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胡芦
李琰听得却警觉,那峭山关一带,是为狭长山坳,中间一个略大盆地,分为两个出入口。从南虽可直入大晋,但容易被从后方截断退路,且亦暴露行迹;从西虽可行走,但山道狭窄崎岖,不适为大队行军。这个关卡一直是安全可靠的,不怪父亲认为小战。
然而有前世之鉴,李琰后来也始终想不明白,如何晋军会战败。
当下蹙眉思量,片刻便道:“马上号令绿雀营所有将士,跟我前去看看!”
自己蓦地翻身跃上战马,持缰从西边口出发了。
边塞的天黑得晚,西入口虽崎岖,但到底绿雀营人马不多,走得比南入口更为捷径。到达峭山关时两方果然已经开打了,透过天际下蒙蒙光线可看见对面的厮杀声。
暗处里,李琰一支五百人的小部-队,在崎岖西向上并不起眼。李琰骑马停驻在一处半山坳上,远远的,却见原本一路奔行的突厥骑兵怎的方阵齐整,而本该胸有成竹应对的晋军却成散沙之势,与平时判若两面。
忽见突厥领头主帅正在朝父亲李陵的后背射去——这必是与前世吻合的一幕了!
他立时拔出弓箭,凤眸冷厉微阖,准备射穿对方喉管。瞬时却见窦威将军扑向父亲,那突厥主帅的箭则顿了一下,等到窦威扑上去后,方才射中窦威的肩头。
……
不知为何,这一幕,李琰却觉着时间稍有凝滞了似的,好像特意为给窦威替父亲挡箭而射。
而窦家将士与李家将士因在戎衣交领上有标识不同,他这般观测片刻,便发现明显出力的都是李家军,而窦家军则做着打斗之势却在逐渐往后撤退。那四千个突厥骑兵则亦逮着单薄的一千名李家将士疯狂厮杀,独对窦家军虚幻招式。
战场如混沌之乱,置于其中实难分心分辨,若非自己此刻置身其外的山头,才能窥得这般清楚。而前世父亲,即便彼时心有所疑,也因被重重包围而难以分-身吧!
……所以,这就是为甚么如何也想不通的峭山关之战会战败吗?
分明就是要置父亲于死地、削弱齐国公府势气的一场战。
李琰的心口一阵钝痛,眼前忽而略过前世从突厥云游归来,手捧父亲骨灰的皇寺高僧、吕贵妃秘密召见深宫时的和蔼、二皇子与窦韵的成亲、京中各贵族世家在新帝登基后如血洗之劫,唯有窦家如完璧安好……
他忽而有些眩晕,大雪皑皑落下,男子冷峻如削的脸庞上逐渐凝了薄霜。
因为窦威带了四千兵马已足够,所以父亲只率一千兵支援;因为窦威替父亲受箭撤退,父亲将战马让了他先走,而无有人觉得不妥……甚至连今日自己被野匪周旋的功夫都觉得有了猫腻。
却一时无法理清脉路。
李琰手中长弓蓦地拉开,“咻——”!
对面窦家军已暗退得差不多了,当然亦必须有被杀死倒下的,晋军势气见弱,李家的将士们奋勇厮杀。父亲李陵正要护住为自己挡箭的窦威骑马离开,李琰毫不客气地一箭射穿了突厥主帅的喉管。
噗,鲜热的血四溢。
李琰如若无视,只剑眉凛然,对巫旋发令道:“这里头有蹊跷,你告诉我父亲方才之所见。现给你四百七十名绿雀营兵马,务必将突厥余兵赶出峭山关,护我父亲安全离开。其余三十将士随我而来!”
突厥副帅阿史那拙儿,眼见着主帅表舅被射死,再一撇头,竟是白日特意使计支走的绿雀营“俊美小将”。杀千刀的,不打了!抓不到老的,抓到这个小子,拿回大公的营帐里千刀万剐更解恨!
“啊呀,给老子拿命来!”蓦地阿史那拙儿便喊杀一声,另率了一队人马往李琰这边追杀过来,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雪花扑簌簌飞落山地,李琰领着三十名精将在西口狭长山道上穿行。这里的地形图他早在少年时便已研磨透彻,莫说背后那个鲁莽副将,他绕几圈便能不费吹灰之力让他脑袋搬家。
可忽而马背上略一思量,男子棱角分明的绝美唇形勾起,凤目如黑曜般闪过。默了默,便骑着骑着从马上翻滚下来,站在雪地踉了跄。
——翘翘儿,老子怕是要晚些回去娶你了,还有更重要的事在先!但给老子守着心,他日莫要太难追。
阿史那拙儿的兵马迅速围拢住,呵呵呵哈哈,要剥了他么小子一张人皮做酒馕!
