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窗微语
而温琼瑜则站在宋湘宁的另一侧,衣袖无意识地划过她的手背,手指轻触,传来的暖意让他的心都为之一颤。
但宋湘宁却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她此刻正顺着温母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对着他们家后院的假山发出一连串的惊呼。
听着自家母亲一连串的自夸,温琼瑜不由得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无奈道:“母亲,宁宁好歹也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御花园里什么没见过?”
言下之意,是宋湘宁为了顾及她的面子,所以才不得不应和。
温母听了这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将宋湘宁拉过来,自己站在他们两人中间,一脸嫌弃地说道:“你要是不想陪我们逛,就去书房找你爹,别在我跟前现眼!”
宋湘宁在一旁听着,唇角不住上扬,躲在温母身后冲着温琼瑜做了个鬼脸,大有看热闹的意思。
温琼瑜却毫不在意,闷闷低笑了一声,食指抵在鼻尖,掩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他好不容易才哄的宋湘宁过来,自然是舍不得离开的,于是默不作声地后退一步,跟在她们二人身后,没再多言。
温母这才得意地轻哼一声,继续领着宋湘宁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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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母给宋湘宁安排的院子,名叫建泗院,就在温琼瑜所住的永肃院隔壁,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能走到,温琼瑜时常会在用过晚膳之后过来找她,两个人一起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望着天上的星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宋湘宁时时刻刻惦记着温琼瑜说过的要带她放风筝的话,总是明里暗里地提起,温琼瑜见她这般心急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但还是依着她说的,叫小厮做了两个风筝,选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带着她一道往南塘镜去。
上一次去南塘镜,还是在那一次诗会,当时她只为了看沈诀一眼,如今再来,却已是物是人非了。
那一次是因着诗会的缘故,有世家公子将南塘镜给包了下来,不许旁人进入,但今日没有什么活动,因而便也不需要什么请帖。
马车在南塘镜门外停下,宋湘宁才刚探出个头,便看见外面的天上飞满了各种各样的风筝。
“看来今天还真是一个适合放风筝的好日子啊!”
她搭着温琼瑜的手臂,借力跳下马车,发出一声惊叹。
温琼瑜见她站稳了身子,这才收回自己的手,锦心和言笑一人抱着一个大风筝,听见宋湘宁的话,不由得笑道:“等会公主的风筝一放上去,必定会是最惹眼的那一个!”
说这话并不是因为她们的风筝有多漂亮,而是因为她们的风筝比天上飞着的要足足大了两倍!
宋湘宁听见这话,心中越发激动起来,忍不住拉过温琼瑜的袖子便朝里面走去。
温琼瑜任由她拉着,落后她半步,看着她泛着喜气的笑脸,自己也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两人寻了一处高地,宋湘宁接过锦心手中接过那一个雀鸟样式的风筝,拿在手中摆弄了几下,趁着温琼瑜不注意,故意朝他脸上糊过去。
温琼瑜自然没有被吓到,只是无奈地向后仰了一下身子,将自己眼前的“雀鸟”推开,对着她道:“你再不放,一会儿就没风了。”
他正说着,又是一股风吹过来,吹得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也吹得宋湘宁被糊了一脸的碎发。
她勾起风筝线,轻巧地将“雀鸟”拉回到自己手中,不再同他玩乐,转而开始在草地上跑起来。
她一边跑,一边慢慢地将自己手里的风筝线放出去,“雀鸟”顺着她的动作,悠悠地飞向天际,投入到其他风筝的队伍当中。
宋湘宁并没有跑得很远,而是围着温琼瑜绕圈圈,随着她一圈又一圈地跑着,风筝也放得越来越高,温琼瑜手里拿着个蝴蝶样式的风筝,却并没有放,只是仰着头看她的。
等到风筝线放得足够长,宋湘宁也停止了奔跑,慢悠悠地放着线走到他身边,示意他仰头去看。
“好看吧?”
