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宠妃 第132章

作者:归去闲人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侍卫应命拱手离开,她稍微站了会儿,回屋之后,躺在厚软的美人榻上,唇边笑意愈来愈浓。

  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哪怕此处离魏州的王府尚有近千里之遥,但只要进了谢珽的地盘,心里就是踏实的。

  她躺了片刻,命人备热水沐浴。

  屋里炭盆熏得暖热,浴汤里添了好些玫瑰香露,闻着便觉香味扑鼻——岷州并不富庶,这玫瑰香露也来之不易,刺史这般招待,实在是下了血本。

  不过香露柔滑清冽,泡进去确实极舒服。

  月事已尽,身体已然恢复如初。

  自打被掳之后,她先是被装在木箱子里颠簸,后又被周家兄弟钳制,时刻提心吊胆,不敢有片刻松懈。哪怕后来被谢珽救走,在剑南的地盘迂回潜行时,两人也都极为小心,从未进过客栈城池,最多在村野小镇投宿,换片刻安歇。进了岷州,她记挂谢珽安危,仍心事重重。

  直到此刻,颠沛流离尽已远去。

  阿嫣闭上眼睛,整个人笼在在氤氲蒸腾的热气里,四肢百骸俱觉惬意无比。

  隔日清晨,阿嫣精心梳妆。

  玉露和卢嬷嬷虽不在,官驿里却有时常伺候官宦女眷的巧手仆妇,瞧着阿嫣青丝如云,便梳了个雍容的牡丹髻。因阿嫣逃窜中只以一枚玉簪挽发,并无旁的首饰,仆妇又捧来几方锦盒,恭敬放在妆台上,屈膝道:“这是刺史大人备的薄礼,还请王妃过目。”

  狭长的几个锦盒,里头铺了绸缎,各自分成数格,装着钗簪、耳环、珠钗、花钿等物。

  一眼瞧去,只觉金玉粲然,光彩夺目。

  阿嫣未料官驿这般齐全,不由笑道:“这位薛刺史倒是大方。”

  仆妇身份虽微,迎来送往的却都是官妇,谦卑且不怯场,闻言笑吟吟道:“岷州是个小地方,虽也有几分山水,却偏僻得很。殿下身份尊贵,又是神仙般的容貌,难得来一趟,自然要用心招待。这是点小心意,还望殿下能不嫌弃。”

  嫌弃倒不至于,阿嫣只觉得破费。

  太师府虽门第渐落,却也是先帝提过御书匾额的,珍藏的书画无不价值千金,阿嫣打小锦衣玉食,也算金尊玉贵。

  后来嫁进王府,富贵自不必说。

  像谢珽送她的几斛珍珠、金雀披风、华美金冠,在王府里看来,也只是往箱笼宝阁里多添些物事。

  这回被掳,却看了不少疾苦。

  陇右原就不算富庶,才经过战事没太久,百姓过得其实也紧巴巴的。便是在军中,为着应对日渐混乱的局势,要添置马匹军械、招兵增饷,无处不需银钱。

  这些首饰皆是贵重之物,阿嫣收了无用,只会令官驿州府破费。

  仆妇见状,便退而求其次,含笑劝道:“首饰既造了出来,就是为给贵人增色的。殿下若不肯收,不妨取用两日,也算这些首饰的福气。”回头等王妃离开,岷州的女眷们得知这是王妃用过的,必会争相来求,翻倍的身价算官驿的。

  这主意倒不错,阿嫣不由莞尔。

  遂挑了金钗珠环来用。

  而后薄薄施朱,用粉罩之,化成个飞霞妆。揽镜自照时只觉粉光若腻,绿鬓染烟,衬着艳逸瑰姿,耀如春华。

  盛装丽饰,仆妇几乎看得呆住。

  阿嫣也颇为满意。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她与谢珽素来聚少离多,即便在府里相依缱绻,也像是偷来的时光,总有军政催逼,牵着谢珽东奔西走。这回流落剑南受苦不少,她化个漂亮的妆容候他归来,也算是揭去旧时颠沛,迎个崭新的气象。

