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窗微语
难怪那个时候,他在娘娘宫里对她说了那样的一番话,想必就是在试探她了。
他身为太子,有自己的探子并不稀奇,她每天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根本就不用费心去查。
所以在知道她对沈诀有意的时候,他便去求了爹爹,为他们两人指婚。
一边是虽有才华却并非无可替代的状元郎,一边是自己培养了数年的皇位继承人,爹爹会选哪一个,自然是无需犹豫。
在爹爹看来,她既然喜欢沈诀,那么这桩婚事便是两全其美,一举两得。
宋湘宁将手覆在面上,压下自己眼中的酸涩。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哥哥谋划中的一枚棋子。
如果当时京城里的传言并非捕风捉影,而是沈诀和秦婉若确实对彼此有意,那他们又成了什么?
岂非是为了一己私欲便棒打鸳鸯,硬生生将两人拆散?
宋湘宁不敢细想,她现在只觉得,自己的罪孽好像又多了一桩。
思索了一路,她只觉得自己脑中好似有千头万绪,不断地缠绕着她,扰得她不得安宁。
下马车的时候,无端刮起了一阵冷风,吹得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锦心去扶她,却在看见她面色的时候吓了一跳。
“哎呀!公主怎么脸色这样苍白?别是着了凉!”
今早出门的时候天色还算尚可,所以宋湘宁便穿得单薄了一些,如今被这道冷风一吹,薄薄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却带不来分毫暖意,反倒是料子又滑又凉的,激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这吹来的风再冷,也敌不过她心头的那股冷意。
宋湘宁深吸一口气,将手放下,由着锦心搀着自己走进了院子里。
才回到房里,锦心就给她披上了一层披风,将她拢得严严实实的,言笑见两个人回来,兴冲冲地跑过来,问她们今日回宫都做了些什么,却被锦心给拦了下来。
“公主累了,我们还是先退下,不要打扰公主休息。”
锦心素来心细,看得出宋湘宁面色不好,知道此时此刻她应当是想自己独自歇息,于是便拉着言笑离开了。
宋湘宁和衣躺在床上,心头转过万千个想法。
本来在知道沈诀因为和她成亲而不能参与朝政以后,她便对他有些愧疚,可如今知道了哥哥和秦婉若的事,她的愧疚又多加了一层。
不管他是否对秦婉若有意,总归都是因为那些传言,才会让哥哥动了劝皇上给他指婚的念头。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做,才能弥补对沈诀的亏欠了。
她心中揣着事,即便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索性从床上起身,想要练练字来纾解心结。
这两日她闲来无事便会在小隔间练字,因为是沈诀的字,所以她学得格外认真些,一笔一画都放慢了速度仔仔细细地去写,这样练得久了,倒也让她沉下了自己的心思,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只不过,她虽认真,可写出来的字还是有些难看,她不想沈诀失望,总想着等练得更好一些再拿去让他看。
她推开小隔间的门,像往常那样走到书桌前,可桌上却只有一沓白纸,再无其他的东西。
宋湘宁愣了一下,拉开桌下的抽屉,可那里面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一下子就慌了神,那字帖是沈诀拿给她的,所以她格外珍视,就连翻页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将墨迹给沾了上去,再污了那上面的字。
这小隔间平日里不会有人过来,所以她每日练完了字也只是将字帖摆在桌面上,并不会刻意收起来,会被谁拿走?
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小隔间里的确没有字帖的影子,她才出了门,扬声唤了锦心和言笑进来。
“你们两人谁进了那个小隔间?我的字帖怎么不见了?”
她们二人闻言,皆是一脸的疑惑。
“公主上次见到字帖是什么时候?”
宋湘宁回忆一番,才发现上一次见到字帖就是在前天,而昨天她整日都窝在房间里看话本,从未见有人进过隔间,今日一大早她又带了她们两人出去,她们自然是没有机会去碰那本字帖的。
锦心知道宋湘宁极为宝贝那本字帖,如果真的丢了只怕要难过好久,于是没有多言,直接在房间里找了起来。
“或许公主拿了出来,随手放在了哪里,自己却给忘了。”
这话一说出口,宋湘宁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或许字帖不在隔间,而在这间屋子里。
于是她也开始跟着一同找起来,才在床上床下都翻过一遍,就听见沈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在找什么?”
