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从商洛出来,南阳是必经之路。
孟彦清带着一半的人打前站,余下的,一大半跟着李桑柔等人,扮成往襄樊的商团,其余的人,三五成群,各自装扮,缀在后面。
自从北齐拿下襄樊,像这样的小商户结伴出行,往襄樊,再从襄樊往荆州各处,甚至冒险往蜀地的小商团,络绎不断。
李桑柔这一小团,大常赶车,林飒骑着大马跟在旁边,陆贺朋坐在大常旁边打盹,蚂蚱和大头一边一个坐在车尾,袖着手闲嗑牙,李桑柔蜷在车里睡觉。
黑马和黄良,以及另外两个云梦卫搭一队,骑着骡子,带着驮驴,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高谈阔论。
窜条搭进另一团,其余云梦卫,分成四团,各自一辆大车,几匹骡马。
几小团人走在一起,却又阵营分明,时不时互相递点吃的喝的,说笑几句。
走到第三天,林飒还以为除了黑马和窜条那两小队,其余的,都是真正搭伙的行商。
要赚钱的商人当然是尽量赶路,到第七天中午,一行人就住进了南阳城外的大车店。
孟彦清前一天已经到了,点了人往商洛迎过去。
从蓝田往商洛,以及从商洛往南阳,是在大山之间穿绕而行,一行人等了四天半,傍晚,长长的泾州商队,住进了南阳城外另一家大车店。
陆贺朋一身读过书的行商打扮,和林飒扮作夫妻,带着黑马和李桑柔,比泾州商队晚了两刻来钟,也住进了大车店。
收拾停当,陆贺朋带着林飒和黑马,进了闹闹哄哄的大堂,叫了伙计,要了几样荤素菜。
李桑柔拎着一筐脏衣裳,往后院井边洗衣裳。
过来吃饭前,照李桑柔的说法,林飒跟着陆贺朋、黑马,就是去吃饭,至于要打听什么,李桑柔去打听。
很快先摆了几样凉菜上来,林飒和黑马两个人,一口带着南召口音的官话,时不时夹杂一句两句的南召土话,挑挑拣拣的吃着凉菜,点评着这儿不行,那儿不够味儿。
黑马的本事,陆贺朋可没有,就是一口纯正的建乐城官话,扬声叫伙计:拿两斤酒上来。
林飒急忙招手,示意伙计多拿两个杯子,黑马跟着叫:多拿一斤酒,两斤哪够。
陆贺朋拿筷子吃菜,不理两人。
一会儿功夫,酒拿上来,一两样热菜也上来了。
林飒见一钵羊肉汤浓白诱人,盛了一碗,端起来,轻轻吹几下,喝一小口。
邻桌一个汉子扬声喊了两嗓子,见伙计忙不过来,站起来自己去旁边拎热水瓶。
黑马正拍着桌子高谈阔论,眼角瞄见那汉子侧着身,正要从林飒侧旁过去,一声高喊:“姐你小心!”
林飒抬头转身往汉子看,黑马一脚踹在林飒和陆贺朋那条长凳上。
“唉哟!你这个婆娘,你这汤这么热……”陆贺朋一声唉哟,抬手一挡,将林飒手里那碗浓白的羊肉汤,打飞出去,砸在汉子身上。
“姐你看看你!成天这么毛毛躁躁!你看看你!你说你吃个饭,你怎么连坐都坐不稳?”黑马一窜而起,一迭连声的抱怨着林飒,冲上去,先把一大片羊肉,从汉子衣裳折子里拎出来。
“不是我!有人踢我板凳!”林飒急眼了,“谁踢我板凳了?”
“姐你就别找借口了,大伯娘说你那些话,可真是一句都没说错!”黑马回头怼了林飒一句。
“这位兄弟,实在对不住。
“拙荆是个笨人,成天毛手毛脚,家里碗碟,不知道被她打翻了多少。
“实在对不住,这衣裳,兄弟你脱下来,我让人给你洗一洗,或是,我让内弟赶去买件新的给你?
“实在对不住!”陆贺朋对着被泼了一身羊肉汤的汉子,愧疚无比的长揖陪礼。
“是有人踢我板凳!刚才你要是不招手,这碗也不能翻!”林飒又气又急,“刚才谁踢我凳子了?有本事踢,你有本事站出来!”
“劝劝你姐!”陆贺朋恼怒的拍了黑马一巴掌。
一直努力在用袖子擦羊肉汤的黑马冲汉子陪笑哈腰,一步窜回去,推着林飒,“姐,你就别闹了,咱姐夫也没怪你,你看你!”
