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李桑柔嗯一声应了,走过去,用手指拨着,仔细看了看刚刚烤好的一堆鱼干,掂一块尝了尝,指点道:“多刷点儿油,别熟香油,太争味儿,刷熟豆油吧。”
常应了,进帐蓬拿了罐熬好的豆油,用刷子蘸满油,往那一堆刚烤好的鱼干刷上去,拿起来再烤。
帅帐门口,亲卫欠身让李桑柔进去。
帅帐里,围着沙盘,站着十来位将领,听到动静,回过头,笑着和李桑柔见礼的见礼,点头的点头。
“看的怎么样?”顾晞看着李桑柔,笑问道。
“护城河确实很宽。”李桑柔拱手团团还着礼,笑应道。
“你过来看看这个。”顾晞示意李桑柔过去看沙盘。
李桑柔站过去,凝神听着顾晞的讲解和安排。
“……都听明白了?那就好,明天寅正,现在,都去准备吧。”顾晞说得很快。
诸人一一欠身退出,急急赶回各自部属。
李桑柔微微蹙眉,正要转身出去,顾晞叫住了她。
“襄阳城后山,是致和统领,算着行程,明天寅正前后,能进到后山,得歇上一两个时辰,养精蓄锐,咱们在寅正攻城,等攻势起来,后山防守大约会松懈一些,致和那边,就能容易一些。
能不能破城,在致和,不在咱们这里,只是……”后面的话,顾晞没有说出来。
他们在前面,要为后山的文顺之和他那一万人,用人山人海,扯出一条缝隙。
“我知道。”李桑柔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后山,文四爷这一趟,九死一生。
前面,明天这一战,尸山血海。
……………………
东边天际还是一片沉沉的黑暗。
向导从树上滑下来,走到文顺之身边,低低禀报:“到了,就是这里,爬上这座山,山下面,就是襄阳城。”
顺之暗暗松了口气。
第一步,顺顺利利。
“各队点人。”文顺之吩咐下去。
十支千人队都点的很快,各队都到齐了。
捉生将从四面八方探查回来,四下安安静静,没有异常。
文顺之重新整顿安排了队伍,吩咐就地休息。
几个哨探爬到周围的高树上,蹲在浓绿的枝叶之间,警惕四周。
赶了大半夜路的兵卒十人一团,挤在一起,片刻就睡着了。
文顺之坐在树下,也睡着了。
他得好好睡上一两个时辰,接下来他要有足够的精神,判断时机,判断方位,判断战机,以及,冲杀在前。
阳光照着山峰,金辉洒满林间。
文顺之起来活动着手脚,仰头看着高树上的哨探。
“看到什么没有?”
“看到了,天一亮就看到了,竖得真高,比顺风大旗还高。”亲卫将水袋递给文顺之,笑道。
文顺之再次舒了口气,忍不住露出丝丝笑容。
能看到旗,就能看到大帅那边的动向,他这心里,就有了底!
当值的千夫长从树上滑下来,笑着禀报:“将军,寅正,令旗头一回动,是进攻樊城的号令,一刻钟后,进攻襄阳的旗令也动了,咱们的大军已经开始攻城了。”
文顺之看了看日影,现在差不多是寅末了,照他们无数次沙盘的推演,这会儿,汉水和护城河中间,正在激战。
“吃好喝好,收拾好,不用的东西都扔掉吧,准备攻城。”文顺之吩咐下去。
十名千夫长小跑着拍醒各自部属,俯耳吩咐下去。
林地里一片忙碌。
离文顺之不远,一名三十来岁的十夫长解下背后的皮袋,仰头喝了一口烈酒,递给身边的伙伴,“喝一口,壮壮气势。”
伙伴喝了一口,递给下一个。
“我不喝。”递到最后一个年青的兵卒,兵卒摇头。
“怕了?”十夫长过去,看着年青兵卒问道。
“不怕,我酒量差,我要清清醒醒的攻城,杀人。”年青兵卒用力咬着肉干。
“他家扬州的,扬州城外。”旁边的伙伴替年青兵卒解释了句,叹了口气。
“这一趟,咱们杀回来!报仇!”十夫长在年青兵卒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
凌晨的第一缕光辉照耀下来,襄阳城头的守军,看着在他们和樊城之间,突兀竖起来的那座高的出奇的旗杆,目瞪口呆。
他们站在城墙上,看那根带着吊斗的旗杆,都是要仰着头看的!
那旗杆甚至比他们背后的山还要高!
没等他们议论几句,一水之隔的樊城西面,火箭如雨,杀声四起。
“快快快!”
