那里也有眼线?我去找他开堕胎药,你也全程知情?还好没跟你斗下去。”
庾晚音:“。”
庾晚音:“谢谢。”
真相是绝对不能告诉谢永儿的。
她策反谢永儿,最初利用的就是同为穿越者的认同感。一旦发现自己竟然是纸片人,巨大冲击之下,谢永儿的心态会如何变化,就不可预测了。
而且将心比心,庾晚音觉得如果自己是纸片人,自己也并不希望知晓这一点。
自由意志都被否定,还有什么是可以依托的?
老太医带着萧添采来了。
萧添采年方十八,气质宁和,是个文雅少年。跪地行礼之后,眼睛就一直往谢永儿那头瞟,神色欲言又止。
老太医流着冷汗诊脉时,谢永儿想起新的注意事项,正对庾晚音窃窃私语:“图尔关起来没?签订和谈书之前都不能放他自由活动,就他那只会走直线的脑子,万一夏侯泊的人接触到他,承诺他同时弄死皇帝和燕王……”
“放心吧,已经关了。”
萧添采的目光从上到下掠过夏侯澹周身,见他昏迷不醒,旁边似乎也无人主事,便小心翼翼凑到谢永儿旁边:“谢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俩人走出一段,来到无人处,萧添采将声音压到最低,暗含期待地问:“娘娘是想让他活,还是死?”
在他头顶房梁上,暗卫的匕首已经出鞘了。
谢永儿:“?”
谢永儿忙道:“让他活,让他活。”
穿越以来,她还从未如此卖力地祈愿夏侯澹别死,其虔诚程度直逼图尔与禁军新统领。
夏侯澹本人大概也不知道,这一天会是史上为自己祈福的人数最多的一天。
萧添采面露狐疑,仿佛在判断她是不是被绑架了:“娘娘不是说,在这宫中活得如同困兽,只盼着端王——”
谢永儿一把捂住他的嘴:“此一时彼一时,端王在我心中已经死了!”她无法对他透露更多,短时间内又想不出什么令人信服的说辞,将心一横,“其实……陛下一直对我很好,是我一叶障目,未曾察觉自己的心意。”
萧添采:“。”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转身道:“我明白了。”
背影似有几分落寞。
庾晚音看原文就知道这人是被谢永儿吸引的炮灰男配之一,连他们借一步说的悄悄话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见萧添采垂头丧气回来了,她忙露出和善的微笑:“萧先生,现在我们都只能靠你了。”
正在准备告罪说辞的老太医:“?”
萧添采低声道:“恕弟子失礼。”越过他去细细察看夏侯澹的伤口。
萧添采:“陛下似是中了气不摄血的不愈之毒,毒性至为霸道……”
庾晚音屏息凝神等他的生死判决。
萧添采:“……但似乎用量稀少,又或是陛下龙体强健,所以伤口已经初显愈合之象了。”
庾晚音猛然愣住,连忙凑过去。
她先前一直不敢直视那可怖的创口,如今经他一说,才发现渗血果然慢了很多。
她瞬间如起死回生,难以置信地问:“真的?这真的不是血要流干了吗?”
萧添采嘴角一抽:“陛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微臣去开个止血的方子。”
此时此刻,理应宵禁的城中,无数消息正在黑暗里混乱地传递着。
太后党在急问今日发生了什么事,使臣团逃去了哪里,太后又是怎么了。
端王党在密议任务为何失败,皇帝究竟靠什么逃出生天,眼下的局势该如何改变计划。
杨铎捷在给李云锡写密信,吹夏侯澹。
孤月之下,一道身影仓皇逃窜,摸到一户户相熟的端王党宅邸,却叩不开一扇收留的后门,最后被飞来的乱箭射死在街上。
禁军新统领毫不犹豫地砍下了他的脑袋,喜悦道:“去宫中复命,罪人赵五成已伏诛!”
按照最初的安排,后天就是钦天监定的和谈吉日。到时夏侯澹若是不能到场旁观,等于明明白白向端王透露:我罩门全开,你可以出手了。
庾晚音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嚷着疲惫,这一口气却不敢松,趁着宫人熬药的功夫,又拉着谢永儿推敲了一遍宫中的防卫部署,往端王钻过空子的地方都加派了人手。
关押图尔的地点,庾晚音没有告诉谢永儿。
北舟正在他们脚下的地道里看守着图尔。地道另一端出口已经被封死,端王便是手眼通天也找不到人。
若是端王走到直接行刺那一步,地道就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夏侯澹苍白如纸地陷在被窝里,人事不省,勺中的药液全部顺着他的唇角滑落到了枕上。
望着他紧闭的唇瓣,读网文破万卷的庾晚音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谢永儿。
谢永儿也明白了,拉走了萧添采:“我们回避一下。”
她在偏殿安置了萧添采,想起庾晚音也到了强弩之末,夜里或许需要个人换班,又走了回去。
正好看见庾晚音唇色红润,放下空了的药碗,又跃跃欲试地端起粥碗,听见脚步才扭头望过来。
谢永儿后退一步:“打扰了。你继续。”
夏侯澹是翌日下午醒来的。
睡得太沉太久,他一时忘了今夕何夕,以为还没去邶山,下意识地想要坐起,随即嘶着凉气倒回了枕上。
胸口的伤处仍旧作痛,但似乎没在流血了。他试着小幅度地动了动胳膊腿脚,除了乏力,没有别的问题。
看来这次也死不了了。意识到这件事,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有些疲惫。
眼角余光扫到床边,夏侯澹缓慢地转过头。
庾晚音趴在床沿,闭目枕着自己的手臂。她换了一身衣服,似乎匆匆洗过一个澡,长发未束。夏侯澹伸手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指尖传来潮意。她连头发都来不及烤干就睡着了。
夏侯澹摇铃唤来宫人,想让人将她抱上床,庾晚音却惊醒过来,迷迷瞪瞪道:“你怎么样?”
或许是因为虚弱,又或许是因为刚刚心意相通,夏侯澹看上去平和到像是没杀过生,望向她的目光温柔如水,简直能让她忘记山上那个疯子:“比我预想中强一点。宫里如何了?”
“今日不朝,对外说是你在太后处侍疾,宫门还是不让进出。但我想唬一唬端王,所以让人照常去布置明日的和谈席位了。他那边目前还没什么动静。”
“太后呢?”
庾晚音边往床上爬,边啧啧摇头:“据说在大吵大闹,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太后党那些臣子倒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往这里送,都被我打发走了。”
夏侯澹笑了:“庾姐威武。”
庾晚音往他身边重重一躺,除了困意已经感受不到其他:“你记得吃点东西再睡,我扛不住了,眯一会儿,有事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