锦心果然没有说错,这个头大的风筝放到天上就是显眼,旁的人见了,都忍不住投过来艳羡的目光,看得她又得意地松了松自己手中的线,好让风筝飞得更高一些。
温琼瑜站在她身侧,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晌,低声应了一句:“好看。”
她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风筝,因为奔跑的缘故,额头上微微冒出了些细小的汗珠,黏了几缕碎发,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眸光专注,脸颊起了一丝红晕,瞧着可爱极了。
听到他的这句话,宋湘宁唇角边的笑意增大,得意之色挡都挡不住。
“我可是第一次就放成功了呢。”
她本以为这样个头大的风筝,要费好一阵功夫才能放飞,谁知第一次就成了。
看着温琼瑜仍旧愣愣地拿着风筝却没有动作,她忍不住啧了一声,开始奚落:“你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再不放一会儿就没风了。”
她倒是又把他方才的话悉数奉还了回来。
温琼瑜揉揉鼻尖,面上闪过一丝窘迫。
倒不是他不想放,实在是……
若是在小时候,那这样肆无忌惮地在草地上跑跑倒也没什么,可如今他已然成人,再这样,未免有些不太稳重。
宋湘宁好歹是个姑娘家,跑起来称得上是娇憨可爱,可他一个男子,拿着风筝四处跑,这画面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他原本想的是寻个风大的日子,这样就算站着不动风筝也能被吹上去,可宋湘宁整日都在念叨这件事,他只好改了计划,提前带她过来。
今日的风虽然不算小,可仍旧需要小跑几步来助力。
温琼瑜心里正天人交战着,既害怕宋湘宁嫌弃他扫兴,又害怕他跑起来的样子有失风度,让她看了笑话。
犹豫之中,一张白里透红的脸突然凑了过来,黑曜石般的眼珠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她眼睛一弯,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笑眯眯地踮起脚尖凑到他耳旁,小声道:
“温琼瑜,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宋湘宁说完这句话,眼睁睁地看着温琼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她不由得促狭地笑了笑,打趣道:“看来我说的没错。”
她和温琼瑜从小一起长大,他心里想的什么,她看一眼就能猜出个大概。
其实小时候的温琼瑜并不是这样,他才不会在乎自己的形象,就算在泥里打滚,弄@泡@沫得自己雪白的衣衫满是脏污,也丝毫不在意。
转变就发生在他离开京城的那一年,不知他是抽了什么疯,突然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形象来,她邀请他一起爬树,他总是扭扭捏捏地不肯动,即便被她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仍旧坚定地拒绝。
她将这件事情说给皇后听的时候,皇后笑了好久才告诉他,这是因为温琼瑜长大了,所以才会如此。
宋湘宁那会听得懵懵懂懂的,不过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温琼瑜长大了,有公子哥儿的包袱了。
在草地上四处撒欢放风筝的事情,他不好意思做了。
她看着温琼瑜一脸窘迫,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不由得笑着将他手里的风筝拿了过来,不再打趣他。
“既然如此,那我替你放就好了。”
没等他回话,她便将自己手中的风筝线塞到他手上,随后自己拉着大蝴蝶风筝快速地跑起来,不知绕着温琼瑜跑了多少圈,大蝴蝶终于摇摇晃晃地乘着风飞上了天,开始追寻雀鸟的踪迹。
宋湘宁将两只风筝的线又换了过来,看到温琼瑜一直盯着她看,不由得扬起了唇角:“不用谢我。”
温琼瑜抿唇一笑,没有接话,只是一点点将自己手中的风筝线放开,好让“蝴蝶”能够更快地飞到“雀鸟”的身边。
宋湘宁显然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挑衅地冲他哼了一声,加快了放线的速度。
温琼瑜却丝毫不在意,唇角边挂着一抹浅浅的笑,不疾不徐地扯着风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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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钧下了马车,抬手扣了扣沈府的大门,开门的却是同和,在见到是他之后,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指了指里面,道:“大人,您快去看看我们家大人吧,他今天一直待在卧房里,到现在都没出来。”
易钧神色一凛,连忙加快步子走进去。
