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别卖关子了,快说!”旁边的人伸手夺下杯子。
“瞧瞧,急什么!我跟你们说!”中间的人上身前倾,一圈儿的人,被他这一前倾,也跟着一起往前欠身伸头。
“我大舅,是国子监的门房,前儿……”
“这是翰林院的事儿,你扯国子监干什么?我还以为你靠谱了一回呢,原来还是颠三倒四!”旁边一个人,一拍桌子,打断了中间人的话。
“看看,看看!不懂了吧!”中间那人气势昂然一拍桌子,“翰林院的头儿,是谁啊?黄祭酒!黄祭酒是哪儿的祭酒啊?国子监!翰林院归国子监管!懂不懂!”
周围一圈儿人连连点头,连声催促:“你别理他,你快接着说!”
“我大舅说,从昨儿晚上,黄祭酒就到处教训到处说,要好好念书,不可争闲斗气。
你们听听,你们品品,这争闲斗气,这话怎么讲?
接这战书,算不算争闲斗气?啊,算不算?你们说,算不算!”
中间的人,一下下拍着桌子。
“我跟你们说!这钱,就是得赚大钱,一赔十,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李桑柔听的忍不住笑。
争闲斗气,嗯,挺好。
“大当家的,您说说,这翰林院,能接这战书不?”掌柜送了碟子五香咸萝卜丁过来,顺口问了句。
“我觉得他们得接,你也买了?”李桑柔笑道。
“买了,买了十注一赔十的不接。”掌柜笑道。
“十注不多,你赔得起。”
掌柜失笑,“大当家这话,我还指着赚大钱呢。”
……………………
李桑柔回到顺风铺子里,一进到院子后面,就看到了何水财,正背着手弯着腰,仔细看那块菜地。
“什么时候回来的?”李桑柔紧走几步,站到何水财面前,仔细打量他。
何水财瘦了些,气色精神都不错。
“刚到,从五丈河码头下的船,先到这儿来了。”何水财拱手见了礼。
“坐吧,战起之后,我很担心你。”李桑柔让着何水财坐下。
“大年初一打起来的?我知道得晚,十六那天才知道。
那会儿,我在通县,那边儿的通县,有支商队,从江都城过去的,说北齐军过江了,江都城打起来了。
我当天就想办法过了江,先到的扬州。
到扬州听说咱们大胜,我这心放下些,也没敢耽误,一路搭船,赶紧就回来了。
大当家的,这一打?”何水财看着李桑柔。
“这一仗打起来,要么梁灭,要么齐亡。”李桑柔看着何水财道。
何水财呆了好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
“你从扬州过来,一路上怎么样?通县那边呢?”李桑柔看着何水财问道。
“跟平时差不多,看不出什么。我还以为,就是小打打。
通县那边,热闹得很呢,我在通县,遇到了两个熟人,都是从前在江都城做绸缎毛料生意的。
现如今,他们改从通县那边过江了,还真是……”何水财欠身往前,和李桑柔低低说起了热闹的通县。
“嗯。”李桑柔凝神听了,接着问道:“各个码头的米行呢?”
“没什么不一样,我没怎么留意。
对了,早上在五丈河码头时,我看到小陆子了,在码头上晃荡着到处看,他没看到我,我瞧他那样子,不像是闲逛,没敢叫他。”
“他在看米行。”李桑柔笑道。
“大当家的准备做米行生意了?”何水财反应很快。
“嗯,我已经把建乐城的米行,拿到手里了。”
“嗯?呃!”何水财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呃的一声,差点噎着。
米行!那是多大的生意!
“你回家歇上半个月。
给船队传个话,这一阵子,多接运米运粮的生意,留心各家米行。
我打算把米行的规矩改了。”李桑柔看着何水财笑道。
“好!”何水财站起来,呆了片刻,看着李桑柔拱手道:“大当家的净做大事儿!”
第151章 搂钱有道
潘定江没地方可去,只好在桌子底下放块厚垫子准备着。
好在,直到天黑透了,乔翰林也没再来找他。
乔博乔翰林从潘定江那间小屋出来,直奔去找同为翰林才子中的才子的石翰林,两个人平时谈论学问,指点文章,极能说得来。
没等乔翰林说完,石翰林就拍着桌子连声赞同,两人一拍即合,认知统一:
人家战书都下了,盘口也开了,要是不应战,翰林院丟不起这人!翰林院的事儿,不能由着黄祭酒这个懦弱货说了算!
