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窗微语
宋湘宁伸手接过首饰盒,唇角露出浅浅的一抹笑来。
沈诀这回倒是没有骗她呢,看来只有在和那位赵姑娘见面的时候,他才会费尽心思地想要掩盖自己的行径。
她打开首饰盒,只见里面躺着一只做工精美的玉镯。这镯子通体清透,里面做成了红鱼衔尾的样式,对着阳光转动,还能看到水波纹,当真像是在这镯子里面养了两尾鱼似的。
沈诀看着她面上的表情,语气里透着些许不自然,问道:“怎样,可还喜欢?”
宋湘宁正打量着那镯子,听见此话,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从前他送什么东西,可从来都不会管她喜欢不喜欢。
不过或许也不怪他,以往她总是在看到礼物的下一瞬间就脱口而出一句“我很喜欢”,根本来不及让他有问这句话的机会。
宋湘宁的眼睛没有看他,仍旧打量着那镯子,在余光瞥到他露出一丝失落的表情之后,才柔柔一笑,点了点头,道:“喜欢。”
沈诀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脱口而出道:“那就好。”
他伸手将镯子从她手中拿过来,亲手替她戴上。
宋湘宁的手生的小巧,手腕也较细,往常戴镯子除非是宫里特意为她定做的,否则都会有些大,不过这只镯子倒是刚刚好,甚至比她从宫里带回来的几只还要合适。
沈诀将镯子为她戴好之后,手却没有松开,仍旧攥着她的手腕,手指一点点下移,插进她的指缝里。
宋湘宁心头猛地涌出一抹异样的感觉,她下意识将手抽回来,背在身后,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沈诀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将手放下,转过身准备走进屋子里来。
“沈诀!”宋湘宁突然叫住他。
沈诀的脚步顿住,回过头望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宋湘宁本来只是一时冲动,刚想说没什么,可是迎着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开口将心中所想的话给问了出来:
“如果没有赐婚……你会娶什么样的女子。”
沈诀一愣:“公主何出此言?”
宋湘宁的手背在身后,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那只镯子。
“我只是随口一问,你若是不想说,那便算了。”
她只是想知道,沈诀原本,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
见沈诀沉默不语,她微微垂眸,将手从背后伸出来放到窗框上,准备将窗户合上,谁知沈诀却突然从窗外将手伸进来,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皇上没有赐婚,我大抵会娶一个温婉贤淑,蕙质兰心的女子。”
温婉贤淑、蕙质兰心。
她跟这两个词,可真是半点关系都沾不上。
往常在宫里,她就性子跳脱,跟宫人们玩闹起来没个正形,也是嫁进来之后,才逐渐收敛了些许,不过终究还是离他心目中妻子的形象相差千里吧。
若是没有赐婚,他或许能有一桩如他心中所想的那样美满如意的姻缘,只可惜她的出现,让他的想法成了泡影。
宋湘宁此刻竟不知是否该怨他,他们两人之间,究竟谁亏欠谁多一点,还真是不好说。
她随意应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起风了,我要关窗了。”
沈诀还在等着她的反应,却骤然听见这样一句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往后退了一步,他才离开窗户边,宋湘宁就毫不留情地把窗户给合上了。
沈诀揉了揉鼻尖,望着紧闭的窗户,不由得低笑了一声,转过身朝内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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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除夕之前,各个庄子里的管事就把这一年的账簿送了过来,让宋湘宁检查,宋湘宁对这些东西都还只是一知半解,加上沈夫人又回了乡下,她也没个能求助的人,所以看得格外慢。
好在那些管事的都不敢催她,加上现在是年节,庄子里也都休息了,所以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看。
锦心每次看到她皱着眉头趴在桌前翻看账本,都会忍不住建议她找个管事的来替她干这个活,但是却被她给一口回绝了。