沈府还是同他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却又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府中的的下人们沈诀一个都没有遣走,原本是做什么差事的就还做什么差事。
除了下人,府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任何变化,可他走在其间,却只有一个感觉。
死气沉沉。
沈诀身边只用同和一个人伺候,其他的下人大多都做的是些简单的洒扫活,要是勤快点,一个上午就能把活干完,这之后,便可以坐下来歇歇了。
易钧记得,自己第一次来沈府,那时候宋湘宁才嫁过来不久,府中的小厮侍女们知道她没什么公主架子,也不怎么惧怕她。往往在做完了自己的差事之后,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见到他这个外人过来也不慌乱,齐刷刷地站起身子,带着笑意向他行礼。
可是现在,人还是那些人,他们面上的神色却好似一潭死水,呆滞去完成自己的差事,见到他过来,也只是懒懒地掀起眼帘扫一扫,随后僵硬地行礼。
明明外面是艳阳高照,可沈府却好似被一团乌云笼罩着,不见天日。
易钧大抵也能猜出来,沈府的气氛变成这样,多半是跟沈诀有关。
自从沈诀与宋湘宁和离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极为消沉,从前他基本都是第一个守在宫门外等着上朝,可现在却总是姗姗来迟,甚至有几次还直接告假不来。
幸好皇上并没有追究他的意思,如今他在朝中的官职没有任何变化,手上也没有实权,皇上依旧默许他可以不来上早朝的行为。
沈诀一度消沉,可易钧是清醒的,他没有办法看着沈诀这样却无动于衷。
两年前,沈诀高中状元,那时的他身着红袍,头戴官帽,脚跨金鞍红鬃马,一路从长安街走过,前呼后拥,是多么风光无两。
可是现在看他,却丝毫寻不出半点如当年那样意气风发的样子。
易钧脚下步伐加快,走到沈诀的卧房处,敲了敲门,可等了片刻之后里面还是没有动静,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将门给推开。
还未踏进房间,一股酒气便扑面而来,易钧捂着鼻子,皱眉走进去,就看见沈诀倚在床边,连发都未束,床边散落着几个酒壶,越往里走,酒气就越浓郁。
沈诀看到他进来,只是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随口应道:“你来了。”
易钧走过去,将散落在一旁的酒壶踢开,望着他颓废的模样,怒道:“沈诀,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如此自暴自弃的模样,是做给谁看!”
沈诀闻言,面上神色一僵,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来。
是啊,如今他这副样子,又是在做给谁看呢?
宋湘宁肯定是看不到的,即便她看见了,只怕也会皱着眉头躲他躲得远远的。
他越是这样自甘堕落,宋湘宁就越是会厌弃他。
可他没有办法,只要是清醒着,他的脑海里就会冒出她和温琼瑜相互打闹的场景,纵使他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承认,每每想起这一幕,他都会嫉妒得发狂。
只有在喝醉了酒,意识不清的时候,他才会忘掉这一切。
沈诀揉了揉太阳穴,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随手拿起屏风上挂着的衣服套上,又将头发挽起来,一边去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酒壶,一边道:“抱歉,让你见笑了。”
易钧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便没再多说什么,帮着他一起将房间拾掇干净,这才从自己怀中掏出来一个手帕递给她,道:“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沈诀将帕子接过来,便听见他接着说道:“这绣帕的材质和所用的绣线都不是什么上品,是西疆那边特有的。”
“西疆……”
沈诀摩挲这绣帕上粗糙的刺绣,陷入了沉思。
这是不是说明,他的父母,是西疆人士?
西疆那边,一直十分荒凉,驻守在那里的是深受皇上信任的镇远将军,百姓们也都安分守己,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动乱。
虽然仍旧是一头雾水,但如今好歹有了一些线索,顺藤摸瓜查下去,总有一天能知道真相。
沈诀将帕子收好,郑重地向易钧道了谢。
易钧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望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沈诀注意到他的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开口道:“有什么话就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