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赫连菲菲
明筝径往宫里走,陆筠随在后面,怕更令她着恼,不敢擅自去拉扯她,瑗华跟得太近,他也不好出言去哄,走在后头,目视她纤瘦的背影,想到这片华服锦衣之内是怎样如霜似雪般的妩艳,他垂下眼,手握成了拳。
御书房内皇帝刚刚下朝,端坐龙案之后,接受嘉远侯夫妇的跪拜。
“修竹不必急着回来,多在家陪陪夫人。”皇帝慈和地笑道,“这些年忙着为国尽忠,也该好生?歇一歇。”
陆筠恭敬道:“为皇上分忧,是臣分内事。”
君臣对答,一派肃穆。明筝在旁安心做个木头人,只在需要请安行礼时随着陆筠一同跪拜。
皇帝持杯饮茶,透过氤氲的水汽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30 07:37:04~2021-05-31 17:5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子予子清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安妮是隻大灰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空特兰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nYee 30瓶;年何以堪 28瓶;减肥中 21瓶;宁宝 15瓶;惊鸿、豬豬。、陆敏杉、紫兔兔 10瓶;宋宋、李逍瑶 9瓶;love、米酒香、糖糖 5瓶;步步人 4瓶;37553338、33945333 3瓶;52281494、48751106、欣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上回在慈宁宫见到?时, 妇人还是个清瘦苍白的模样,如今虽自持身?份一派端庄,可眼角眉梢明显多?了丝生气。他是过来人, 自知情爱能熨贴人心, 陆筠比他幸运得多?,渴盼多?年的人总算给他盼来了,昨夜红烛高照软帐轻氲, 多?少?孤苦委屈也偿还了。
可他心中那?个影子?,早就化成了一缕孤魂, 纵然留得肉身?不朽又有何用,她再也不会对他笑了。不,——是他这一生,都不曾得到?过她一个笑容。
皇帝唇角溢出一抹苦涩,就着滚热的茶水吞之入腹。他面?容隐在茶烟之后,敛容下了逐客令, “给太?后磕头去吧。”
陆明二人起身?行礼告退, 出得大殿, 随在司仪官身?后往慈宁宫去。
太?后早命人迎着了,敬嬷嬷亲自搀扶明筝,口称“夫人”。
明夫人和夫人之间只?差一字, 亲疏却是天壤之别。
太?后瞧两人联袂而来,喜不自胜,朝明筝招手道:“快进来, 外?头大日头毒着呢, 明丫头,晒着没?有?”
明筝说“无碍”,与陆筠齐齐跪在团花绒毯上给太?后叩头。
敬茶的时候, 明筝犹豫再三,凑近些,低低喊了声“外?祖母”。
对太?后是敬,对外?祖母是亲。
太?后连连点头,握着她的说一味说“好”,转过脸来,几乎泪湿了眼眶。她多?怕自己捱不住,扛不到?瞧陆筠和明筝成婚的时候。还好还好,她总还算是争气。
太?后横眉打量陆筠,那?个自小就不大会笑的孩子?眉眼都柔和起来,明筝跟她说话时,他就沉默地坐在旁边认真地听着,目光追随着妻子?,不时还露出一抹温笑。他是开心的。她甚至不大记得,有多?久没?有看到?他脸上出现如此轻松愉悦的表情。
“昨儿刚办了亲迎礼,今儿又一大早敬茶,你受累了。”太?后握着明筝的手,含笑道,“待会儿回去公府,怕是还有好些事儿等着,还没?吃上早膳吧?”
明筝从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晚上陆筠来喜房前赵嬷嬷偷偷递了块点心给她垫肚子?,除却跟陆筠饮的那?盏交杯,其后再没?进过任何食物,倒是费了不少?体力,此刻腿还是酥的。她瞥了眼陆筠,——他倒是挺从容的模样,像是不知疲累似的。
陆筠淡淡说“是”,太?后笑了笑,抬手命人传膳进来,明筝站起身?,忙要谢恩,按规矩,她还应当全?程立在桌前,为太?后和陆筠二人布菜。太?后摆摆手,道:“不知明丫头喜欢什?么,各色口味的都叫做了些,别拘谨,自家人前,不拘那?些礼。你坐。”
宫人摆置好桌椅,圆案上九样点心,四十多?样各色荤鲜素食,太?后对面?并排两张椅子?,距离极近,是为她和陆筠备的。三人各自落座,明筝正要抬腕提箸,袖底的手忽然被人轻轻勾住。
她吓了一跳,太?后再慈和,也是长辈,何况这是在宫里?头,周围立着十几个宫人嬷嬷,哪是可以放肆的地方?