她本来在府中待着就无事,这里的下人们和宫里的不一样,不是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的,跟她说不上来几句话,她成日里无聊得很,再不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整个人就要发霉了。
原本以为温琼瑜回京以后,她最起码不会太过无聊,可谁知好不容易盼到了过年,温琼瑜却跟伯父伯母一道回祖宅祭祖了。
所以现在,她也只能看看账本来打发时间了。
不过她还是不会太过为难自己的,每天只在上午看账本,下午就窝在小榻上看她那本没有看完的话本子,如果天气好,出了太阳,她就叫下人们把小榻搬到院子里,盖着毛毯一边晒太阳一边看,日子过得倒也还算惬意。
这几天里,沈诀都没有再出府,而是留在院子里陪着她,只不过同和总是会送来一些易钧的信件,他每每看过之后,都会蹙着眉沉思好久,然后才开始提笔写回信,一封信断断续续地写完,也得要半刻钟的时间。
以往他写信或者是看书,都会去书房,可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也学起宋湘宁,在房里支了个小榻,无事的时候就卧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若是就这样自己看自己的书,彼此相安无事倒也就罢了,可是宋湘宁平日里习惯了自己一个人,骤然间多了一个人和她一起,她整个人都不自在极了。
她看书的时候极为沉浸,甚至会和书中的人物一起哭一起笑,平时自己单独在房间里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可是现在就不得不在沈诀面前顾忌着自己的形象,整个人都拘束了许多。
她背对着沈诀,尽量让自己忽略他的存在,但是当她在话本中看到男主好不容易找到女主,可女主却说自己早就打掉了孩子,并且已经准备另嫁他人,男主为此痛不欲生的桥段时,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尽量不让自己笑得太过明显。
谁知她才翻到下一页,就察觉到身后有人凑过来,随后便听到沈诀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公主在看什么?这么高兴。”
宋湘宁的心猛地一跳,她啪地一声将话本合上,然后迅速地将它塞到自己身下,压了个严严实实,不满地回过头去看他:“你怎么走路都没个声音的?”
这话本子上的内容若是叫他给瞧见了,她可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别的不说,她跟沈诀的关系,好像还没有亲密到可以共同看一个话本子的地步吧?
她总觉得,沈诀最近似乎太过“放肆”了些,以往的他,可从来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沈诀见到她这样慌里慌张的动作,一时间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沈诀轻叹一声,无奈地转过身去开门,宋湘宁也趁着这个功夫从小榻上爬了起来,背对着他将自己的话本子藏了个严实。
敲门的人是同和,宋湘宁看着他手里拿着一封信,恭恭敬敬地递给沈诀。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不用猜便知道,应当又是易钧送过来的信。
他们两人不知又在商讨什么事情,自从大年初一过后,便经常会有信件往来,宋湘宁前些日子随口问了一句,沈诀也只是随口敷衍了过去,并没有细说。
不过这种情形宋湘宁早就习以为常,她在问出口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沈诀不会告诉她真话,所以在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后,她并没有太过失望。
她看着沈诀将信接过来,一边朝着书桌的方向走,一边将信展开来读。
突然,他的身子顿在原地,动作急促地将信纸翻到第二页,脸上也露出一抹焦急的表情。
宋湘宁见状,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平时他看着易钧送过来的信,最多只会皱皱眉,却不会这么失态,也不知今日易钧在信上写了些什么,看起来似乎是很紧迫的事情。
沈诀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回道:“母亲旧疾复发了,舅舅说……情况有些不好,怕是要尽早接回京城医治。”
宋湘宁本以为沈诀不会回答自己,骤然听到这句话也愣了一下,但当她听清楚话的内容,不由得惊道:“你说什么?母亲病了?”
