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书书
自己的古董事业上。
天气一天天转凉,苏瓷不接古董修复工作的时候,就会骑车去城区的郊外居民区转一转。一来是打听打听有没有人家想卖房子,二来顺便收收旧货,继续增加自己的古董库存。
从深秋到三九,倒是又让她攒了不少宝贝。
她自己收上来的宝贝,品质一般的,她就给钱小川拿去店里卖,好的便自己留下。
而除了收上来不少古董,她也成功买下了几套可私人买卖的民房。她喜欢买房子这个事,连跃和钱小川已经见怪不怪了,没事还帮她到处问问,有没有什么私人民宅可以买。
于是苏瓷手握一堆古董宝贝和房产,佛系坐等新时代的到来。
新时代到来以后,自然就是一轮接一轮的收藏升值、房产升值,到处流传一夜暴富的传奇。
因为说好了要等叶苏红一年,今年冬天回家过年,苏瓷还是自己一个人。
和往年一样,她是到了年根底下才回家的,然后今年一到家,就听说了一件事情。
十来天前丰谷县下了一场大雪,天寒地冻的路很滑。叶老太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脚下滑了一跤,直接仰八叉摔在地上,差点当场摔死过去,命大没摔死,但这一摔完就直接卧床不起了。
苏华荣小声跟苏瓷说:“真有脸呢,叫我去伺候,我才不去呢。她去医院看病拿药,该给钱咱都给了。我年轻时候受了她那么些罪,凭什么伺候她去?不是成天把我和你爸挂在嘴上骂嘛,说咱们一家忤逆不孝全是孬种。你大伯也放过话的,不要我们伺候养老,反正每年该给的粮食和钱,我们一分都没少给。家产全是你大伯拿的,现在到他和大伯母显孝心的时候了。”
苏瓷真不觉得叶老大和刘兰花有什么孝心,她也完全不关心叶老太摔得到底有多重,是不是剩下一口气就要死了,她只随口问了句:“现在是大伯母伺候她?”
苏华荣冷哼一声:“伺候个屁,你大伯母每天就给她端口热饭,扶她起来上个厕所。这才躺下来几天啊,她那屋里都
臭了,人都进不去。反正我是进不去,闻那味就想吐。我跟你们也都这么说,她确实是你们奶奶,你们想去看看就去看看,不想去我也不管,八成是活不了多久了。”
苏瓷对叶老太除了厌恶就是厌恶。
她想都不想道:“我不去,死不死跟我没关系。”
有这时间,她不如去看看赵世满,看看安老师,或者去县城看看秦老爷子。还有李秋玲放假回来也要聚一下啊,哪有那闲工夫去看叶老太躺在床上是一副什么惨状。
老人最后躺下不能动了,没有儿女伺候大约是最惨的。脑子还没有糊涂,人先不能动了,于是清醒地看着自己被嫌弃,看着自己被虐待苛待且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养了一堆儿女,倒头来却是这种收场,眼泪哭干嗓子骂哑都没用。
其他的人苏瓷不评价,只说叶老太,她觉得就是活该。
她这叫自食恶果,她这叫终于遭报应了!
她不是偏心老大嘛,不是一切家产都给老大嘛,不是只指望老大养老送终嘛?
现在老大就是这样报答她的,用这样的方式来给她送终,她都等到了。
听庄子其他妇人说闲话,只说叶老太没事就躺在床上喊骂,骂一家子全是孬种。她现在活得猪狗不如生不如死,想一头撞死都没办法。每每身上疼厉害的时候,她就使劲捶自己的腿。
惨吗?确实没有比这更惨的了。
可不是她自己种的因,又哪来这样的果?