陆筠坐得端正,面?上不露分毫。等明筝窘得脸色都见了红潮,他才缓缓松开了手。
“明丫头,怎么不用?不合胃口?”太?后关?切瞧过来,惹得明筝心里?越发着恼。她忙挤出个笑来,柔声道,“不是,娘娘叫人做的,样样都好。”
敬嬷嬷上前,替她拨了一匙翡翠玉带素肉,“娘娘素喜这道菜,夫人也试试。”
太?后笑得和蔼,目光落在小两口挨得极近的袖子?上。刚才那?点小插曲,她虽没?瞧个十全?,也猜个八九不离十。她的外?孙原是个十足木讷寡言的人,她还担心,往后小两口的日子?会不会过得无聊,如今瞧来,算是她白担心了,她这一本正经的外?孙,开了窍了……
想到?这里?,太?后笑道:“你们初成亲,筠哥儿好容易有几天假,若是家里?没?旁的事,出去散散也好。城南的院子?,原是给璧君修的,如今空置着,也是可惜。回头本宫会跟皇上商量,就赐了给你们,得闲就去住上阵时日,权当散散心了。”太?后说的都是亲热话,十足为小两口打算过的,新妇身?上担子?不轻,嫁了过去,就是公府宗妇,慢慢接掌家事,是她的义务,可陆筠跟她都不算小了,好不容易在一块儿,定想多?补偿补偿那?些年的孤苦。
从宫里?出来时,已是巳正了。二人登上车,阵势就松懈下来,陆筠牵住明筝的手,低声赔着不是,“是我一时糊涂,你别生气。”
明筝不理他,扭过脸对着车窗,手被他握着,想抽回来,哪有他力气大。
“侯爷这样,我可受不起。”
陆筠抿唇笑了笑,挨近些想吻她的脸颊,明筝另一手掩住他的唇,气恼地道:“您适才在宫里?还敢……”越想越觉得难堪,“给人瞧见,还要不要做人?”
她自来板正,脸皮薄得很?,马车虽闭得严实,可到?底是大白天,何况还是进宫的路上,万一露了什?么行迹给人瞧见,她可真没?脸活了。
陆筠知道闹过了头,一路都在赔小心,可她就在身?边,他实在很?难什?么都不想,经由昨晚,他比从前还更渴望亲近。
他揽住她,捧着她的脸低声道:“不会有人瞧见的。”
见她蹙着眉,忍不住亲吻她的眉心,“我只?是太?喜欢你,筝筝,我太?喜欢你了。”
磁性的嗓音说着动人的情话,明筝不是块木头,自然也觉悸动,遑论昨晚两人才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望着他浓眉深目,俊朗容颜,她不想轻易服软,可是声音明显已软下来,“那?也不能……”
“筝筝,我不能保证,”他浅浅吻着她的唇,托住她的脊背推向?自己,绵绵的雪软挤在他紧实胸-膛,“旁的我能应你,但这件事,我没?办法保证。”
他咬着她的耳尖,紧抱住她安抚着她的紧张僵硬,“你是我的夫人啊,筝筝。”
低醇的男音有着令人迷醉的力量,明筝红着脸贴服在他怀里?,没?有挣。“是国法律例赐予我的权利,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得来的权利……”
**
正午时分,一家人聚在厅中用膳。男女分坐两席,二人短暂分开。
酒宴过后,老夫人道乏散了众人,几位夫人相?约喝茶说话,明筝陪了多?半时辰。
到?得午后,又有下头几个平辈的族亲来找明筝说话,陆筠在窗下听得室内的笑语声,不免脸色沉了沉。
“侯爷来了。”小丫头传了一声,屋里?为之一静,几个嫂子?含笑站起身?来,匆匆结束适才的话题,“下回再来陪夫人说话儿,今儿不多?扰了。”明筝没?想到?陆筠回来得这样快,新婚夫妻,总是腻在房里?头,难免引人遐思,她觉得心虚,宁愿他在外?多?耽一会儿。
但陆筠显然不这样想。
他面?无表情走进来,瞥了眼正在收拾茶盏的瑗华,抿唇没?有说话。
他不笑的时候面?容冷煞,叫人没?来由发怵。明筝想到?头回在宫里?见着他时,就觉得这个人脾气不好,不易接触。
如今……
她起身?行了半礼,“侯爷怎么回来了?”