她站起身子,走到沈诀的身边,凑过去看信上的内容。
这封信应当是沈诀的舅舅写的,字迹有些歪歪扭扭的,上面说沈夫人自打回到老宅之后,就有些咳嗽,只不过以为是路途奔波劳累所致,就没有太在意,谁知这一耽误,病情竟然越发的严重起来。
乡下里的大夫医术都不怎么高明,只能医一些小病小痛,像沈夫人这样的情况,他们根本就不敢贸然开药,只能建议她到镇上去看。
沈诀收起了信,面上露出一丝沉重之色,过了半晌,他缓缓开口道:“我今日就启程回家,接母亲回京医治。”
宋湘宁连忙开口道:“我跟你一起去!”
沈夫人对她很好,如今知道她生病的消息,她的心里也放心不下,还是跟着沈诀一道回去看看的好。
她定下心来,准备去叫锦心和言笑过来收拾东西,这一去不知道要在路上走多久,沈夫人病着,马车上也得多布置些毛毯,好让她在回程的路上免受颠簸。
谁知她才迈出一步,沈诀就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她不明所以地回头望过去,就见沈诀面上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但过了片刻还是坚定道:“公主还是留在府里吧。”
“为什么?”宋湘宁一愣,下意识地反问。
沈诀的神色有些躲闪,他松开宋湘宁的手腕,低声道:“府中不可一日无主,公主还是留下来主持大局为好,更何况,我还需要劳烦公主,去将陆大夫请回来。”
陆大夫是沈诀请来专门照顾沈夫人身体的,平时就住在公主府里面,若是沈夫人身子不舒服了,也好即刻诊治。最近这些天是年节,所以陆大夫回家过年,不在公主府。
宋湘宁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问道:“你不让我去,就是为了这个?”
“……是。”
她沉默半晌,终于还是柔柔一笑,应了声好。
“那我去叫锦心和言笑为你收拾行李。”
迈出房门的那一刻,宋湘宁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解了胸腔之中的那股憋闷感。
她知道沈诀一向不愿让她涉足过多关于他的事情,可却没想到,他居然连让她一道回沈家老宅都不愿意。
怎么,是嫌她这个公主的身份带回家,还能丢了他的人不成?
说让她留在府里主持大局,如今是年节,府中本就没有什么事,哪里来的“大局”可以主持?
再说那位陆大夫,家中祖祖辈辈都住在京城,离公主府也就几条街的距离,叫他回来,不过是派个小厮去传个话的功夫。
说到底,他就是不愿意带着她一道回去罢了。
宋湘宁垂眸自嘲一笑,深吸一口气,走到廊下,招手唤了锦心和言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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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沈诀看着宋湘宁的背影,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这些天,他和易钧都在暗中从太子那边探听消息,只不过太子身边的人口风都很紧,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要调查他的身世,也不知道太子的调查如今到了哪一步。
太子这样的举措,更让他怀疑自己的身上是不是真的揣着什么秘密。
不光太子和皇上想知道,他更想知道。
只可惜这么些天以来,易钧仍然没能调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倒是有一点,太子那边似乎进展的也不太顺畅,加之年节过后要准备迎娶太子妃,所以他们的调查已经暗中停了下来。
这一停,正是他的机会。
如果他能在此期间发现太子和皇上想要的真相,那么也能想出些应对的举措来。
他不喜欢这样坐以待毙的感觉,此次回乡,正好可以借机调查一番。
沈家老宅离平屿村不远,他让同和带着母亲先走,自己去宁漳山上探查一番,之后再去追赶也还来得及。
只不过这样,就没办法让宋湘宁跟着他一道回去了。
太子毕竟是她的哥哥,如果让她知道太子在暗中调查他的话,她必定会非常为难,所以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让她知道为妙。
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沈诀也不打算让宋湘宁跟他一起回沈家老宅。
虽然老宅已经翻修过,但与京城的宅子比起来,依旧可以称得上破败两个字,她在京中待了这么久,去了那里一定会不习惯。
思索的功夫,宋湘宁已经叫了锦心和言笑过来,她们两个人办事效率很高,不出片刻就将他的包袱给收拾好了,同和也已经将车马备好,宋湘宁叮嘱了他几句,便将包袱递给他,看着他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