苏瓷没有去看她,叶安国和叶安军还是去看了的,给她买了点吃的。吃的东西放去樟木箱子上,连句贴心话都没说,便就又出来了,身后全是叶老太的骂声。
所有孙辈里,只有叶安慧对叶老太还稍微贴心一些。
虽说她和家里口头决裂了,但亲奶奶这样了,还是得回来看的。
叶安慧是个记恩的丫头,虽说后来家里对她诸多偏心和不好,但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奶奶对她挺好的,有好吃的会偷偷给她和叶安明。
叶安慧每次去看叶老
太,叶老太都会眼泪哗哗地往下淌,用干如树皮的手一下一下地擦。
她生前怎么也没想到,在人生最后的阶段,还能感受到的一点温暖,是孙女给她的。
她对老二家确实全都是亏欠,但对老大家是掏心掏肺一辈子啊。
她也没为自己活过几天,怎么到头来,会落得个这样悲惨又不体面的下场呢?
于是叶老太自从卧床以后,每一天都承受着来自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和刺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熬出来的,躺在床上睁着眼喘气,将死不死的样子,生生硬熬。
她前后卧床整整三个月,尝足了人间百味中的那个“苦”字,在一天傍晚晚霞如火的时候,如愿闭眼离开了人世,摆脱了日夜煎熬的痛苦。
很短的时间,叶老大家就置起了灵堂,拉满了白布白花。
叶苏红去大队部给苏瓷打了个电话,跟她说:“老太太去世了,回来吧。”
苏瓷没多说什么,第二天就买票回来了。
她对叶老太去世没什么感觉,回来不过是露个面而已,毕竟她还是她亲孙女。
丧事是在叶老大家办的,苏瓷回来披上孝布以后,就呆在叶老大家里。
眼下所有人之间都暂时休战不吵不闹了,因为老太太的丧事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苏瓷没什么事就披着孝布到处瞎转悠,叶老太年龄大,说起来是喜丧,所以丧事上没什么沉重的悲伤氛围。同村的人在这里帮忙事,没事还互相打闹两下,都是乐呵呵的。
原本苏瓷以为苏华荣应该也是很高兴的,结果没想到她却是一会叹口气。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个样子,苏瓷便在她坐下来休息的时候,问了她一句:“怎么了?”
苏华荣往灵堂里看一眼,小声跟苏瓷说:“你奶奶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苏瓷不大能完全听出这话里头的意思,只是看着苏华荣。
苏华荣轻轻吸口气,继续说:“她这辈子怕是真造孽造多了,生前的三个月,根本没人好好伺候,是活受罪受过来的,听说身上疼厉
害的时候,能叫一整夜不停嘴。这临了闭眼,身边还一个人都没有。人这一辈子,养儿养女的,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养老送终么?她死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给她送终,你想想临走那一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苏瓷低眉凝神片刻,抬起头往灵堂里看一眼。叶安慧正跪在灵堂里面烧纸,其他人所有人的哭都是装出来的假哭,只有叶安慧一个人是在真哭。
片刻,苏瓷起身走进灵堂,在叶安慧旁边站一会又蹲下身。
叶安慧红着眼睛,还在往火盆里扔黄纸,一边烧一边吸鼻子说:“养儿子养孙子,有什么用……”
第150章
叶老太的丧事办了三天,第三天出殡,天空中飘起了小雨。
这场丧事没有伤到谁的身,更没有伤到谁的心,倒是有不少人觉得解脱,松了一口气,因为再也不需要伺候一个瘫在床上只会骂人的恶老太太了。
丧事结束后,苏瓷又留在家里休息了两天。
休息完回到平城,生活照旧重复每一个昨天,有不同但也不多。
九月份一个餐后的傍晚,苏瓷在廊庑下的竹编躺椅上躺下来休息,看着合欢树的叶子掰手指,没头没尾地跟连跃说了一句:“不知不觉,居然都十年了。”
连跃顺着她的话想了一下,附和道:“确实十年了。”
苏瓷转头看向他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连跃自信满满道:“难道不是我们认识十年了?”
他们在一九七五的秋天相识,现在是一九八五年的秋天,可不就是整整十年?