*
忽至腊月初八,元极宫的御厨房里熬煮了浓稠鲜香的腊八粥,掌膳太监提着精致红木食盒往勤政殿里走,连同着腊八粥一同送至的还有一封西关来的捷报军书。
军书上道,前些日与西突厥在峭山关一战,怀化大将军窦威率四千军迎敌,李陵将军随后一千兵马支援,莫可抵挡突厥莽兵,窦威将军因为李陵将军挡箭而挂伤。
正危及之际,绿雀营游击将军李琰从西边口抄捷径赶至,单箭射穿敌军首帅喉管,绿雀营四百余名精兵力挽狂澜,与李陵将军合力打得敌莽仓促撤退。
仗是打赢了,然游击将军李琰被突厥副帅所俘,现突厥要么拿人偿命,要么须用大晋边塞五座城池交换。
这件事,身为李琰父亲的镇军大将军李陵倒是很淡定,特特在信尾附话,只宽心道:小子自有小子的命,此事正在商榷拖延之际,圣上切莫要挂虑。
好么,窦威这一受伤,军功全让李家军占去了。只可惜了李琰一骁勇小将,这场仗被他挽为胜仗,若然此番入冬回京,那必然是御前一番重赏了。
皇帝萧宥看李陵一再强调勿挂虑,便暂莫提及交换之意,有待年后商榷。
消息在盛京城中传散开来,齐国公府势气大增,同时亦不少唏嘘。传到卫姮的耳中,卫姮心中难免抑不住担忧。
可又有些不可置信,因着前世对李琰能力的了然,晓得他必不至于都打胜了还被抓去。
……算了,反正都说了各走各的阳光道,不去想他。
卫姮便硬气而心狠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谢谢小伙伴们,超可爱的,笔芯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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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花灯璀璨
(四十五)
今岁新春连连好日子, 年前下过几天雨,到除夕便放了晴,一直晴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上元节是个大节日, 朝廷给假三日,盛京城中无有宵禁, 朱雀大街上人满为患, 可赏花灯、看百戏, 十分的热闹。
顺安侯府早早天未暗便用过了团圆饭,大哥卫泽提议带弟弟妹妹们一同去市上赏花灯。
卫怡是不爱热闹的, 卫卉则与家中兄姐们玩不太起来,另约了李绯。确把卫沄、卫漠还有卫姮高兴得了不得, 卫姮是打小就爱跟在三个哥哥后头跑的。
绮绿和雪曼伺候着小姐沐过浴,卫姮换上藕丝缎袄,遍地折枝小蔷薇罗裙, 然后坐到妆台准备梳发髻。
却发现,原本只有珠花、丝绸与发带的花梨木妆台上, 多了几枚漂亮精致的胭脂小盒儿、腮红、黛笔与唇纸。
她猜着应是细心的林雁姨母让放的,前些时奶娘发现大小姐来月事,随后卫姮洗完澡, 从浴盆里起身时, 便看到了旁边锦椅上搁着的一抹樱色小亵衣。穿就穿上了, 女儿家都得有长大成人的一日, 卫姮虽微微羞臊, 但本也打算准备的。如今又给她放上胭脂,想来是说小姑娘到了可以施妆的年岁了。
大抵过阵子,媒氏们就要开始上门说亲,年前就偶有撞见官媒婆子在府上, 也不晓得是给自己还是卫怡,见到她便恭恭敬敬一躲。
前世卫姮这时是没有人敢主动说亲的,一则,去年太子殿下刚成亲,卫姮很是轰轰烈烈闹腾了一场。闹腾得京中世家公子听她名字就怕。二则,她生得姣艳又骄傲,虽偏圆润饱满些,可声名在外,似乎谁承认肖想她的美貌谁就要被贻笑大方、谁就输了似的。
只卫姮才不在乎这些,她上妆水平乃天然擅长,随意人们怎样好评恶评,她每每绮丽娇矜地出现在人们视野前。
但今世,卫姮并没抵触给自己说亲,她想着,她是可以好好用心地重来一生。不一定要是李琰,反正是她自己选中的。
卫姮抛掉那点回忆,寻思自己好些年没用过妆物了,只觉得手痒。一时便坐在妆台前,打开胭脂小盖,轻轻沾了点在棉圈上拍匀,又掂起红纸含入唇瓣。
她生得甚是娇美,眉眼一动,都仿佛有春水流淌,姣好的瓜子脸儿,白皙小腮,唇若樱桃柔润,沾了胭脂便添生许多妩媚。
绮绿和雪曼看着小姐第一次却娴熟的技艺,看得一呆一呆的。她们小姐是天生的尤物吧,也太无师自通了些。不过好像也不无意外,小姐六岁进宫时,就晓得给自己夹珍珠耳环了,就是爱美吧。
等到上完妆,去到正院厅堂里等候哥嫂们,把祖母毕氏林雁姨母等妇人长辈们得看得好一番惊叹。林雁姨母本以为初初把妆物给到小姐,小姐大抵生涩,试探涂个胭脂唇红什么的,不料出落得恁般娇媚。
瞧瞧,我们翘翘儿当真长大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年一个新模样。
