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潘定江顿时有些尴尬,“是。”
“我新得了饼好茶,你去撬开,等你父亲和伍相到了,给他们沏一碗尝尝。那边那根探花茶针,趁手好用。”顾瑾接着笑道。
潘定江唉了一声,想说什么,话没说出来,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退到茶桌旁,挽袖子撬茶。
伍相和潘相到的很快,潘定江沏了三碗茶,一一端给三人。
“拿给他们看看,你坐下,好好听听。”顾瑾笑着示意潘定江。
伍相和潘相一目十行看完,合上一份旌表两份文章,看向顾瑾。
“你们先说说。”顾瑾笑着示意两人,端起茶抿了口。
“这份旌表,距今将近百年,事易时移,如今早已不是百年前礼崩乐坏的时候。这样对比,不合适。”伍相一向有话直说。
“是啊,事异时移,法亦当移,太平时节,当重礼重法。”潘相表示赞成。
“齐梁之战,迫在眉睫,若是战起,两位以为,这一战,要战多久?”顾瑾放下杯子,看着两人问道。
“咱们人悍马壮,兵骑上胜过南梁,可梁地比咱们富庶太多,两相比较,算是旗鼓相当,真要战起,唉。”伍相叹了口气,“这事儿,我跟潘相,杜相议过,只怕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
“是啊。”潘相叹气点头。
“十年之内,能够初定天下,就是上天慈悲。”顾瑾神色黯然。
伍相沉默点头,潘相连声叹气。
十年,天下不知道要打成什么样儿了。
“咱们人悍马壮,初一战起,必定是咱们占上风,攻入南梁之后,粮草补给,就需用大量民夫运送。
南梁那位太子,武家,南梁朝中诸臣,才干见识,不亚于咱们,咱们想要就地取粮,只怕极难,要做好长途补给的打算,要想到所需的民夫,从民间抽丁过多,田间耕种,诸般劳作上,男丁必定不足。
这些,咱们都要事先想到。”
“王爷所言极是,是我等思虑不周。”伍相诚心实意的认错。
要论思虑长远,他确实不如王爷,唉,王爷真是太可惜了。
“王爷的意思,这会儿,咱们就要把这女子也可养家糊口,撑家劳作的调子,先扬起来?”潘相立刻就进入了议题。
“嗯,承平日久,像罗令言这样,守礼拘泥之人,越来越多,这会儿,这样的守礼拘泥,于国不利。”顾瑾看向潘定江,“这事儿,如何循序渐进的做,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先和你父亲商量,再过来和我说一说。”
顾瑾又转向伍相,“政务上,也要照这个方向点一点,这上头,伍相公更擅长,请伍相多操些心。”
“王爷放心,等杜相回来,我再和他们两位好好议议。”伍相欠身答道。
……………………
隔天一早,李桑柔看着新闻朝报上那一排儿三篇文章,心情愉快。
傍晚,李桑柔和米瞎子坐在炒米巷廊下,喝着酒说话儿。
“把我叫过来,是因为这好酒,还是因为你这心情不错?”米瞎子啧啧有声的抿着酒,瞄着李桑柔。
“心情好。”李桑柔答的干脆无比。
“嗯?什么事儿?”米瞎子挪了挪,正对着李桑柔,再次打量她。
“这个。”李桑柔转了一圈,找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地上的那份新闻朝报,欠身拿起来,递给米瞎子。
米瞎子坐直,将朝报放在腿上,一只手拿着酒杯,一只手翻看朝报。
翻过一面,看到罗令言三个字,米瞎子停下,一目十行扫了一遍,眉毛高抬,转头看向李桑柔。
“你这是想干什么?痛打落水狗?照你这气度,就是打了,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这是篇什么文章?”
“咦,你不是挺聪明的么,什么一叶知秋,闻弦声而知雅意,这么明显的事儿,还看不出来?”李桑柔晃着腿,斜睨着米瞎子道。
“哟呵,你这心情,可不是一般的好。我没看出来,你说吧。”米瞎子合上朝报,扔到一边,爽快承认。
“就为了,这篇文章,在这儿了。”李桑柔对着被米瞎子扔到地上的朝报,抬了抬下巴。
“那位大爷,挺惯着你的?”米瞎子撇嘴斜着李桑柔。
“那位大爷可不会惯着我,这篇文章能到这上面,那位大爷是怎么想的,我懒得多想,对我来说,在上面了,就足了。”李桑柔愉快的晃着脚。
“我再看看。”米瞎子弯腰捡起朝报,仔细看了一遍,再次扔下,“没看出来,你说吧。”
“你们男人哪。”李桑柔长叹了口气,“就为了这份旌表,为了罗令言那篇文章的荒唐,就为了,女人,养家糊口,该得旌表,女人,奔波在外,该得旌表,就为了这个。”
米瞎子高抬着眉毛,斜着李桑柔,好一会儿,才嘿笑道:“我想起来了,你说过一回,女人和男人为什么不能平起平坐。
你这话我赞成,凭什么不能?就该平起平坐,造人的女娲娘娘,她就是女人。
你这个,下一步呢?再后面呢?你准备走到哪一步?”
