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窗微语
宋湘宁的眼珠随意一扫,便看到了站在人群之中的温琼瑜,他没有入仕,自然也没有穿官服,外面套了一件绛红的外衫,头发高高束起来,用发冠固定,看起来是个清隽少年郎的模样。
因着还有旁人在,宋湘宁没有太张扬,只微微冲他抿唇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恰好旁边几位小姐过来向她行礼,她便收回了视线,去和她们交流。
几人交谈了一番,宋湘宁准备到后殿去歇息片刻,但却总觉得有一道炽热的目光黏在自己的身上,她以为还是温琼瑜,不由得故意板起了脸,凭着感觉朝那目光的来源瞪过去。
然而当她与那道视线的主人对视上的一瞬间,却突然愣在原地。
那一直望着她的人,不是温琼瑜,而是沈诀。
第34章 一定还你一身全天下最漂……
他穿着一身绯色的官服,即便相隔甚远,但她却依旧能隐约感受到,他的脸色并不好。
时隔这么久,今日是他们两人自和离以来第一次见面,只是,他的病难不成还没有好吗?
宋湘宁原本故意做出了个凶巴巴的表情,可是在碰到沈诀视线的那一刻,就又默默地收了起来。
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转过身朝后殿走去,可迈出去几步,那被人凝视着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她不甘心地回头去看,又一次撞进了沈诀的眼里。
他就那样直白地盯着她,丝毫没有回避。
宋湘宁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她不知道沈诀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只是他的眼神,让她有些无措。
她抿抿唇,极力让自己忽视掉这样灼热的视线,拎起裙摆小跑着到了后殿。
直到她迈进了后殿的门,看见皇后的身影,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方才沈诀的目光,无端地让她有些心慌,她恍惚间还冒出了一股他下一瞬就要冲上来抓住她的错觉。
幸好她现在躲起来,沈诀就看不到她了。
可是冷静下来之后,她又觉得有些不对。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躲起来?
心虚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啊。
她想不出来个所以然,只闷闷地走到皇后身边坐下,撑着下巴一言不发。
皇后正撑着额头假寐,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于是宋湘宁便也放轻了自己的动作,不让自己吵到她。
在后殿待了没多久,便有宫女过来传话,说已到了时辰,可以到前面去了。
于是宋湘宁便搀着皇后的手一起走到正殿,众人行过礼之后,皇后便坐到主位上去,宋湘宁端端正正地站在她下首,目视前方,克制着不去朝那个方向看。
片刻后,皇上也到了场,他一来,便说明太子妃仪仗也就要入宫了。
又过了半刻钟,礼乐声响起,宋湘宁悄悄踮起了脚尖张望,果然看见宋星晖牵着秦婉若,缓缓朝这里走来。
她站在所有女眷的最前面,隐约能够听见身后之人小声的议论。
无非就是说,太子和太子妃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虽然秦婉若盖着盖头,看不到她的脸,但只看她穿着大红嫁衣的身段,便知道定是个美人。
宋湘宁下意识地向对面望过去,想要看看沈诀如今是个什么神情,谁知目光才落到人群中,便迅速被他捕捉到,回望了过来。
做贼心虚的宋湘宁立马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等到心跳恢复平静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抬眼,却发现沈诀已经收回了目光。
他站在人群之中,穿着最普通最不起眼的绯色官袍,可他身形颀长,此时端正地站着,恰如鹤立鸡群,一眼就能望到。
他垂着首,好像对这热闹的场景并不关心。
宋湘宁稍一思索,便想明白了。
他是喜欢秦婉若的,如今自然不愿意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嫁给别人,方才他望过来的那几眼,约莫也是在怨恨她,白白占了一个他妻子的名头,让他无法与秦婉若长相厮守。
宋湘宁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要是那位赵姑娘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替身,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沈诀大概以为自己很深情吧,可在她看来,他才是最薄情的那一个。
走神的功夫,宋星晖已经牵着秦婉若走上了台阶,来到正殿门前。
行过三跪九叩大礼之后,便算是礼成,秦婉若要被人搀着到东宫去,而剩下来观礼的人,则可以跟着宫女们一起到舜华殿参宴。
按照大周朝的规矩,新嫁娘的盖头须得由夫君亲自掀起,所以在接下来的半日里,秦婉若就只能在东宫等着,即便是饿了也只能吃些坚果垫着。
至于宋星晖,约莫得在宴上待至傍晚才能回去,这一天下来,只怕两人都累得筋疲力尽了。
宋湘宁跟在皇后身侧,随着众人一道去了舜华殿。
舜华殿内外均摆满了桌椅,一桌约莫能坐得下四个人,男女分席而坐,按照官阶品级来排位。
宋湘宁的位置自然是被安排在了殿内,然而在她准备买过门槛之时,却突然被人给叫住。
温琼瑜站在她身后,笑嘻嘻地冲她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东西。
“殿里多没劲啊,不如跟我一起坐在殿外?”
宋湘宁的眼神一下子被他手里的东西给吸引过去,好奇地走过去问道:“这是什么?”
锦心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迟疑地劝道:“公主,这不合规矩吧……”
以往的宫宴,公主都是坐在殿内的,可从来没有在殿外待过。
宋湘宁却毫不在意这些,从前她规规矩矩坐在殿内,早就看惯了那些歌舞,无聊的很,如今温琼瑜回来了,她便可以不再无聊,就是坐在殿外又如何呢?
