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140章

作者:闲听落花 标签: 爽文 古代言情

  叶安平双手接过那封信,手抖的几乎托不住。

  李桑柔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叶安平抖着手拆开那封信,一目十行看完,再一个字一个字看一遍,再看一遍,俯身往前,嚎啕大哭。

  李桑柔默然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叶安平。

  叶安平一阵痛哭后,慢慢坐直,李桑柔侧头看着他,他看起来清爽清明了许多。

  叶安平轻柔仔细的折起那封信,贴身收好,下了床,对着李桑柔,跪下磕头。

  “不敢当。”李桑柔侧身避过。

  “二爷是谁的孩子?是柔娘生的吗?”叶安平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站起来,看着李桑柔,低低问道。

  “不知道,知道的人,都死光了。”李桑柔叹了口气。

  “南梁军已经攻占了合肥县。”李桑柔看着叶安平,“我犯了点儿事,从军赎罪,怕一战而死,所以,赶紧把这封信送到你手里。

  这信你看过,这场战乱之中,或是我,或是你,遭遇了不幸,也不至于让左柔娘再次失望。”

  李桑柔再次叹气,那位左柔娘,已经够不幸的了,这信,总算没让她再次失望。

  “多谢你。”叶安平再次俯身致谢。

  “你对得起柔娘了,往后,别再这么自苦了,你过的这样苦,左柔娘在天有灵,看了也只是难受,不会是高兴,是不是?

  那么聪慧的女孩子,她早就知道了你对她的这份心,她必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还有,你有妻有子,你对得起左柔娘,却辜负了她们,虽说人生难有两全法,可以后,你应该好好的对待她们。”李桑柔看着比上次更加削瘦的叶安平,忍不住道。

  “是,柔娘信里,也这么说,说我过于执拗,说人生无常,让我看开想开,不要自苦。”叶安平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那就不要再自苦了。”李桑柔往后退了一步,左右看了看,指着pwgh的矮榻,“我日夜兼程赶过来,累极了,在你这里睡一会儿,天明就走。”

  “好好!我去拿被褥,有干净被褥,刚洗好没用过!”叶安平急忙站起来,奔进隔壁屋,从柜子里抱着被褥过来。

  李桑柔裹着松软的被子,蜷缩在矮榻上,片刻就睡着了。

  叶安平盘膝坐在佛前的蒲团上,摸出那封信,托在手里,呆呆看着,良久,轻轻将信放到怀里,仰头看着灯光之上,慈目低垂的观音大士,从心到身,从未有过的松散。

  煎熬拘压了他二十多年的仇恨愤懑不甘,一下子消失了,他心里空空落落,恍惚而仓皇。

  一缕曙光照进来。

  李桑柔睁开眼,站起来,看着呆坐在佛前,如木雕一般的叶安平,走到他身侧,俯身看了看。

  “你……啊,天亮了。”叶安平被李桑柔这一看惊醒,仓皇起来。

  “我走了,后会无期。”李桑柔退后一步,转身出门,借着门口一棵老树,跳出了寺院。

  ……………………

  蚂蚱和窜条沿着顺风的递铺,傍晚时分,到了离庐州地界最近的递铺。

  把马放到递铺,和递铺管事要了两套当年要饭时穿的旧袄旧棉裤,两人换上,一幅专赶着正月出门要饭的又穷又懒的呆汉子模样,出了递铺,从路边挑挑拣拣,挑了根打狗棍拿着,直奔合肥县。

  老大说她晚一天到,让他俩先去打前站。

  两个人一夜急赶,天将亮前,缩在一间破败的娘娘庙里,吃完咸羊肉胡麻烧饼,一人一瓶酒酿汤喝完,埋了瓶子,等到天亮,再次启程往前。

  这以后,他们吃喝就全靠要饭了,好在,要饭那是本行。

第122章 哨探

  蚂蚱和窜条一前一后,拖沓着脚步,中午前后,进了移风镇。

  移风镇在巢湖边上,鱼米之乡,十分富庶。

  往年这个时候,移风镇上至少有三四台大戏,码头上走亲戚的,上香游玩的,挤挤挨挨。

  现在,移风镇上空空荡荡,家家关门闭户。

  蚂蚱和窜条找到挤在镇南边码头上的一群乞丐,熟门熟路挤进去。

  过年这一个来月,乞丐们也过年,几乎天天都能吃饱,时不常的,还能要到点儿肉沫肉汤,运气好的,要到半碗肥肉的都有!

  可这会儿的移风镇上,空空荡荡,移风镇的乞丐们,多半,肚子里空空荡荡,只好守在还有点儿人气的码头上,有气无力的伸着碗。

  蚂蚱挨着个老乞丐,看了一会儿,捅了捅老乞丐,“这是咋回事啊?人都哪儿去了?去年到处都是吃的,还有铜钱儿,今年这是咋地啦?”

  “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不过三十岁。”老乞丐明显不怎么饿,挺有闲心,“不懂了是吧?老子我教教你,过兵了,过兵懂不懂?”