宋湘宁猛地直起身子,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原本因为那两件事,她已经觉得有愧于他,如今她又弄丢了他的字帖,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沈诀见她没有回话,只好走上前来,站在她面前直视着她。
他的眼神似乎能够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内心的一切想法。他薄唇微抿,面色有些不虞,好像是在为她的隐瞒而生气。
宋湘宁顿时心虚起来,她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小声道:“你给我的那本字帖找不到了……”
说完这话,她便将头垂下去,老老实实地“听候发落”。
沈诀送给她字帖,是希望她能够好好练字的,可现在她却把字帖给弄丢了,他必定会失望。
原本以为会被他训斥一番,谁知话音落下,却听见他轻笑一声,道:“不用找了,那字帖是被我收起来了。”
宋湘宁愕然抬头,就见他从袖中又拿出来一本崭新的字帖放到了她的手上。
“我考虑了一下,或许是我的字不太适合公主,所以公主才会不想练。公主往后还是照着这本来练吧。”
宋湘宁随手翻了翻那本新字帖,发现上面的字的确是她从前在宫中所练的那种蝇头小楷,与沈诀的字相比,更加秀气了些。
这上面的字的确更适合她,可她的私心,还是更想学习沈诀的字体。
她喜欢沈诀,所以哪怕就连字体都想与他是一样的。
就算学不出来神韵,仅仅只是有些相似,她便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于是她将手中的字帖还了回去,道:“可我还是想照你的那本来练。”
沈诀听了这话,眉心微蹙,似乎是对她的想法有些不解。
在他眼中,练字并不是想照着什么练就照着什么练的,最重要的还是找到最适合自己的。
宋湘宁这些天都没有将自己练的字拿给他看,显然是练得不够顺利,既然如此,就完全没必要强求。
他没有接过那本字帖,而是一本正经地问:“既然公主说想照着从前那本来练,那么公主之前练习的字,可否拿来让我看看,再做决定?”
“我……”
宋湘宁垂下头,沉默着没有接话。
沈诀要的字,她拿不出来。
因为临摹的是他的字,所以她对自己的要求格外高,哪怕是有一星半点的错误都不行,所以那些她不满意的字,全都被她拿去扔掉了。
沈诀看到她的神色,便猜到了她拿不出来练字的纸,他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失望。
“公主是真的想练字,还是只想借机同我亲近?”
第17章 公主若是心不在此,大可……
宋湘宁猛然抬头,眼里带着几分震惊。
她从来没想过,沈诀会对她说出来这样的话。
那日在书房,她的确是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她想要练字的初心却是没错的啊。
难道在沈诀的眼里,她就是那种只沉溺于男欢女爱,对任何事情都不曾上心的人吗?
宋湘宁还未说话,一旁的锦心便先为她辩解道:“驸马误会了,公主这几天都有在练字,只不过公主对自己的要求高,那些字她不满意,就全都扔掉了。”
锦心的话落下,宋湘宁便满怀期冀地抬头望去,希望他能够相信这一番话。
可沈诀的面上却没有任何波澜,他甚至都没有看过锦心一眼,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子,等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淡淡道:“公主若是心不在此,大可不必强求。”
说完,他便毫不犹豫地迈起脚步离开,衣袂翻飞,只片刻便走出了她的视线。
“公主!驸马怎能如此?全凭自己想象,半点也不给人解释的机会!”
言笑在一旁看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愤愤地走到门边,冲着他离去的方向重重“哼”了一声。
宋湘宁看了一眼手中被自己攥得有些发皱的字帖,轻轻将它放到床上,叹道:“锦心不是解释了吗,只不过他不愿意相信罢了。”
或许在他眼里,她就是个不学无术,蛮横骄矜的女子,他对待功课一事如此认真,必然是不想看到她在习字以外,还有其他的小心思。
更何况,她当初的确是有以练字为由来和他亲近的想法,他倒也不算是冤枉了她。
宋湘宁的手指拂过那本字帖的封面,终于还是把它拿起来交到了锦心的手上。
“算了,你把这个放到隔间里去吧。既然他认为我练这个更合适,那我就听他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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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诀从小院里出来,直奔书房而去。
方才他心直口快,说了那些话,可如今静下心来,又觉得不应该。
宋湘宁好歹是公主,他就算心里想得再多,都不该说的那么直白。
不过那日易钧对他说的话,着实有些道理。
他说公主从小便是被人锦衣玉食的养着,琴棋书画何尝没有人来教她,她若真的想学,先前的十七年早就够她学了,又何必要等到现在?
“公主说要练字,怕也只是个与你亲近的借口,依我看,你根本无需这般上心。”
当时易钧对他说了这番话,他只是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可今日看来,他倒并非是恶意揣测。
那日公主过来找他,说想要练字,他着实有些受宠若惊,甚至在想该如何做好每一步的计划。
不过如今看来都不需要了,她只是一时兴起,倒显得他的认真有些可笑。
虽然是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可实际上,他并没有公务需要处理。
在进京考试之前,他的生活基本都是很枯燥无味的,每天只往返于书房和卧室,就连用膳也只是在书房里匆匆解决。他并非天资聪颖,只不过是比旁人更加努力,这才有了那样的一个结果。
他本来做好了为官之后日夜辛劳的准备,可一道圣旨下来,他成了公主的夫婿,空有个虚职,却毫无作用,就算他不去上朝,也不会有人过问。
勤勉了那么多年,如今一下子闲起来,倒还真有些怅然若失。
他明知道就算上朝也不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却仍旧坚持每日准时去,也无非就是为了打发时光罢了。
每每下朝之后,他都无事可做,一天只能无奈地看着太阳东升又西落,觉得自己当真是虚度了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