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宠妃 第11章

作者:归去闲人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其实近来他公事很忙,加之习惯了在外书房起居,原本没打算去内院。反正婚事是皇家强赐的,谢家和楚家都是奉旨而行,一个是为避猜疑,一个临时换新娘,谁都不是真心实意想结姻亲之好。

  他更不必被亲事捆着,去考虑夫妻之实。

  只不过昨晚回府后,太妃武氏亲自过来同他议事,待正事商议毕,又说他新婚初娶却没怎么在春波苑露面过,太过生疏冷淡,会令后宅人心浮动,徒生事端。

  神情之间颇为严肃。

  谢珽虽不是对母亲言听计从的人,却也知道武氏主掌后宅,耳聪目明,甚少出差错。她既这样说,恐怕是已察觉了端倪。

  遂决意去睡一晚,摆个态度。

  为免尴尬,他还特地等阿嫣睡熟了才熄灯灭盏,和衣而卧。

  谁知躺下去许久,都没半丝困意。

  谢珽从前亲赴战场时,也曾跟将士们一道挤在避风的山洞中,席地而睡,并不太挑床榻枕褥。但跟一个妙龄娇软的小姑娘同枕而眠,却还是头一回。垂落的帘帐隔出逼仄的空间,身旁的人呼吸匀长,不时有极淡淡的香味窜到鼻端,幽微而断续不绝。

  他直挺挺躺了很久,才心如止水。

  睡意笼来,朦胧中才要阖眼,香梦沉酣的小姑娘却又不安分起来,翻个身往外滚了滚,竟循着锦被下的暖意凑到了他跟前。碰到他贴在身边的手臂,她柔软的手指很快就攀上来,嘴里哼哼唧唧的,像是叫了声“嬷嬷”。

  这是把他当哄睡的奶嬷嬷了?

  谢珽无言,瞧小姑娘睡得实在香甜,没忍心推醒了徒增尴尬,只好竭力忽视,凝心静气。

  奈何软玉在侧,到底没能睡着。

  后来听遥遥传来打更声,知是天色将明,索性放弃挣扎,起身穿衣到外书房盥洗了,扑进今日的公事里。

  这些内情阿嫣自然丝毫不知。

  她只觉得谢珽此人果真勤政得很,半点都不贪懒觉,天没亮就能起来干活。亦可见他果真心口相符,没拿她当女人来瞧,才会在夜里睡得踏实,那么早就精神奕奕的出门去了。

  这般目光挑剔,能入他眼的得是多丰腴的美人?

  阿嫣心中啧啧称叹,照常梳洗打扮后到照月堂里应卯。

  ——老太妃虽将中馈的事都交在了儿媳武氏手里,却仍极讲排场,仗着儿孙们孝顺,以处事须勤勉为由,定了女眷每日清晨到跟前问安,之后各回住处忙碌琐事。因王府太大,往来费时,武氏和二婶高氏便免了儿媳的晨礼,阖府女眷在照月堂碰头即可。

  规矩既不可改,阿嫣每晚便早早歇下,睡上四五个时辰仍可神采焕然。

  倒是秦念月,不知为何有些蔫蔫的。

  阿嫣既被她视为“不吉”,自不会有多热情,维持着客气彼此打招呼,说话也不咸不淡,合乎姑嫂之礼。之后或同谢淑闲聊,或是跟妯娌拉扯几句,有爽快睿智的婆母武氏照拂,即便为老太妃暗暗不喜,处境倒也没差到哪里去。

  这日问安毕,阿嫣跟武氏去过碧风堂,领了件练手的小差事回来,叫了和田嬷嬷卢嬷嬷商议。

  正琢磨着列单子,就见玉露走了进来。

  “启禀王妃,表姑娘来了,说是送些新制的糕点。”

  “请她到厅中稍坐,我这就来。”

  周遭有不少仆妇丫鬟伺候,阿嫣自不会明着怠慢这位被阖府捧在手心的武将遗孤。

  玉露应命而去,先奉上茶点果品。

  少顷,阿嫣秋衫明媚,噙着淡淡笑意踏进厅中,“表妹这两日帮着祖母抄经,原是很忙的,怎么忽然有空过来?”

