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芥末三三
沈奉漫不经心收回视线,打破了沉默,“赵梅梅的事说一说。”
其他人就等他这句话,纷纷道,“她原本还想抵赖,但白纸黑字铁证如山,最后不想承认也得承认,抵赖不了。”
“她明知道老张是有妇之夫,还在本子上写那种东西,她既然敢写,就代表思想出了大问题,这是作风问题,必须严肃处理!”
大伙儿下午去医院审问赵梅梅的时候,面对她的哭哭啼啼和大半张纱布包裹的脸,说实话心里难免心软,说到底她只是偷偷暗恋了一个不该恋着的人,对其他人也没造成任何损失和影响。
男女感情问题虽然在每个人眼里讳莫如深,但谁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问题不论在哪个队都一直存在着。
像官兵和知青之间,知青和知青之间,大家要么对象在老家常年隔离,要么光杆一条人,大多数是十五六岁来到边疆的小伙子大姑娘,这两年长大了,男男女女之间的躁动就格外强烈。
不说赵梅梅偷偷爱慕指导员,队里的年轻人要不是经常接受思想上的指导,恐怕早像其他连队一样,也闹出干柴烈火偷吃禁果的事。
大家心里清楚这种事没法打压禁止,只能靠一日一日的教育和引导,看赵梅梅脸也毁了,哭得可怜,不少人难免唏嘘和动摇。
可沈奉这个主心骨一回来,干部们想法又不一样了,他们怎么就忘了赵梅梅是怎么扯着他们沈连长坠下山谷,差点回不来的?
那件事沈连长没有跟她计较,大伙儿也只是嘴上批判批判,还能让她在医院好好地接受治疗,队里对她足够心慈手软了吧?
可她呢,刚刚做错事,就又搞出这种暗恋有妇之夫的事,如果日记本上写的那些内容被其他知青们看到,那不是动摇大家革命斗志的信心吗?
如果不严肃处理,将来其他知青纷纷效仿,他们队里还怎么制止!
有人意识到严重性,严肃道,“她那很明显就是资产阶级淫'乱思想,喜欢上有妇之夫,那个脑子里的思想问题大着很呢,如果不严肃处理,就防不了后患。”
干部们最后决定,这件事还要深究,另外等赵梅梅出院,必须让她经过思想批判大会检查这一关,深挖她的思想根源,让她痛改前非。
沈奉没有异议。
之后开会结束,干部们打着哈欠回家睡觉去了,沈奉要熟悉这几天上面下发的上级文件,单独留下了。
夜深人静,他看了片刻文件,便打开柜子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仔细看过上面字迹才重新放回原处,然后重新伏于案前。
沈奉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两点,外面夜凉如水,他带了一身寒气,怕给妻子沾染上,没有立刻靠近床边,就那么站在门口,直到身上渐渐暖起来,才缓缓走了过去。
床上的人睡得正熟。
他立在床边,垂下眼看着她在黑暗中熟睡的轮廓,听着她轻轻浅浅的呼吸,眼里逐渐变得幽邃复杂。
他知道菀香会回来。
他本来以为他们会回到同一个时间点,没想到山谷受伤那次,意识清醒后接收了现在的记忆,才知道菀香回到了被家里逼婚那个时间点——或许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那么执着地要回来,内心潜意识里除了耿耿于怀他的牺牲,也放不下那个家对她的伤害。
所以系统才会选择将她送回那时候,给她反抗的机会,弥补她内心的不平吧。
而他呢,他从始至终一心想的都是回到爆’炸案前,成功化解危机,然后找到菀香,实现上辈子意外来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履行娶她,跟她厮守一生的诺言。
所以他回到了他内心潜意识最渴望回来的时间点。
这导致他回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表现,他的菀香就已经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嫁给了他,还怀上了他们的孩子。
他每次一想到这个,就感到莫大幸福,可心头又始终笼罩着一抹阴霾。
他知道菀香早晚会起疑,或许她信了他因为劫后余生,才更珍惜和她在一起的当下,诸多言语举止才因此有了变化。
但在他解决了爆’炸案后,就绝对不会再那么想了。
她已经开始了试探。
他那时还没等她试探的话说出口,光看着她一双湿润的眼睛,心里就已经慌了。
他要怎么跟她坦白,她去过的每一个快穿世界都有他的存在,她攻略的每个反派都是他,她曾经看着他下地狱而无动于衷,也曾目送他走向战火以身殉国,更是亲手将刀送进过他胸膛……
她要怎么接受努力奔赴的那个人是他,为了圆满完成任务一次次伤害的那个人也是他?