他陪众人喝了点酒,刚才在晖草堂简单沐浴换了衣裳,身?上燃着皂角香,踱步跨坐在榻上,见瑗华上来敬茶,眉头更沉了几分。
明筝见他不快,忙上前吩咐,“去把库房的箱笼点算一下,眼前屋里?头不用伺候。”
瑗华行礼退出去,门从外?阖上,他脸色总算和缓多?了。
明筝打趣他:“侯爷是带兵打仗的人,勇猛如西夷铁骑,见了侯爷也害怕,何苦板着脸吓唬小姑娘?”
他笑了声,见她立在几步之外?不肯近前,不由低声道:“你过来。”
明筝背转身?,假作没?听见,俯身?对镜拢了拢头发,刚要说话,就从镜子?里?瞧见他靠近过来了。
他环住她,脸颊贴在她微凉的颈上,“我不喜欢你陪着他们。”
声音很?低,可足够令她听清楚了。
明筝扣住他的手,轻叹一声,“侯爷……”
抬眼望向?铜镜。镜子?里?那?个眸眼含春的女人,哪里?是不情愿呢?
“筝筝,陪我一会儿。”他收紧手臂,也望着镜子?,“就一会儿,嗯?”
身?后硌得微痛,她不敢垂眼去瞧那?坚实,红着脸闭上眼睛,她听见自己软成了水一般的声音,“嗯……”
身?子?凌空,他将?她打横抱起。
一道倒人帐中,帘幕随之垂落下来。
夕阳正好,余晖透过槅门上的琉璃挥洒下来,点点光斑,五颜六色绮丽。
明筝一时也忘了,天色还未黑透,便是没?忘,她也顾不上了。
**
错过了晚膳时辰,倒也不觉多?饿。明筝累得不想动,细汗一重重洇染了锦被。
陆筠半坐半卧在床边,让她趴在自己肌肉分明的胸-膛上,她白皙的指头点着他肌肤上浅淡的疤痕,轻声问他,“疼吗?”
陆筠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数不清,十年征战都是拿命相?搏,受伤流血算是家常便饭,许多?伤处他甚至都已经不大记得。
他抚着她柔软的头发,“不疼。”
明筝指尖掠至另一处伤,“这个呢?”
陆筠叹了声,俯身?把她放倒在枕上,“明筝。”他连名带姓的喊她,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我正忍耐着。”
她讶然张了张嘴,感受到?某处变化,她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这人也太?……
她说不出话,窘得推了推他的肩,见他还不肯松开,别过头羞窘地道:“你弄疼我了。”
陆筠心烦意乱,翻身?坐起来,背过身?不再瞧她。
明筝望见他的背,线条利落的肌理上,也印着大大小小的伤。她不敢去想,这十年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她安然住在京里?,从不知那?些守戍边疆的将?士们过得到?底是怎样的日子?。
梁霄去了军中两年多?,连晒黑都不曾,带着安如雪夜夜笙歌。而陆筠却在搏命,却在拿这副血肉之躯抵御着外?族侵袭。
陆筠回过头,见她飞速抹了下眼角,他有些慌乱,“筝筝,我没?旁的意思……”
明筝摇摇头,坐起身?,软软地勾住他的脖子?,“侯爷,往后要好好的,不要再受伤,不要再冒险。我知道这样不该,可我宁愿您不要那?么英勇。我很?自私,我想我的夫君平平安安的,您……您能不能答应我?”
仿佛有把锤子?,在他心上重重敲了两记。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半生的孤苦全?都值当了。
从此有个人牵挂他,心疼他,这个人,是他的心上人。是他的妻。
陆筠闭上眼,牵唇笑了起来。
“好。”
他捧住她的脸,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
“别哭。”
“我应承你,不会再受伤。”
“别哭,筝筝。还有,你又忘了,要喊我的名字,不是侯爷,喊声听听,好不好?”
明筝抿了抿唇,目视他温柔的眉眼,徐徐启唇,“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