  她勾唇浅笑,镜中美人如花枝盛放。

  阿嫣起身,穿好簇新的衣裳。

  而后寻了本书,在窗边心不在焉的翻看,一双耳朵却几乎要竖起来,专听外头的动静。

  ……

  傍晚时分,院门倏然推开。

  刺史恭敬告退的声音隔窗遥遥传来,旋即庭院落入寂静,甬道上依稀是男人健步而来的声音。

  阿嫣心头骤跳,扔下书就迎出去。

  州城的官驿占地极广,坐落在当中的这处院落也十分宽敞,那条长长的甬道被枯凋的花木掩映,尽被积雪遮盖。等阿嫣提起裙角小跑着出了屋舍,掀帘跨槛而出时,就见远处院门虚言掩,银装素裹的天地里,谢珽姿仪颀伟,步如疾风,行走间衣角轻扬。

  雪下得断续浓淡,这会儿又大了。

  飘摇如鹅毛的乱雪里,他的双肩发髻皆落了积雪,唇角却噙着淡淡的笑,迥异于惯常的冷厉,亦无伤病拖累。

  阿嫣心中雀跃,笑意骤然攀上眉梢。

  她小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银红的披风被风轻轻扬起,像是她长开的羽翼,轻盈而盛情。

  谢珽脸上笑意更盛,紧紧抱住她。

  他的胸膛卷了一路风雪,有点寒凉,她身上却热乎乎的,带着炭盆旁残留的暖意。

  伸臂相拥,她笑着扬起脸颊。

  黛眉下的眸子清澈含笑,似明媚日光映照在春泉,原就娇丽的脸颊稍施脂粉,入目娇艳柔旖。鸦色云鬓雍容堆起,未用繁复首饰,只在鬓前簪了雀屏般舒展的辉□□钗,缀以一枚小巧的嫣红光珠,衬得双眸妙丽,顾盼生采。

  极美的容貌,妆容浓淡适宜。

  谢珽未料冒雪跋涉,归来时迎接他的会是这般昳丽的容色与烂漫笑容,哪怕漫天风雪,目光逡巡在她含笑的眉眼间时,仿若落入绚烂梦境,令人心驰神遥。

  绰约新妆玉有辉,香生别院晚风微。

  他的小阿嫣果真极美。

  谢珽搂紧了细腰,俯身尝她双唇的味道,柔软微甜。与他寒风里吹凉的唇瓣相触时,似水火交融。这般温柔香暖的滋味,轻易驱散前一刻的杀伐与奔波,他怕阿嫣着凉,克制着没在雪中贪求攫取,浅尝辄止后牵手进了屋中。

  火盆熏暖屋舍,厚帘遮断寒风。

  夫妻俩绕过屏风没走几步,连斗篷都还没解去,谢珽发髻眉间的雪就融化了。雪水湿漉漉的从两鬓和眉梢滚落,滑过男人瘦削冷硬的脸,多少有点狼狈。

  阿嫣忍着笑,取了干燥的栉巾帮他擦去,又接了斗篷搭在旁边,而后解开染血的外裳。

  一场杀伐,他到底是受伤了。

  玄色外裳有明显的箭痕,中衣上更有斑驳血迹,后背、右臂、腰间都有,看其颜色,应是这两日才染上的。

  阿嫣眸色微紧,就想察看伤势。

  谢珽却握住了她的手,“当时就敷了药,不妨事。待会沐浴时,你帮我换药就行。赶路匆忙,没怎么用饭,咱们换了衣裳先吃饭吧。”说着话,就地给她转了个圈,一副龙精虎猛的模样。

  这自是在宽慰她了。

  阿嫣抿唇轻笑,却也放心,遂将备好的外裳给他套上,又道:“今晨刺史说,想给夫君设晚宴,接风洗尘。”

  “我拒了。”

  谢珽说得干脆利落,趁着她在跟前系扣时,勾起她的脸轻轻摩挲,“有美人陪伴,秀色可餐,他来了碍事。”说话间微微俯身,泓邃的目光在她唇瓣逡巡,语气里故意掺了几分轻佻。

  自是心绪极好,想逗逗她。

  阿嫣笑嗔,也不愿旁人打搅夫妻俩说话,遂命仆妇摆饭。

  晚饭做得极为丰盛,两人都无需丫鬟仆妇伺候,关起门来给彼此添汤盛饭,便可吃得香甜。

  谢珽亦将这几日的事说给她听。

  徐曜放消息时以假乱真,周希远并未起疑。他虽不似谢珽威名赫赫,身为周守素的长子,在剑南也算是举足轻重了。先前在客栈里丢了阿嫣,原就极为懊恼,之后大举调人搜查,又在几处关隘调兵设伏,铁了心要瓮中捉鳖。结果兴师动众之下,仍让阿嫣逃了出去。