黑暗中,赵菀香因为孕期体内燥热,睡着睡着不耐地翻了个身,胳膊跟着软软地打了过来。
沈奉回了神,在半空中接住,捏着她细软的手指按在了自己胸口,随后俯下身亲了亲她娇嫩的唇。
下次吧,下次他就跟她坦白,他是因为灵魂不肯离去,一念之力才回来的。
从来没有什么快穿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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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菀香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依旧是枕着她沈大哥一条手臂,在他怀里醒来的。
她微微抬头,看到他毫不设防的睡颜,那种随之而来的心动和幸福,很快冲淡了昨晚上因为他逃避试探而产生的各种胡思乱想。
她想通了,他现在既然不愿意坦白,或许真的因为有什么顾虑,那就等他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吧。
她只要知道她是她沈大哥心里最放不下的人就可以了。
她从他眉眼看到他薄薄的两片唇,心动的厉害,最终忍不住凑了上去,轻轻落上一吻,但是没料到当抬起头时,猛地对上了她沈大哥睁开的笑眼。
她沈大哥竟然醒了。
赵菀香一下面红耳赤。
沈奉也没想到菀香会偷偷亲他,看她身子往后退,羞得想要逃避,他一只手臂圈住她后背,抬起另一只手掌扣住了她后脑勺。
他一边动作一边笑。
赵菀香被迫伏在他胸膛,一面脸红,一面又没法从他脸上移开视线,最终有些羞恼道,“沈大哥,你不要再笑了。”
怪害臊的。
沈奉这才有所收敛,怕压到她肚子,扶着她后背将人放在身边,然后支起手臂撑在她头一侧,从上而下看着她道,“我们家菀香为什么偷偷亲沈大哥?”
他自问自答,“因为喜欢沈大哥,沈大哥也喜欢你。”
他说完一下下地轻啄她唇角,手掌沿着她脖子轻轻地向上抚摸到她白净的脸上,又抚摸到她头发上。
赵菀香很轻易就动情了。
沈奉眼里也染了情*,但并不更进一步,只彼此抚摸,感受耳鬓厮磨的美好。
外面天渐渐亮起来,窗户纸被照得发了白,光线漫进了屋里。
沈奉这才松开赵菀香,但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微微沉吟后说道,“菀香,沈大哥想跟你说……”
他左思右想,不忍心叫她再陷入困惑和烦恼,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了叩门声。
队里干部小声又急迫地唤道,“连长,连长起来了吗!”