  蚂蚱傻着一张脸,不停的摇头。

  “就知道你不懂,你瞧你这一脸傻相。

  你瞧瞧那边,看到没有?那船大不?那都是兵船,打仗用的,运兵运马,运了好些天了。

  江那边,打过来啦!打起来啦!”老乞丐愉快的晃着破碗。

  “啊?俺们村里胡瞎子说,过兵打仗,吓人得很,说死就死了,这瞧着,这哪像啊。”蚂蚱伸着脖子看到处。

  “这是过兵,不是打仗,还没打呢。打也不怕,咱们怕什么?跑远点就是了。”老乞丐一脸无畏。

  “要不到饭,去年在这镇上,半个月,天天有肉!”蚂蚱吸了口口水。

  “唉,那也是。”老乞丐泄气了。

  他这一天,到现在,什么都没要到,幸亏昨天吃的饱。

  “这兵,啥时候来的?俺大侄子他大伯,年三十从这镇上过,还要了半口袋白面大馒头,全是整的!”蚂蚱缩着脖子。

  “年三十我也在镇上,年三十好好儿的,初一也好好儿的。

  初二一清早,早上还好,中午还有两台大戏,我吃了碗肉汤泡馍,过没多大会儿,就过兵了。

  骑着高头大马,明盔明甲,一大长队,得上百人,呼啦啦就跑来了。

  唉,戏也不唱了,人也没了,啥都没了。”老乞丐咋吧着嘴,那肉汤是真香!

  “过兵了!快跑!”

  一长串儿乞丐最头一个,喊了一嗓子,跑的飞快。

  一群乞丐呼啦啦乱跑。

  蚂蚱和窜条干脆利落的藏到了一堆大缸后面。

  一队二三十个轻骑兵,冲进镇子,咣咣敲开一户人家,问了几句,直奔临近码头的一间大院。

  没多大会儿,两个轻骑兵牵着马,推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出来。

  老者一脸恐慌,两个轻骑兵一脸笑,看起来挺和气。

  “曹大娘,你家得出一个人。”老者站在头一户人家门口,颤着声音叫道。

  “一天两顿,敞开管饱!再给五个大钱!”站在老者旁边的小头领扬声叫道。

  窜条挪到蚂蚱旁边,低低道:“这是征夫呢。”

  “嗯,咱们?”蚂蚱冲窜条眨了下眼。

  “嗯嗯,咱俩别一起,我比你瘦,我先出去。”窜条挪过去几步,从他们藏身的一堆大缸后面,畏畏缩缩的伸出头。

  看了一会儿,窜条一点一点挪出来,揣着手,缩脖塌肩,半张着嘴,一幅标准二傻子相,两眼呆怔的看起热闹来。

  骑在马上的一个轻骑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边笑一边捅了捅同伴,“你瞧这二傻子。”

  “你别说,这二傻子身膀还行,还有二两肉,哎!这二傻子哪家的?”同伴看着一脸傻呆的窜条,看笑了。

  这二傻子,一脸呆傻,想笑又不敢笑,看起来根本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那是个要饭的。”老者是镇上的里正,镇上的人,他都认识。

  “这小身膀,还真不错。”挨着里正的小头领走过去,从窜条的胳膊捏到大腿。

  窜条被他捏的身子乱拧,“俺怕痒……”

  “我带你去吃大白馒头,去不去?”小头领拍着窜条问道。

  窜条赶紧点头。

  蚂蚱急忙从大缸后面溜出来,“俺,俺也想,吃白馒头,俺,俺也怕痒。”

  一群骑兵哄笑出声。

  “你俩认识?”小头领拍着窜条问道。

  窜条不停的摇头,“不,不认识,你说你带俺,白馒头是俺的,你别带他,你说你带俺!你别带他!你带俺!”

  “都有都有!把他也带上!”小头领愉快的挥手道。

  一队轻骑,驱着里正,在镇子里走了一圈,压出来近百人,赶着往营地过去。

  ……………………

  傍晚,李桑柔一身香客打扮,背着香袋,夹杂在一群同样打扮的殷实人家妇人中间,从船上下来,和其它人一样,双手合什,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

  湖边泊满了南梁的船只,移风镇码头上,站着一队南梁兵卒。

  李桑柔跟着的这群香客,都是居士。

  大年初一一大早,这群居士启程往各大寺院巡回烧香,这会儿刚刚赶回来,走的时候好好儿的,这会儿,一个个惊恐的看着突兀而来的南梁大船,和码头上的南梁兵卒。

  南梁的兵卒们看起来都很和善,不过扫了几眼这群一脸惊惧的虔诚妇人,就挥着手示意快走。

  这样到处乱烧香见什么都拜的妇人,他们家那儿也多的是,满天下的妇人都这样!

  李桑柔夹在妇人中间,急急慌慌往镇里进去。

  ……………………

  天黑透了,李桑柔一身黑衣,从一户人家的后院跳出来,蹲在墙角,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

  今天天公作美,从午正前后,就阴沉沉层云密布,这会儿黑的简直伸手不见五指,不远处的军营,越发显得灯火通明。

  傍晚时分,李桑柔从码头经过时,已经看到了蚂蚱留的标记,沿着墙根,径直往镇子东头过去。

  出了镇子,矮矮的土地庙里亮着盏小小的省油灯,旁边砖头上,画了只极不起眼的小鱼。

  李桑柔顺着鱼头方向,沿路往前,到了路口,蹲在一丛灌木前,掏出火折子,拧开,轻轻晃了晃,火折子瞬间亮起来,在漆黑的夜里,如同鬼火一般。

  李桑柔看到画在路边界石上的小鱼,立刻盖上火折子,往鱼头方向过去。

  李桑柔边走边看,子时前后,找到了军营外一片堆着草料,放满了独轮车的阔大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