于是她大手一挥,对着她们二人道:“你们去回禀父亲母亲,就说我今日跟着温琼瑜一道坐在殿外,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锦心和言笑对视一眼,犹豫了片刻过后,终于还是听了她的吩咐,乖乖行礼告退,去向皇上和皇后回禀。
等遣走了她们二人,宋湘宁将温琼瑜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道:“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呢。”
温琼瑜笑得一脸神秘:“你打开闻闻就知道了。”
宋湘宁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也着实好奇,于是拉着他的袖子到一旁的角落里坐下,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罐子给打开。
盖子才掀开一个小缝,一股甜香便扑鼻而来,闻起来有些像桃子汁。
温琼瑜凑到她面前,信誓旦旦道:“这次绝对是真的果酒。”
宋湘宁却是不敢再信他,上一次醉酒之后受的苦已经足够叫她长记性了,她可不敢再胡来,于是连忙将盖子盖上,把这所谓的果酒推还给他。
“我才不要信你呢!”
温琼瑜原本想着只带过来叫她看看,她若是想喝,他就陪着她喝上两杯,她若是不想那也就罢了,毕竟上一次的事情也着实吓到了他,但如今瞧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他突然起了顽劣的心思,想要逗一逗她。
于是他把果酒的盖子重新启开,斟满了酒杯,递到她面前,低声诱哄道:“你尝一尝,真的不会醉人的。”
宋湘宁连连摆手推拒,整个身子向后仰,躲开他递到自己嘴边的酒杯,不停道:“我不喝不喝不喝!”
温琼瑜的原意就是逗一逗她,自然不会真的逼迫她去喝了这果酒,在她不停地向后仰,眼见着就要从凳子上摔下去的一瞬间,眼疾手快地将她捞了起来。
推脱之间,他的手一个不稳,杯中的酒便悉数洒在了她的衣襟上,瞬间洇开一大片暗红的印记。
“哎呀!”宋湘宁惊呼一声,连忙起身揪起衣领,“好凉!”
几滴暗红色的酒洒在她的脖颈处,顺着她的动作滑进衣领,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痕迹。
温琼瑜看着,眸色深沉了些许,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他闭上眼睛转过身子,清了清嗓子,这才道:“你快去换一身衣服吧。”
宋湘宁毫无察觉,上前一步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气道:“都怪你!这可是我才穿了半日的新衣裳!”
在今日之前她都舍不得穿的!
温琼瑜挨了她这不轻不重的一拳,垂着头没有看她,只低声道:“是我不好,你若气不过,日后我再陪你一身。”
宋湘宁自然不会真的同他发脾气,但能白得一件新衣服,她也不会推辞,于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他的肩,郑重道:“我可记住了。”
说完,没给他反悔的机会,她便急匆匆地捂着衣领转身,叫锦心和言笑陪她一起去换衣服。
等到宋湘宁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温琼瑜这才长舒一口气,默默松开了被自己紧紧攥住的酒杯。
他掀起眼帘,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一边慢悠悠地饮着,一边似笑非笑地朝某个角落望过去。
今天宋湘宁穿得实在是太扎眼了,去把这身衣裳换掉也好。
这样的话,就不会有那些觊觎她的目光,一个接一个地朝这边望过来了。
尤其是……
对面角落里的那个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温琼瑜唇边的笑意逐渐放大,他状似无意地举起酒杯,对着那个方向,将自己杯中的酒倾倒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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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湘宁今日穿得惹眼,再加上她没有待在殿中,而是和温琼瑜一道坐在了殿外,于是便不停地有人偷偷打量她。
但她到底是公主,即便知道她听不到,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悄悄议论她,直到看见她跟着侍女朝殿后走去,坐在某个角落里的两个九品小官才低声谈论了起来。
其中一人望着温琼瑜的方向,郁闷地问道:“那坐在公主身边的人是什么来头?看着跟公主很亲近的样子。”
他们这些坐在殿外的,都是官阶品级低的,面对公主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平日里就是连一句话都说不上,而温琼瑜同样是坐在殿外的,却能同她说说笑笑,打打闹闹,难免会叫人疑惑,他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另外一人约莫是喝了些酒,有些醉醺醺的,勾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可是温家的公子!”
他手臂一挥,在空中转了个圈,又落到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才接着道:“温家跟皇室的关系,那可不一般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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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人在这边说的激动,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有一人默不作声地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坐的离他们近了些。
“要说这温家和皇室的渊源,那还得从元帝说起。”那醉醺醺的人又喝了一口酒,伏在桌子上小声地说道:“当初元帝建立周朝,温家的祖先可是出了不少力。”
“但那温家先祖是个有远见的,与其狡兔死走狗烹,倒不如自己主动避世。于是他便回绝了元帝立他为官的提议,主动请求从商。”
“元帝自然感念他的功劳,在他从商的路上帮衬了不少,这也是温家如今能成为江南首富的原因,人家上头那可有皇室罩着呢!”
另一人听了这话,不由得感叹道:“要这么说,那温家先祖还是高啊!”
既能得到皇上的庇佑,又不用担心自己官职权利太大惹了忌惮,当首富挣大把大把的银子,那可不比提心吊胆的当官要好得多?
那伏在桌上的人接着道:“方才你问的,便是温家的长房长子温琼瑜,他从小便与公主感情深厚,皇上和皇后也极为喜爱他,当初京城里还有传言,说皇上和皇后已经私下里决定,等公主长大就为两人赐婚呢。”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唏嘘一番,啧啧叹了几声。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另外一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
“说起这个。”那人也伏低了身子,笑得有几分揶揄,“公主如今不是与驸马和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