“我!”林飒看着冲汉子不停陪笑拱手的陆贺朋,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哼哼的坐下了。
“我姐功夫好,特别好,我跟我姐夫,都打不过她。”黑马冲着一圈儿看热闹的汉子,堆着一脸干笑,拱手解释。
“你这个姐,一看就是厉害的。”旁边的一大群汉子,从林飒看到明显脾气极好的陆贺朋,对陆贺朋相当的同情。
“算了算了。”被泼了一身羊肉汤的汉子憋了一肚子气,可陆贺朋和黑马态度实在太好,那个婆娘虽然可恶,可他总不能跟个女人计较,唉,算自己倒霉了。
“兄弟大人大量!”陆贺朋再次拱手欠身,“要不,兄弟和诸位兄弟今天这饭钱,在下会帐,就算在下代拙荆陪罪了。”
“那还是算了!”汉子乐了,手指一划,“你看看,这二三十桌,全是我和诸位兄弟,这帐,你会得起?”
“唉这个这个。”陆贺朋顿时尴尬万分,“在下眼拙,还真是,那要不,就给每张桌子添两斤酒,这个,倒是添得起。”
“明明是有人踢我板凳!”林飒瞄了一圈儿,气儿不打一处来。
原来周围全是他们的人,那踢她板凳的,肯定也是他们的人,她被他们欺负了,还要给他们添酒陪礼,岂有此理!
“姐,你行了!你要是再这样瞎闹乱吵,回去我肯定告诉大伯娘,到时候你挨了打,可别怪我!”黑马冲林飒拍着桌子。
“怎么着?你这姐姐,这功夫,是她娘教的?那你大伯呢?挨过打没有?”旁边桌子上的汉子们起哄笑道。
“这事儿可不能细说。”黑马一脸干笑,“岂止我大伯啊,我姐她外公,啊,呵呵,不说了不说了!”
陆贺朋已经招呼伙计,给每张桌子上两斤酒。
“酒来咧!”伙计响亮的招呼着,打了酒,挨桌送上去。
大堂里顿时热闹起来,陆贺朋又让伙计端了盆热水,亲自给汉子擦衣裳,两个人说着话儿,擦好衣裳,陆驾朋干脆坐到汉子那一桌,和众人倒起了苦水。
黑马也跟隔桌的汉子搭上了话,拖着凳子挨过去,嘀嘀咕咕说他大伯娘娘家的娘家的闲话儿,说的连隔壁几桌的人都站起来听,听的哈哈大笑。
林飒一个人坐着,对着一桌子冷菜热炒,闷头吃饭。
第211章 大圈子和大用处
第二天,天还没亮,泾州商行诸人就已经起来了,收拾打点,准备启程。
一个四十来岁的微胖中年人从屋里出来,正来回看着,时不时指点几句的护卫头儿老许忙迎上去。
“王掌柜起来了。
“昨儿个,我跟老左换了间屋,老左那间,就是昨儿那对儿隔壁。”老许迎上去,压着声音笑道。
“嗯?”王掌柜站住,凝神细听。
“听不清姓陆的说什么,就听那婆娘拍着桌子叫,说:拿我当傻子呢!还说: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就这两句,也没叫几句,很快就没什么动静了。
“那婆娘的弟弟,姓林的那小子,喝多了,是小黄和老莫扶他回去的。
“老莫说把他放床上就打上呼噜了,老莫就在他隔壁,说是后半夜被隔壁吵醒了,叮叮咣咣的,肯定是醒了口渴,老莫说听动静,像是摔了一跤,还砸了个杯子。”老许声音压得很低。
“昨儿个,我瞧着那婆娘咋呼成那样儿,就觉得没啥事儿。真要是不是好人,就那婆娘那样儿的,谁敢带出来?”王掌柜笑道。
“可不是,跳着叫着喊人家踹她凳子了。她那凳子,要踹,除了她弟弟,还能有谁?
“还说她男人那手要是不抬,她那汤也不能洒老刘身上,可她那男人不抬手,她那汤,不得扣她男人一脸哪!滚烫的汤!”老许忍不住笑,“真要是作戏下套,她那么一喊,那还得了!”