  周希远会有多愤怒,可想而知。

  活了三十余年,他头回栽这么大的跟头,调动数千兵卒,还让人在自家地盘为公然闯关,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听闻救人闯关皆是谢珽所为,周希远立即就追了过来。

  谢珽则示弱假装重伤。

  周希远原就不信谢珽强闯关隘还能毫发无损,瞧见谢珽故意布下的蛛丝马迹,明知交界处或许凶险,却还是带人扑了过去。谢珽与司裕仗着神鬼莫测的身手,一实一虚,在险要处埋伏人手,调转剑锋反击。

  这场交锋,无异于深入敌腹的短兵相接。

  谢珽在沙场纵横捭阖,调兵遣将时也极老练,一层层剥去周希远的守卫后,终将他装入套中,生擒在手。

  “只是两兵交战,难免受伤。”

  他筷箸微顿,忽而抬眉看向了阿嫣,神色也随之微肃。

  不知怎的,阿嫣就想到了司裕。她也未遮掩,忙道:“司裕怎么样了?”

  “重伤。”谢珽的神情有点复杂。

  阿嫣心头一紧,便听他道:“司裕的性情你知道,从小就是宁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的打法,倔脾气上来还会铤而走险。他将周希远的半数精锐诱走,我派了陆恪带人跟着,最后被追散,两个人被逼到悬崖。”

  “然后呢?”

  “冒险跳崖。好在都活着。”

  这般结果,委实令阿嫣沉默了片刻。

  她自然清楚司裕的性子,杀人时凶狠利落,决定动手时也从不畏死。比起谢珽麾下久经训练、互为援引的侍卫眼线,他像是暗夜里独行的孤狼,一个人走在生死边缘。他既决定相助,定是全力以赴,不计生死。

  只为避免战事,不让无辜稚子落入离乱,重蹈他的覆辙。

  沉默寡言、性情孤僻的少年,是许多人避之不及谈而色变的杀手,心里却藏有许多人所不及的善念与傲气。

  阿嫣一时怔怔,“伤得有多重?”

  “两条腿筋骨皆断,暂且没法动弹,恐怕得调养一年半载,才能恢复如初。”谢珽知她担忧,也佩服司裕的胆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事毕后我带人去崖底,找到了他和陆恪。陆恪被抬回来,送回魏州医治,他却不肯跟我走。”

  “那他的伤怎么办!”阿嫣发急。

  “有个医女。”

  “她能照顾司裕?”

  “是她在山里采药,最先瞧见司裕和陆恪的,我们找到时,她已大略处理了伤口。”谢珽想起那个长得温柔可人,治病时却故作暴躁凶恶的姑娘,竟自一笑,道:“她的医术很好。司裕没法动弹,在她手里还算老实。我留了人暗里照应,不会让他出事。”

  这样说来,倒是能让人放心些。

  阿嫣暗自松了口气,想着谢珽在沙场上数次重伤将死都能熬过来,司裕有人照应,往后定能康复,才又捧过小碗舀汤吃饭。喝了两口,又问道:“他为何不肯跟你走?治好伤再走也行啊。”

  “大约是想留在剑南。”

  谢珽瞧她的目光投向小炒羊肉,索性将碟子摆到她跟前,“他说,过去的未必是前生,好的坏的他都会记着,不能忘。剑南是个好地方,他想再走走看看,没准就知道该去哪里了。”

  “也好,知道想做什么,自然就有路了。”

  阿嫣原是怕司裕沉溺在幼时的阴暗记忆不肯出来,才借用了那句诗勉励。如今他既看开了,还将目光投向无辜的孩子,主动帮谢珽出手,足见心里已渐渐有了明晰的答案。

  这样就很好了。

  他那样惊才绝艳、心地至纯的少年,原就该有广阔无垠的天地,任由他振翅翱翔。

  而至于她,则心甘情愿被缚在王妃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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