  “抄经再忙,总得歇歇手呀。”

  秦念月虽被阿嫣视为倒霉鬼赠了个平安符,却丝毫不知“不吉”之语已传到了阿嫣耳朵里。毕竟照月堂是老太妃的地盘,一个远嫁而来的生客,哪有能耐把手伸到老太妃跟前?那枚平安符八成是新妇怕人说道,拿出来堵旁人议论的。

  她自诩周全,笑容甜美乖巧如前。

  阿嫣的态度也友好而客气。

  ——先前私递消息的事,据阿嫣后来猜测,应是武氏暗里提醒她。她如今颇受婆母照拂,若言行间流露端倪,让老太妃知道身边有儿媳的耳目,即便武氏能凭铁腕治军的手段化解,她怕也会失了婆母的心,别说往后全身而退,连如今偏安的一隅都得丢了。

  卖笑装客气呢,其实并不难。

  两人就着糕点闲谈,秦念月听说阿嫣会弹箜篌,笑吟吟的说想请教。

  阿嫣哪会让她碰祖父的东西。

  秦念月有些失望,又道:“听说舅母为修缮春波苑,花了许多心思,里头不少琪花瑶草,漂亮得很,表嫂能带我瞧瞧么?”

  “这有什么,我陪你逛逛。”

  阿嫣敛裙起身,带着她在春波苑随便走了走,不知不觉间就送到门口。

  秦念月像是没瞧出送客的意图,挽着阿嫣的手臂,笑眯眯道:“春波苑修得果真用心。表嫂刚来府里,想必还没逛过这园子吧?其实府里还有许多景致,四时瞧着各不相同,走,我带你逛逛!”

  阿嫣挑了挑唇角,“好啊。”

  ……

  春波苑外游廊交错,甬道纵横,去照月堂和碧风堂的路阿嫣都走熟了,别处倒还没去过。秦念月带着她朝南缓行,过了几重水榭楼台,最后停在一座僻静画楼前面。

  这里毗邻外院,仅一墙之隔。

  画楼修得轩昂峻丽,背倚假山面朝荷池,门扇虚掩着,周遭并不见什么闲人。

  秦念月兴致勃勃,“这揖峰轩里藏着不少好东西,表嫂若瞧见了,定会觉得有趣。”

  “进去瞧瞧?”阿嫣顺水推舟。

  “走,看看去!”

  日头照得水面波光粼粼,描金雕彩的门扇推开,里头干净而凉爽。比起别处桌椅俨然的陈设,这里面迥然不同——当中摆着方极宽敞的长案,上头零散堆着泥块、漆彩等物,顶上藻井并无绘饰,沿墙摆着好几道结实又阔朗的博古架,上头是泥塑的各色器玩。

  站在门口瞧见去,入目皆是泥塑。

  阿嫣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尊罗汉像,不由微诧。

  “这里是?”她有些迟疑。

  “算是个泥塑馆,里头有天南海北的泥塑,不少还是大师手笔。”秦念月站在门外,不急着往里走,只谦让道:“表嫂请。”

  阿嫣被那尊罗汉吸引,提裙跨槛而入。

  她没想到威仪煊赫的汾阳王府里竟会有这么一处所在,那些泥塑显然是精心搜罗的,好几尊还很眼熟。譬如方才落入她视线的那尊罗汉,像是惠之大师早年的手笔。她从前只在徐太傅挥笔闲作的画上瞧见过,此刻活灵活现的泥塑真切落入眼中,难免惊喜。

  不过惠之大师的塑作向来精细,这里头藏着的多是他早年追求奇巧淫技时的塑作,泥胎极薄,绘画繁丽,也极易摔碎。

  阿嫣没敢碰,只站在两步外观赏。

  秦念月也缩手缩脚,在博古架间穿梭观玩。

  比起别处宽敞的门窗,这屋里窗扇偏窄,还糊了薄纱,显然是怕日头太烈伤及泥塑。这会儿屋中稍觉昏暗,穿梭在博古架间,瞧着那些静静沉淀在时光里的塑作,指尖拂过积在光滑木纹上的薄灰,一颗心也好似被幽凉的水浸过,忽然安静下来。

  阿嫣认真瞧着,一时忘我。

  直到几重木架外传来声轻微的响动,她才从泥塑里惊醒,微诧道:“怎么了?”

