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书书
然后正说话呢,忽听到“砰”的一声惊响。
苏华荣十分敏感警觉,瞬间看向大队部那边,问苏瓷:“这是枪声吧?”
苏瓷回味了一下,还没说话,隔壁的蒋云霞就跑过来了。
她刚一进院门,就对苏华荣说:“苏大姐,我好像听到枪声了,你听到没有?”
苏华荣从板凳上站起来,“我听着也像是枪声。”
蒋云霞拧着眉,“是大队部那边,也不知道咋回事,咋还动枪了?”
大队在学校操场上给社员开会,用的都是学校的小喇叭。
喇叭挑得也不高,声音不会像大队广播室接的那个大喇叭,传得整个大队都能听到。
苏华荣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和她一起站门口等着。
等了一气,终于把开会的男人都等回来了。
看到老金和叶老二走过来,苏华荣和蒋云霞迎上去就问:“咋回事啊?”
叶老二跟着老金进了他家的院子,两人坐下来,对跟进来的苏华荣、蒋云霞说:“部分旱地改水田,确定明年开春就落实,小麦收完接着就栽水稻。田里打满水,想种别的也不行。”
苏瓷也跟在苏华荣和蒋云霞后面,但没说话。
这事完全属于大人的事,没有她插嘴的份。
苏华荣第一个先蹙起眉头来,“水稻才能收多少?这不是叫我们喝西北风?”
叶老二没说话,老金看着她说:“谁说不是呢,还差点闹起来。”
听着这话,再想想刚才的枪声,也就联系起来了。
蒋云霞微微呼口气,念叨道:“怎么突然做这种决定?”
老金回答她:“说是咱们这里的土地盐碱重,长不好庄稼。改了水田以后,水能排盐,这样和小麦轮换茬种个几年,盐排出去,土质就能变好,到时候会有吃不完的白面和大米。”
这是人敢想象的美好光景?
蒋云霞疑疑惑惑的,“真的?吃不完的白面和大米?”
老金说:“就算是真的,那也得要几年,土质不是一下子就能变好的。这几年怎么办,收成少分下来的粮食就少,那不是要挨饿吗?”
蒋云霞倒是被老金描述的美好未来吸引住了,看着他说:“那就苦几年嘛,几年后就能放开了吃大米和白面了,那多好啊。要是真的,我反正愿意苦上几年,先苦后甜。”
老金说蒋云霞,“你倒是目光长远,能领会书记的精神。”
蒋云霞笑笑,“那书记说得没有错呀。”
老金没叫她多高兴,“那万一土质变不好呢?万一这几年熬不过去呢?”
听到这话,叶老二和苏华荣两口子,双双叹口气。
这个话题说不出个结果来,没有人知道几年后是不是真的能放开了吃大米和白面。
但如果这件事情不去试,就永远不可能发生,而永远穷下去,会是一定的。
说了一会,老金问叶老二:“你怎么看?”
叶老二默声片刻道:“我能有什么看法,书记怎么安排怎么做呗。艰难是肯定的,但也不至于会叫我们饿死,横竖都是熬。”
老金想想觉得也是,现在吃黑馒头高粱米红薯干,也就是艰难熬日子。
既然想过好日子,总得放开手搏一把,说不定真就成了呢?
话说到这里,希望大过了对现实的担忧,心情也就舒服了起来。
苏华荣想了想又说:“粮食要是不够,就把自留地腾出来全种上高粱红薯,也别种那些瓜果蔬菜了,凑合着能熬过去。”
老金听了这话点头,“是个办法。”
蒋云霞心态比他们都乐观,“耐心熬熬看,说不定以后全是好日子。”
苏瓷对种地的事不太懂,站着听他们说到这里,就悄悄转身走了。
向阳大队熬过这几年能不能过上不愁吃的日子她不知道,但她自己熬过了这几年,是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所以心里无忐忑,更无伤神。
她回家准备收拾一下出门,但在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听到吴家门口一堆姓吴的站那说话,她就迈步进门停住,站着听了那么一小会。
一个男人说:“大哥家你们不用愁,就大彪和巧艳两个孩子,怎么也饿不到。”
然后传来吴有财的声音,“人口少就不愁?你说公社是怎么想的,咱们这地方祖上里就没种过水稻,结果突然就要旱地改水田,这不是胡闹呢吗?”
没什么好听的,苏瓷正要往院子里去。
结果脚后跟刚抬起来些,忽听到吴巧艳的声音,“公社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关系到整个公社这么多人的生计呢。他们当然是做好所有准备才决定往下落实的,改好了土壤,解决了本质问题,那咱们这老百姓的生活不是就彻底好起来了吗?”
苏瓷把抬起的后脚跟放了回去。
吴有财这又出声:“你一个小丫头,没事一边儿玩去,懂什么就在这里叭叭。咱们的土地就这样,他说能改好就能改好?水稻是咱这能种的东西吗?”