第44章 (一更)
沈奉□□部们叫走了, 临走的时候叫赵菀香再多睡会儿,不用急着起来,等食堂开饭, 他会叫范红英帮她把早饭带过来。
赵菀香趴在枕头上看着他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没一会儿脚步声也远去了。
她思绪不由停在刚才。
她沈大哥想跟她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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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区医院。
赵梅梅在昨天以前, 万万没想过自己会受到干部们的突发审问。
她知道不说跟有妇之夫搞暧昧,没有通过组织同意, 即使跟人偷偷搞对象也不行, 所以勾搭指导员的时候分外小心谨慎。
结果干部们过来后,直接拿出了铁证。
是一张皱得很厉害的纸, 纸张破损严重,只有上面字迹还算清晰。
赵梅梅看一眼差点崩溃。
那东西是她写的,当初队部组织晚上学习, 她为了尽快钓到老张,借口让老张指导学习感受, 故意在日记本上写了一些大胆豪放的话刺激他。
效果当然是好的,老张闹得脸红脖子粗, 但不仅放任她那么做了, 还没说过一句批评的话。
当然她也没那么傻,会把那些东西留下给人发现当把柄, 转头就撕下来处理掉了。只不过当时何大姐突然跟老张离婚,两人的事在队里闹得沸沸扬扬, 她多少心虚害怕, 加上同寝室室友范红英那个积极分子, 总是白天黑夜地盯着她一举一动,导致她还留下一张纸条,只来得及揉成团塞进床板挨着的墙缝里没顾上销毁。
再后来, 她就出了摔下山谷进了医院这事,天天为了这张脸悲伤春秋痛不欲生,要不是干部们找过来拿出证据,她都忘了那个纸团的存在,忘了自己还留下那么大疏漏。
她当时吓坏了,要被扣个勾引有妇之夫的罪名,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她于是死命地哭,哭自己年少不懂事才犯了糊涂,哭自己除了在日记本写下过心情,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她只不过偷偷地,一厢情愿地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如果这都有错,她宁愿跳河死了,也好过事情公开后被大家指指点点嘲讽唾骂。
干部们居然被她说动了,表情明显心软了。
好在老张那头也坚决否认跟她有过任何牵扯,这件事当天只好不了了之。
倒是何大姐过来,对着她冷笑了好一阵,好像在说,哪怕她再花言巧语,再会做戏,早晚也躲不过报应。
赵梅梅心里特别生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什么报应不报应只不过是弱者给自己找的心理安慰,她真有报应,摔下山谷那天就死了,被饿狼围攻都活下来了,说明这次也一定能平安度过。
哪怕最后队里决定严肃处理她,也得顾忌老张那个指导员的名声,不能把这件事给公开了。
顶多就是承受一场批评。
她那么想着,晚上安安稳稳睡着了。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病房里突然涌进来一群人,又是那群干部,这次却凶神恶煞,进来就扬声道,“赵梅梅,有人举报你跟指导员张向勇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这是证据,看你还想怎么抵赖!”
赵梅梅好像受了当头一棒,一个激灵彻底醒了,有证据能证明她和老张有不正当关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跟老张顶多暧昧,搞暧昧还能有证据证明?!
她要辩解,她要申诉,但这次刚张了张嘴巴,就被七八双手从病床上拉扯下来,反拧着胳膊强行带出了病房。
她下意识尖叫挣扎,随后在混乱中,看到老张同样狼狈地被一群人反扭着胳膊,从走廊那边走了过来。
他被人按下头,还不甘心地冲何大姐不断道,“淑芬,那些证据都是假的,有人伪造诬陷我,你一定要相信我,等我回来!”
何大姐在一旁冷笑,好像大仇得报一样痛快。
赵梅梅又急又气,忍不住冲她骂道,“一定是你陷害我们,你,你不得好死——”
何大姐对他俩的叫喊根本不屑一顾,只觉得心里痛快极了。
她当初坚决地跟张向勇离婚,却并没有从痛苦的泥淖中走出来,她恨张向勇的鬼迷心窍,恨赵梅梅的勾引诱惑,恨他们两人彻底毁了她原本的生活。
她更恨的是这两人死活不承认有不正当关系,一个死不悔改,一个还有脸天天跑医院感化她,试图劝她复婚,回到从前的生活。
苍天有眼,终于让她等到他们奸情败露的这天,看到这一幕,她心里的不满不忿终于得到了释放。
赵菀香还有半个月到预产期,加上队里和上面调查流言的事,她征得队里同意,就把工作交接给别人,在家待产了。
沈奉不在家,范红英和慧芬一家怕她单独在家遇到什么突发意外,一有时间就往过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