城头上顿时警报声四起,脚步急促。
驻守襄樊的程将军站在城楼上,眯眼看着对面那座高的出奇的旗杆。
把旗杆竖得这么高,为什么?给谁看?
“将军将军!樊城求援!”令兵急奔过来禀报。
“还没开始攻城呢,求什么援!让他们死守!”程将军冷冷吩咐了句,急步走上更高些的望楼,眯眼看向护城河对面。
从新野流淌而来的唐白河里,大小船只连成了片,正从唐白河,涌入护城河外的汉水,被狭小的河道挤着推着,涌向樊城方向,在汉水和护城河之间,那个狭窄的分岔口,船只停下,迅速沉没下去,一艘接一艘。
“敲钟!他们要大举攻城了!”程将军脸色微变,声色俱厉的叫道。
城外有五十万精锐齐军,六千多艘战船,他只有两座孤城。
泊在南段汉水的北齐战船,往护城河冲进来。
汉水最狭的那一段,很快就被装满泥沙的沉船堵死。
聚集在樊城和汉水之间的北齐大军,从堵死汉水的沙船上飞奔而过,冲上护城河对面那片空空的沙洲。
……………………
李桑柔一身黑衣,站在只中等战船上,夹在数千艘战船中间,冲进护城河。
大常皮甲护身,戴着头盔,一只手拿着比正常尺寸至少大一倍的盾牌,另一只手握着长刀,护卫在李桑柔旁边。
黑马和大头站在李桑柔另一边,大头拿着盾,黑马握着刀。
小陆子和窜条、蚂蚱三个人散在两侧,握着刀,警戒着水里的动静。
李桑柔身后,放着七八张钢弩,半人高的两三箱弩箭,以及两个身强力壮的健卒。
两个健卒后面的船舱里,坐着二三十名等着替换的健卒。
拉开钢弩,是个力气活。
“往西出来些。”李桑柔盯着城楼上轰然敲响的大铜钟。
小陆子急忙示意后面的舵手。
船头往西,从船队中偏离出来,李桑柔接过只钢弩,瞄着那只铜钟下,扣下板机。
尖细的破空声后,正在奋力敲钟的兵卒往前仆倒。
李桑柔将钢弩递回去,再接过一只,射向望楼上正在挥舞旗帜的令兵。
最前面的战船已经迎上了南梁水军。
李桑柔所在的战船已经从船队中脱离出来,停在护城河这一半,襄阳城头强弓射程之外。
李桑柔不再看城墙,只盯着南梁的战船,一支支弩箭稳稳的射向船桅吊斗上的令兵。
几艘南梁战船往李桑柔这边冲撞过来,立刻就有北齐战船冲迎上去,一队队水鬼跳进水里,在李桑柔前面几十丈、十几丈的水里,翻滚厮杀,清澈的水面渗进一缕缕鲜血,由一缕缕洇成一团团,一片片,直到染红了水面,顺着水流,从船边流过。
李桑柔全神贯注,接过钢弩,扣下板机,递过钢弩,再接过,弩箭节奏分明,每一声尖细刺耳的破空声后,都带走一份生机。
……………………
襄阳城后山,文顺之趴在山崖上,看着山下不远处的城墙,城墙上还是井然有序,他还要耐心的等着。
……………………
战船兵力远远少于北齐的南梁水军,背城一战,全无退路,唯有死战。
宽阔的护城河,很快就染成了血红。
午时前后,南梁水军崩溃覆灭,伤痕累累的北齐战船搭成船桥,从沙州横到了襄阳城下。
聚集在沙州上的北齐兵卒,抬着一架架云梯,冲上船桥。
李桑柔的船靠在船桥边上,泊在城上强弩射程的边缘。
李桑柔加快了弩箭射出的速度,为冲过船桥,冲向城头的云梯,杀出一条狭狭的通路。
城头上顿时呼喊急切,混乱起来。
……………………
襄阳城后山的文顺之,看着混乱起来的襄阳城墙,深吸了口气,挥手下令:“下山!”
几十根早就系好在山石粗树上的缆绳甩下去,从三十万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万精锐抱着缆绳,连成串儿急速滑下。
襄阳城墙上,更加混乱了。
文顺之最先滑下,离地两三丈,松手跳下,就地一滚,躲过一支利箭,爬起来,往城门疾冲。
山崖和外城门之间的佛寺里,几个游方僧人冲出来,张弓搭箭,射向城墙上的弓手。
城墙的箭阵混乱了几息,趁着这几息的机会,文顺之等人已经冲过这十几丈的短短距离,冲到城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