两个人,乔翰林执笔,石翰林看着,一挥而就,当即写了篇慷慨激昂的应战檄文,两个人先签了名,拿着檄文,到处找翰林们签名。
黄祭酒知道这事儿时,乔翰林和石翰林,已经举着那篇檄文,找了七八个翰林签上名儿了。
黄祭酒把两个小厮一个长随全派出去找乔翰林和石翰林,务必找到他们,拦住他们!
可找到天黑,也没找到两人,更没拦住。
黄祭酒无奈之下,只好亲自等在乔翰林家门口,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快人静了,也没能等到乔翰林。
明摆着,乔翰林躲着不见他!
黄祭酒气的胸口痛,可都人静时分了,只好捂着胸口先回去,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黄祭酒还是没能堵到乔翰林,碰到的几个翰林,一问,竟然都在那张檄文上签了名了,据说,连老眼昏花的马翰林,也很生气,也签了名了!
黄祭酒这火气别提多大了,捂着胸口乱转了几圈,一咬牙一跺脚,直奔宣佑门外。
这事儿,他拦是拦不住了,得赶紧跟杜相说一声。
这什么檄文,这件争闲斗气的事儿,真不能怪他!
翰林院那帮翰林,个个眼高于顶,一向不理会他,就没把他放眼里过,他是真没办法!
他得赶紧到宣佑门外等着,等着杜相出来,好好跟杜相解释一二。
黄祭酒等到散朝,又等了小半刻钟,杜相等人议好事出来,黄祭酒忙迎上去。
“怎么啦?”杜相脸上有笑,看起来气色不错。
“有一点小事儿。”黄祭酒瞄着杜相的脸色,微微提着心,陪着笑,“是这么回事。
前一阵子,晚报葡萄架下,有一篇说借韵出韵的文章,乔博乔翰林觉得不对,就跟晚报争起来了。
乔翰林这个人,相公必定是知道的,别的还好,一到学问上头,简直就是六亲不认,非得辨个分明不可。
当年,为了一个字怎么解,他当面顶过伍相。
一到学问上头,乔翰林就是头倔驴,任谁都拉不回来。
就这么,一来一往的,就争上了。
争到前天,晚报那边,就往我这儿送了份战书。”黄祭酒摸出那份战书,捧给杜相。
“这是学问之争。”杜相一边伸手接战书,一边随口说了句。
“是,下官也是这么想。”黄祭酒听到一句学问之争,心里滑过丝异样感觉。
学问之争!
学问之争这四个字,可不是坏字眼儿!
“这战书,口气不小,嗯,能跟乔博你来我往的争论,这学问上必定不差。
学问的事儿,就是要辨。学问,学和问,两字缺一不可。
学问之辨,这是好事,越辨越明嘛。”杜相接过战书,随便扫了眼,递还给黄祭酒。
“那……”黄祭酒接过战书,有些拿不准了。
这学问既然是越辨越明,是好事儿,那这战书,是不是就应该接下来?
“做学问,要沉下心,严肃认真,可也不能过于压抑,太沉闷了,就失了趣味儿,没有趣味儿,学问上就很难精进了,不易大成。
乔博学问上头的较真,伍相欣赏得很,我也极欣赏他这一条,这是好事儿。”杜相说着,拍了拍黄祭酒的肩膀,背着手,径自走了。
黄祭酒托着那份战书,呆了好半天。
杜相公这话的意思,要辨,越辨越明,不能过于沉闷,不能失了趣味,他和伍相都极欣赏乔翰林学问上的较真儿……
那就是说,这战书,该接?
黄祭酒突然想起什么,急急翻开战书,瞪着战书最后几行,限定的回复期限,就是今天午正!
黄祭酒抓着战书,一路小跑,急奔回去。
得赶紧去给晚报那边回个话,这战书,他们翰林院接下了!
……………………
晚报林掌柜得了黄祭酒的回话,惊愕的顾不上自己买的那一百手翰林院不应战,送走传话的小厮,交待了句,直奔顺风速递铺。
“大当家的!”林掌柜一路走的太急,一句大当家的喊完,差点噎过去。
“缓口气再说话,什么事儿能把你急成这样?”李桑柔无语的瞥着林掌柜。
“是是,是。”林掌柜用力喘了几口气,刚缓过来些,赶紧禀报:“黄祭酒那边,回话儿了,说是,应战!”
应战两个字,林掌柜提着心提着气,简直是小心翼翼从嘴里捧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