  “没事,跌了一跤。”秦念月隔空答道。

  阿嫣朝玉露递个眼色,让她去瞧瞧,还没绕过这道高架,就见秦念月走过来,拿手掸着裙角的灰,笑道:“这屋里着实昏暗了点,容易摔着。也不知表哥怎么想的,非得糊成这样。”

  “这些泥塑是王爷的?”

  “是啊,很漂亮吧。”秦念月含笑。

  阿嫣心里却警惕了起来。

  她还以为这地方跟方才去过的亭台楼阁一样,是王府里建了供人观赏的,原来竟是谢珽的?

  虽说成婚未久,她不太能摸出谢珽的脾气,但以他那种冷峻傲然的性子,既费心搜罗了这些宝贝,未必愿意人随意来去。架上不少惠之大师的东西,若是不小心磕碰了,终归是一场闲气。阿嫣觉得,还是等哪日得了谢珽首肯,再来欣赏这场深藏的盛宴,会稳妥些。

  遂不动声色地往外走,随口道:“当中那个长案也是王爷的?”

  “是表哥用的,他偶尔得空时也会捏几个来玩,那边角落里摆着的都是他做的,不让人随便碰。”

  上阵杀敌,回家捏泥?

  这位王爷的爱好倒真是别致。

  阿嫣有些意外,也没在这儿多逗留,只说琐事在身不宜偷懒,叫了玉露出门,让秦念月慢慢观玩。

  秦念月只说独自观赏无趣,也出来了。

  两日之后,她却捧着个锦盒,悄悄去谢珽跟前拱了把火。

第12章 生气 男人仗着身高之利俯首盯住她。……

  书房外侍卫把守,松柏林立。

  时令已过处暑,虽说七月流火天气渐凉,晌午时分仍是极热的。

  谢珽清晨去了趟校场,回来后同长史贾恂议事,直到此刻才算得空,就近到书房用了饭,打算趁着后晌得闲眯上片刻。才将外衫脱去,就听窗外侍卫禀报道:“王爷,秦姑娘来了。”

  大热天的,她来做什么?

  谢珽重将衣衫穿好,让人请她进来。

  旋即,屋门轻响,秦念月穿着浅碧色的襦裙缓步进来,走到他跟前福了福,将锦盒双手捧上,道:“表哥,我是来请罪的。”

  “怎么?”

  “那天我带表嫂逛园子,瞧瞧府里的各处景致。后来到了揖峰轩……”她小心翼翼地觑了眼谢珽的神色,才低声道:“表嫂觉得那些泥塑有趣,我想着她是王妃,就没敢阻拦。谁知道那么不小心,竟摔坏了一个泥塑的彩球。我怕表哥生气,特地请人做了个一样的来赔给表哥。”

  说着话,自管掀开锦盒,就见里头摆了个圆润的泥球,上头精绘彩画。

  谢珽眸色微紧,“摔的是这个?”

  “跟它瞧着很像。表嫂捧着的,我也没瞧太清楚,表哥你瞧,这个能抵得过吗?”秦念月满面歉然。

  谢珽沉目不语,转身径朝揖峰轩走去。

  满架泥塑,做成圆球的却只有一个,那还是惠之大师早年的手笔,里头是空心,外头薄薄的一层,托在手里颇觉轻盈。上头的绘画却极精细,满目河山壮丽,峰峦之中亦有山林人家,都拿细笔绘成,单是那幅画拿出来都能跻身大家,可想而知耗费了多少心血。

  那是他视为珍品收着的。

  不止为薄胎奇巧,更为那副会在泥土上的壮阔河山。

  如今竟让人摔了?

  谢珽脚步生风,到了揖峰轩推门进去,绕到最里侧的博古架旁,果然彩球已空,只剩满地碎裂的泥片。

  那一瞬,他的心头像是被剜了一刀。

  他伸手捡起碎片,目中渐渐荫翳。

  秦念月站在他的身后,红着眼睛像是快哭出来了,“我也劝了表嫂,说这是表哥极珍视的东西,不好乱碰。可是……表哥也别怪她,是我做事不当心,想着她是表哥三媒六娉娶的王妃,也没敢太过阻拦。表嫂说不过是块泥巴,摔了也不用太在意,我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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