“没有下一步,碰到了,顺便而已,没有后面,再后面。
我想要走到的地方,我死了,骨头化成灰之后几百年上千年,都不一定走得到。
只是,看到了,遇到了,有了机会,就一定要出一把力,有一点,就做一点。”
李桑柔往虚空中举了举杯子,愉快的一饮而尽。
“真能有用?有什么用?蚂蚁撼百年巨树。嘿!”米瞎子摇头叹气。
“你说过,真正的善行,是做而已,什么都不想,只不过是看到了,遇到了,觉得该做,就做了,做过了,就做过了,如风吹烟散,不必多想,不必想,真正善莫大焉。
我也是这样,今天这事,会怎么样,有什么用,不必多想,不必想,但做而已。”
李桑柔笑意融融,冲米瞎子举了举杯子,愉快的一饮而尽。
第99章 各自立场
沈明青在周家侧门外下了车,跟着等在侧门外的婆子,从后园子里,进了符婉娘的小院儿。
“出什么事了?”符婉娘等在院门口,迎进沈明青,伸手替沈明青摘下黑纱帷帽。
“呀!”看着帷帽下沈明青那张青白的脸,符婉娘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啦?”
“进去再说吧。”沈明青声音低低。
“我着急了。”符婉娘歉意了一句,让着沈明青进了上房,吩咐丫头拿汤水,让厨房做点心
“你这是怎么了?”符婉娘端了碗养心汤递给沈明青,欠身坐到她旁边。
“我一夜没睡。”沈明青垂眼抿着汤水。
符婉娘蹙着眉头,心疼的看着她,等她说话。
“昨天。”沈明青垂着眼喝了半碗汤水,“阿爹和太婆……先是太婆说,让我把那些没用的心思收收,说娘娘已经生气了,说……”
沈明青喉咙哽住。
“让你嫁给二爷?”符婉娘明了的问道。
沈明青点头,“阿爹很生气,说我是不理父兄生死,置沈家于不顾,说我忘恩负义,说我不孝无情,说……”
沈明青再次哽住。
符婉娘低低叹了口气,伸手抚着沈明青的后背。
“这一阵子,我家,诸事不顺,你也知道,阿爹撤了差使,明书挨了板子。
阿爹总说是世子的黑手,都是大爷和世子的阴谋,做了圈套给他和明书,他和明书是被世子陷害,还说顺风速递那位李大当家,是世子的打手,是南梁的细作,从江宁城传回来的信儿,是假的,是顺风造假诬陷他和明书。”
沈明青声音低低,却说的极快。
符婉娘听的紧蹙着眉,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低低叹了口气。
那是她的父兄,她听她说说也就够了。
沈家这一阵子的事儿,她听太婆提点过几回,明摆着,那位世子手下留情的很呢。
至于顺风那位大当家,她看到过几回,很清爽的一个人,她不知道江宁城有什么事儿,不过,要造假造到大爷和世子爷都信了,这本事,那位大当家的只怕还没有。
“阿爹那样的脾气,他自己想着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儿。
前儿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回来就让太婆立刻进宫去见娘娘,太婆回来就教训我,逼着我……”
沈明青抬手捂在脸上,“让我去找娘娘,跟娘娘说我要嫁给二爷,说我要是再不听话,她就死在我面前,说是我逼死了她。
阿爹骂我,骂得……”沈明青喉咙哽住,说不下去了。
“那是父母,别多想。你阿爹说话说重了,是因为他这一阵子脾气不好,你刚才也说过。”符婉娘柔声宽慰。
“嗯,不是因为这个,不是……”沈明青闭了闭眼,神情怆然,“太婆常常说明书:你要多替自己着想,太婆也常常这么和阿爹说,你要多替自己着想。
这样的话,太婆从来没跟我说过,一次都没有,太婆跟我,总是说:你要多替你阿爹着想,多替你弟弟着想,你心里要有沈家。
为什么……”
“别再多想这些没用的,多想了,除了烦恼,还能有什么用?
还得看着眼下,你的亲事,得有个决断了。
你太婆让你进宫请见娘娘,说你想嫁,是不是娘娘有什么话,比如要你想嫁才行之类?因为这样,他们才回来逼你的?”符婉娘低低道。
“嗯。”沈明青低低嗯了一声。
“唉。”符婉娘扶着沈明青的后背,低低叹着气,“前一阵子,听说你阿爹撤差,还有你弟弟的事儿,我就想着,你的事儿,只怕不能再拖了,那你现在?”
“阿爹觉得,我嫁给二爷,才是对沈家最好。”沈明青深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我不是他说的那样,心里只有自己,置父母兄弟,置沈家于不顾。
眼下,朝中的情形,都是明摆着的,皇上身子越来越不好,可越来越吃重的,不是二爷,是大爷。
有时候,皇上身子撑不住,廷议都是挪到明安宫的,听说,挪到明安宫的时候,二爷多半不跟过去。
唉,二爷跟过去更不合宜。
这样的情形,二爷毫不在意。
明书挨打隔天,二爷到我们家来看明书,我刚好也在,就躲在隔壁茶水间。
明书就说到如今大爷的手越伸越长,这样的话,说这样的话,是明书的不对。
二爷听了这话,先是笑,接着就是极耐心的和明书说,他一向厌恶政事,要是没有大爷,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办,说要是没有大爷,顾家的江山基业交到他手里,肯定就毁在他手里了。
说他承大位,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在有大爷。
二爷这样的脾气,好是极好,可这样的好脾气,他又是个真没心眼的,我嫁给他,能怎么样?怂恿着他和大爷争抢吗?凭什么争抢?代他监国吗?我有那本事?”
“唉。”符婉娘听的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