“一个愣婆娘,她男人倒是挺有心眼的。”王掌柜和老许并肩,一边看着伙计们忙碌,一边低低说着话儿。
“昨儿个,净听老陆说他家那些琐碎事儿了,听了吧,就觉得不能是假的,编可编不了那么真,好些事了,真跟老左家一个样儿。”老许瞥了眼袖着手站在灯光下的帐房老左。
王掌柜失笑出声,忙咳了一声掩饰,“老左那婆娘,可比昨儿那个厉害多了,真是又厉害又有心眼,也不怪老左怕的厉害。
“昨儿个,老左跟那个老陆,搂着脖子,大哥都叫上了,可真是,同病相怜。”
“可不是!老莫跟我说,那婆娘的弟弟,也是个愣头货,说他姐,要不是嫁妆厚,肯定嫁不出去,说他姐身手好得很,昨儿那婆娘,可比老左媳妇虎多了。”老许嘴角往下扯,扯着扯着,笑出了声。
“那婆娘是个有福的。”王掌柜伸头看了看灯火明亮的大堂,看着伙计端了大筐大筐的煮鸡子儿,油饼,咸蛋,绿豆粥等等,送进大堂。
“可不是,听老陆说话,跟建乐城衙门里,熟着很呢,可是个能干的,脾气是真好,跟老左一样好。”老许又斜瞥了眼帐房老左。
“两口子好着呢。”王掌柜嘿了一声,“你瞧瞧昨儿个,老陆说会帐,后头又说送酒,一口说出来,看都没看他那个婆娘一眼。
“后头,他自己说的,说他当初是家徒四壁娶回来的这个媳妇儿,现如今,家里的钱都是他媳妇的嫁妆。
“后头,他那婆娘跟他吵,可一句没提钱的事儿。
“老陆是当家人,小事让着他那婆娘,大事儿上头,那婆娘指定听他的。”
“可不是,不过吧,也是得老陆当家,那个婆娘,又虎又愣,她那个弟弟,滑头是够滑头的,可也是个傻货,能说不能说的,啥都往外说!”
“肯定是过继的,那个婆娘有福,她爸妈指定是个精明人儿,给她挑了个好男人,你瞧老陆的面相,一瞧就是个好人,过继的这个弟弟,你瞧,跟她多亲,这一个亲字,最难得。太精明了,反倒不好。”王掌柜啧啧。
两个人正闲嗑牙八卦老陆一家子,黑马打着呵欠出来了。
“你们都收拾好了?怪不得我听着外头人喊马叫的,活生生被你们吵醒了。
“你们怎么这么早?对了,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襄阳?”黑马一边说一边用力伸着懒腰。
“你昨儿不是问过了。”老许看着黑马就想笑。
“我问了?要是问了,你们肯定也没说,要不然我不可能不知道!”黑马语气坚定。
“说了你也记不住,你昨天喝多了!”王掌柜笑道。
“好像,也是,昨儿个我怎么回去的?半夜里我醒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我在哪儿。唉!”黑马挠着头,“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酒量不咋行。
“看到我姐和我姐夫没有?他们起没起呢,这么吵,肯定起了。”黑马一边说,一边转圈四下看。
“还没看到,不过,你家那个小丫头,刚刚进去了。”王掌柜往大堂里指了指。
“你是说小翠?唉,我姐我姐夫来了!”
林飒和陆贺朋一前一后出来了。
黑马急步迎上去,陪着一脸笑,“姐,你起来啦,今天早饭不错,闻着挺香。”
林飒横了黑马一眼,径直过去,抱着她那匹高头大马,拍拍马脸,再搂一搂。
“姐,小翠去给你备早饭了,我好像瞧见了。”
黑马伸着脖子喊了句,缩回头,压着声音和王掌柜嘀咕道:“我姐这个人吧,从来不冲下人发脾气,有啥事儿,小翠比我姐夫都好使。”
“你姐是个良善人,心眼好。”王掌柜笑道。
“咦!瞧你这话说的!谁敢说她心眼不好!”黑马用力往林飒那边瞥了一眼。
老许噗笑出声,王掌柜也忍不住笑出来。
“我们要往信阳去,咱们得分手了,唉,真舍不得你们。”黑马袖手叹气。
老许笑个不停,看了眼王掌柜,抬手拍在黑马肩膀上,“昨儿个你问了又问,敢情真忘了个一干二净。我们也往信阳,要是不嫌弃,搭个伴儿吧。”
李桑柔一行四人,出了大车店,黑马赶着大车,陆贺朋坐在旁边,李桑柔缩在车尾,似睡非睡。林飒骑着马,一车一马,跟在泾州商团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