苏瓷看着他笑,笑一会躺回躺椅上,没出声否认。
她一开始算的是自己穿越这个世界十年了,当然了,确实也是和连跃他们认识十年了。
十年前,他们都还是少男少女,而现在,个个都奔三了。
苏瓷比他们小三四岁,生理年龄上倒还没这么大。
他们到了这年纪上,家里催婚催得更厉害,钱小川常常躲几个月不回家,没事就跑外地进货淘宝去。肖桉是三个人里最闷声干大事的,人家最近已经开始张罗婚事了,让连跃好生羡慕。
想他是三个人里最早谈恋爱的,结果却没能最早结婚。
这么几年下来,媳妇每天都在嘴边上,就是吃不到,欸,命苦!
苏瓷同龄的一些人当中,叶安慧看起来暂时是不打算找对象了,李秋玲在今年年上的时候已经结婚了,而像八百年想不起来的吴巧艳,人家孩子都两个了,小的也是超生被罚了款的。
肖桉的婚礼在国庆举行,连跃和钱小川穿了西装去当伴郎,闹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肖桉毕业后分配在人社局上班,兼职写东西发表,他
媳妇是搞文艺的。
总之在外人看来,大概就是两个浪漫的人凑到了一起。
参加完肖桉的婚礼回来,连跃和钱小川都醉醺醺的。
钱小川歪歪扭扭直接顺进东厢自己的房间,栽床上就睡死了过去。
而连跃跟着苏瓷进正房,拉她回来把她咚在门板上,用醉态下的一本正经,微耷着眼皮盯着苏瓷说:“我今天……我被刺激到了,我也想结婚,想马上就结婚。”
重逢后四五年的时间,苏瓷没见过他这种状态。她背后贴在门板上,微微仰着头,只是看着他笑,像逗小孩儿一样说:“每天都在一起,结婚和不结婚有什么区别?”
连跃低垂着目光认真看她,“当然有区别,比如你家里有事,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正大光明地跟你一起回去。我想看你穿婚纱,穿红嫁衣,为我穿……”
苏瓷自己也喝了点酒,脑子本来就有些飘飘然,听他说完这些话,更是飘得很。她仰头和连跃对视片刻,忽扬起下巴凑过脸,压到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贴一下收回嘴唇和下巴,她还是微仰头看着连跃。
连跃下意识屏了一下呼吸,定着姿势没动,眼波染醉地和苏瓷对视。
耳边的空气在目光交接中升温,连呼吸也发热,慢慢侵染缠绕在一起。
连跃抬手捏住苏瓷的下巴,迫使她微微张开嘴,低头就亲了下去,往深处侵入。
在苏瓷身子软下去,重量都靠在门上以后,他手掌环过握紧苏瓷的腰,把她压在怀里往上提。随后一把抱她起来,过了雕花落地罩到西屋,把她放在餐桌边缘坐着。
苏瓷微微睁了一下眼,睫毛上颤着水汽。
她抬手勾住连跃的脖子,呼吸都还没缓过来,嘴唇便又被贴覆过来的柔软堵住了。
指尖在腰线上擦火,呼吸也烫得能燃烧一屋的空气。
连跃到底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还记得自己没有结婚,然后在最危险的边缘停了下来。
肖桉婚礼两天后,苏瓷就给家里写了信,说是今年带连跃回家过年,顺便订婚。
订完婚自然就是等连跃去单位打结婚报告,再等政审
通过,然后拿着结婚介绍信去登记。
苏华荣收到信以后,就抽空去大队部给苏瓷打了个电话。
她让苏瓷抽空就带连跃回去,早点把婚事定下来,把婚给结了。
苏瓷问叶苏红找到对象了没有,苏华荣说:“她这一年忙前忙后尽忙开店了,找什么对象啊?我看她这辈子是算了,过了年都实岁二十六,虚岁二十七了。我也不催她了,随她吧。”
苏瓷不提叶苏红焦虑这个事,只放松语气道:“好,那我年上带连跃回家。”
然还没等到年上回家订婚,苏瓷先等来了一个顶级难度的古董修复任务。倒不是谁给她派的任务,而是她自愿从王教授手里接过来的,并保证了给他完全复原。
王教授给她的是一个比较重的青铜器,由于战乱被炸毁,整个器物碎成了三十多块。王教授把青铜器拿给苏瓷的时候,他已经找人做了最初步的修复,就是把器物简单拼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