吴巧艳语气不屑且捏着自信,“等以后你们都过上了不愁吃米吃面的日子,你们就知道我到底懂不懂,是不是在这里乱叭叭了。公社的决定没错,这事就得往长远看。”
人家只当吴巧艳是小孩子,不理她的话。
然后对话里也就没有吴巧艳的声音了。
苏瓷微微侧过目光朝向吴家方向。
片刻她又抬起手掌,低头盯着手心看一会,然后心里慢慢冒出来一些与自己穿越一样离奇且诡异的想法和推断。
第036章
因为旱地改水田,炸了锅的向阳大队,一下午都到处能看到人聚在一起谈论这件事。
叶安国带着何月香在县城玩了一天,并不知道政策落实的事情。
傍晚回到家,听到家里邻里的人谈论,才知道还差点闹事。
他倒觉得这是好事,对叶老二和苏华荣说:“上头决定这么改,肯定是各方调研好有把握的,不会拿大家的生计问题开玩笑。”
叶老二和苏华荣原就不是多有血气的人。
两人都习惯逆来顺受,什么苦都咬得下咽得下,早就对这事没啥想法和情绪了。
苏华荣惦记叶安国和何月香的事情,谈论了几句旱地改水田的事,便忍不住扒问叶安国:“今天都去哪儿玩了?和月香相处得怎么样?”
叶安国哪是会放得开说这些事情的人。
听苏华荣问何月香,他嘴角不自觉上扬一下,但很快就落平了下来,这回说:“挺好的。”
就这仨字,苏华荣也觉得满意了。
比起一开始说的“还行吧”,那不是又近了一步的意思?
虽然心里着急,苏华荣也不多催叶安国。
这种事情急不得,还是得叶安国和何月香两人自己确定心意。
正说着话,叶安军和家里的丫头们都陆续到家了。
苏瓷出去在村外荒僻地捡了半天瓷片,回来看到叶安国,下意识多看了他一眼。
叶安国今天仍然穿戴得很精神。
再仔细瞧一下,能看出来头发也是新剪过的,看来是真上心了。
想他相亲那一天更多的是完成任务,时间地点是苏华荣让媒婆安排好了的,衣服和自行车都是苏瓷给他借来的。他自己压根没怎么往心上放,还一直当是带苏瓷去看电影呢。
再瞧瞧今天,这是他和何月香私下里自己约的。
一看就能看出来,出门之前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在精神样貌上呢。
这些小细节往眼睛里一抓,立马就能脑补出粉粉的氛围感。
苏瓷也说不大清楚,总之就是,有点甜甜的那味了。
但她知道大哥脸皮很薄,从来也没谈过恋爱,放不开说这些事,所以她也没多问。
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说这种事,多尴尬啊。
家里其他兄弟姐妹几人不知道叶安国出去干嘛了。
吃饭的时候,叶苏红问了他一句:“大哥你去哪了,晌午怎么没回家吃饭?”
叶安国果然就随便敷衍一下:“同学有事找我。”
叶苏红对同学不同学的最是没有兴趣,自然也就不问了。
倒是叶安军,他看出了叶安国剪了头发。
接着问:“大哥你在哪剪的头发?”
叶安国抬手扫一下头发,“在公社的理发店。”
他和何月香约在公社见面,一起坐公共汽车去县城,他到的早,索性就先去剪了头发。
叶安军端详他两眼,“浪费这钱干什么?之前不都是我给你剃的?”
他就是在别的大队跟人学剃头的,已经学了有一年多了,再学个大半年多就可以出师了。
叶安国抬头看他,心说这回不一样,平时叫你随便剃一剃就算了,这回不能随便。
平时他、叶老二和叶安家三个人的头,都是叶安军的实验品,剃毁了就直接给刮成大光头。
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
叶安国清清嗓子道:“有点着急,就直接剃了。”
叶安军也没多计较这事,问上一句就算了。
他又说他自己,“明年夏天等我出师,找大队书记在大队那里给我批块地,盖上房子开上一间理发店,我也就能正经挣钱了。”
他年龄虽也不小了,却是没怎么日日扎在地里劳苦过。
从小就因为怕苦没有去读书,干农活自然也不踏实,虽不像隔壁吴大彪混得不沾地边,但也是常常摸着空就溜出去玩。
大哥叶安国毕业以后,叶老二肩上的担子被分担了一些。
叶安军更加不想在地里受苦受累,就寻思想学个手艺在手里,于是叶安国帮他摸了门路,又傍点叶老大的面子,去跟人学了理发。
学理发这一年多,中午有吃的,一个月有五块钱补贴,倒也能养得活自己。
等学满两年,手艺差不多了,他打算回来在向阳大队自己弄间理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