尤其孟氏眼里的光芒,闪了闪又黯了黯——在牡丹未长成之季,若未及时摧折,等到她花朵儿将开未绽时,便关也关不住了。
卫姮腼腆地对大人们福礼,瞧见哥哥嫂子过来,便一同踅了去外头的马车。
*
上元夜的盛京城无与伦比的璀璨,出了坊巷,街市上两旁花灯焰火,金碧交织,鼓锣声声,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拥挤。
有些花灯是京府衙门提前免费扎了做装饰的,有些是路边的小贩用来卖的,在花灯间还夹杂着不少胭脂水粉、零食饰品等小摊儿,远处的杂耍百戏时不时传出喝彩声,好不热闹。
大哥卫泽陪着大嫂去买酸梅果子了,上个月大嫂林玥筱诊出了身孕,可喜欢吃酸。这将是顺安侯府上的第一个小曾孙,莫不说二婶和祖母了,便是府上的每一个人都怀揣欢喜期盼着。大哥卫泽俊朗的脸庞上,亦噙满了宠溺,对大嫂小心仔细地千般呵护。
二哥卫沄也耐不住去找他的未来二嫂杨叶了,二嫂是他自个瞧上的媳妇儿,年后开春便可正式成亲了,在二哥看来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好一颗赤忱之心。
卫姮跟着三哥走在人群里,是夜,几乎的盛京城百姓都涌上街市,抬个头的功夫便能够撞见熟识之人。
忽而睇见前边李绯窦韵,身旁伴着李瑞、二皇子萧锒、三皇子萧铮迎面而来,还有自己的三妹卫卉与勇毅侯府的柳若珍、武安伯府世子蒋岳垣。
应是两拨人都在街市上逛赏,忽而撞见了,便就走在一处。这尽是盛京城中正值芳华,容貌身份上好的一群骄子贵女,在人群中斐然醒目。
三哥卫漠并手一礼,问候道:“幸会两位殿下与众公子小姐,今夜火树银花,光彩夺目,各位好雅致。”
二皇子萧锒道:“免礼。”他的嗓音清泽,宽肩展背,英冷挺拔。
二皇子萧锒是年末从洛阳皇寺回京的,已近弱冠之年的萧锒面目冷沉无波,高挺的鼻,剑一般的眉斜飞人鬓,那丰神俊朗,仿佛濯于尘世的高僧之气,却又分明带发修行。
他已知母亲吕贵妃与窦家达成的约定了,窦家做不成太子妃,一口怨气不甘,被母亲睇穿了。虽然来日将与窦韵定亲,且萧锒无感,但为了权谋莫不应从。
好在与三皇弟、李瑞等人一同游逛,并不会显得孤男寡女太过招摇。
忽而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到了卫姮。
上一次见到这姑娘是在朝贡大典时,微微丰润而娇美的脸颊,绮丽笑容是他所未见过的。如今六七年过去,竟已然这般妩媚。男子颀长身躯站在对面,扫过她白皙的颈,还有胸前盈盈的起伏,虽则佛门清修,却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卫姮也看到了窦韵和二皇子,眼前众人几个,唯窦韵与二皇子站得近。她前世以为萧锒是后来才娶的窦韵,如今想来,从太子娶户部尚书之女为妃后,萧锒应已与窦韵有接触了。
记忆里,是在宇文宕同自己表白,想要求亲,带她去靺鞨做王妃后,不晓得谁人作梗,后便弄出了马车里与二皇子的一幕。
卫姮后知后觉地猜测,或就是孟氏,或者郑淑妃吧,都未必不可能。
因着前者忌惮她做王后,后者忌惮二皇子娶窦家女、得谋窦家兵权。便设了个计,让二皇子娶下她这个“废物”,糟了二皇子的后宅,窦家不愿意再嫁,倒是两全其美了。
何曾料到,二皇子权谋为重,并未与自己有何逾界。
因待三哥寒暄完,卫姮亦跟着施一礼:“见过二殿下,三殿下,各位姐姐妹妹公子好。”
李绯发现了卫姮的妆容,不觉嫉妒起来。她比卫姮大一岁,早前广阳公主特特从宫中挖来教上妆的姑姑,可卫姮这妆容,竟是比姑姑的还要好。
李绯便酸酸地问:“卫翘翘你施妆了,这妆谁人教你画的?”
她向来把自己的嫉妒写得赤=果果的,且从不在人前隐瞒。
不问还好,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卫姮。
卫姮倒是未施浓妆的,可她懂得更巧妙地点缀自己,再加天生肤白唇红,稍微一点妆容画染,便若国色天香,灿色艳然了。
卫姮眨着淡抹眼影的眸子答:“我自己学着画的。”又对她道:“你若是喜欢,改日来我府上,我可教你。”
李绯本来很气,又听竟然是卫姮自己画的,就更气,气得腰肢都呼哧呼哧。只一听卫姮这么给台阶下,顿时又觉得挺受用。
她想想被抓去塞外当俘虏的三哥,算了,那桀骜不驯却倒霉蛋的三哥,只怕等到能回京,也是很久了,未来可要做卫翘翘的男人,便如今给她一点儿好,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