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368章

作者:闲听落花 标签: 爽文 古代言情

  应推官跟着站起来,急急回去换了件衣裳,白府尹也换了官服,两个人抱着案卷诉状证词,进了东华门,直奔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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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桑柔在顺风总号后院,没等来热闹,等来了刑部任尚书。

  傍晚时分,任尚书一身便服,只带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幕僚,一前一后,跟着老左,穿过马厩院子。

  李桑柔没和任尚书照过面,好在老左前脚还没踏出马厩院门,就已经陪着一脸笑,不停的欠着身介绍,“大当家,这是刑部任尚书,说是来找您说说话儿。”

  李桑柔急忙站起来,拱手长揖,“见过任尚书。”

  “不敢当不敢当,这怎么敢当!”任尚书急忙长揖还礼。

  老左失笑出声,平时都是他们大当家不敢当,今天换人了!

  跟在任尚书身后的幕僚跟着长揖见礼。

  李桑柔同样长揖到底见礼还了礼,忙拖了两把椅子,欠身让坐。

  老左看着任尚书和幕僚出了院门,就退后一步,往铺子回去了。

  李桑柔挪了茶盘过来,重新烧水烫过,重新沏茶。

  ”这个地方,大当家这顺风开张之前,我倒是常来,那时候,就觉得一片杂乱,还有几分破败之气,没觉得这儿风光好。

  “这几年,总听人说,大当家这顺风后院风光极好,我还纳闷,那个地方,能有什么好风光?

  “没想到,今儿过来一看,真真是一派好风光!

  “可见,这景儿,也是因人而宜,所谓福人所居,必是福地。”任尚书打量着四周,笑道。

  “任尚书过奖了。”李桑柔抬头看了眼任尚书。

  这位尚书,可真会说话儿,不像是刑部尚书,更像是礼部尚书。

  付娘子那份状子,是今天上午递进府衙的,这会儿,刑部这位尚书登门而来,只能是为了付娘子那份状子了。

  李桑柔沏了茶,倒了两杯,推给任尚书和跟来的幕僚。

  “这茶清新透腑,回味无穷,好茶!”任尚书抿了一口,连声赞叹。

  “好茶好水!”幕僚看着架在芦棚一角,那两只标识明显的山泉水桶。

  “可不是!这茶,也是?”任尚书上身前倾,带着一脸不是外人的熟稔,冲对面的皇城抬了抬下巴。

  “是。”李桑柔忍不住,一边笑一边点头。

  这位刑部尚书,可真是一点儿肃杀之气都没有。

  “怪不得,我就说,这茶,这味儿,好像有点儿熟,不过就一点儿,在下是托东翁的福,喝过一回,真是好茶!”幕僚连声赞叹。

  “我那饼茶,还是刚任这尚书那年,进宫面圣,正好赶上皇上在看刚进上的茶饼子,顺手赏了我一饼。

  “这御茶,就得过这一回,那一饼茶,极要紧,极高兴的时候,才舍得撬上一点点,沏一碗茶,慢慢品上半天。”任尚书一边说,一边伸头看了看桌子上摊着的半饼茶。

  “任尚书要是喜欢这茶,一会儿给您带两饼回去,刚好昨天得了十来饼。”李桑柔笑道。

  “多谢多谢!”任尚书赶紧感谢。

  “这份圣眷,也就大当家了。”幕僚感慨道。

  “大当家当得起。”任尚书冲李桑柔欠身。

  “哪里当得起,皇上圣明。”李桑柔颔首欠身。

  任尚书和幕僚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又夸了一会儿茶,以及这儿景色多么宜人,寒暄得差不多了,任尚书开始转向正题。

  “年前,陆先生带了位姓付的妇人,说是大当家的朋友,很会整理案卷,刑部诸多案卷,经她整理,果然整齐得多了。”任尚书看着李桑柔笑道。

  “付娘子是我在豫章城遇到的,她在豫章城,听说就极会整理案卷。”李桑柔笑道。

  “付娘子今天往府衙递了份状子,大当家可听她说过?”任尚书笑道。

  “陈留县哑巴杀人的案子?”李桑柔看起来有几分不确定,看着任尚书问道。

  “是。”任尚书点头笑应,“这桩案子,付娘子跟大当家说过没有?”

  “说过,她年前就去了陈留县,从陈留县回来,先到我这里,说了陈留县的案子。”李桑柔的话顿住,片刻,叹了口气,“一桩惨案,唉。”

  “是,最凄惨令人痛心者,不是死者,倒是凶手。死者,我就和大当家实说,我以为,死有余辜。”任尚书一脸凄然。

  李桑柔叹了口气,没说话。

  “付娘子要递状子,替哑巴申冤这事儿,她跟大当家说过吗?”任尚书看着李桑柔。

  “嗯?她跟我说,哑巴极惨,可照律法,却不冤枉,她递状子是替哑巴申冤?申什么冤?哑巴有冤?”李桑柔眉头微抬,意外而不解。

  “付娘子的状子,说了两件,一是证词,当兼听,才能明,二是哑巴和死者,当参照义绝,断情绝义,形同陌路,如此,哑巴杀死死者,乃因死者强暴,不得不杀,哑巴无罪。”任尚书一边说,一边看着李桑柔。

  李桑柔听的很专注,听任尚书说完,眉头蹙起,看起来有些困惑道:“好像,挺有道理,是该这样吗,还是,不该这样?”

  李桑柔一句话问完,带着丝丝歉意,欠身笑道:“律法上的事儿,我懂得不多,任尚书也知道,我一向是用刀子找公道,也是因为这个,皇上才让陆先生过来教导我。

  “有什么话,任尚书请直说。”

  “不是该不该,此两件,牵涉极广。

  “这桩案子是小案,这两件事却不是小事,大当家若是觉得哑巴可怜,不如求个赦免,这个,倒是极容易。”任尚书犹豫了下,笑道。

  “要是这样的凄惨,只有哑巴一个人,求一个赦免,就万事大吉,可这样的惨事,只有哑巴一个人吗?”李桑柔看着任尚书问道。

  任尚书一个怔神。

  “付娘子说的这两件,任尚书觉得,该,还是不该?

  “证词,不该兼听吗?不该辅以人证物证吗?

  “被哑巴杀死的杜五,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强暴虐打哑巴,难道不该义绝吗?难道这样的长辈,还要奉之为长辈吗?

  “任尚书觉得呢?是只听一面之词,更利于治理天下,还是兼听更好?

  “是先父父,再有子子,还是父不必父,哪怕这父是只禽兽,子也要敬之奉之,哪一种更有利于教化天下?”

  李桑柔声调温和,话却犀利。

  任尚书看了眼幕僚,正要说话,李桑柔微笑道:“任尚书是父也是子,想来更能体味。”

  “家父早亡……”任尚书话没说完,迎着李桑柔的目光,猛的哽住。

  他确实是父也是子,臣子!

  “人命案子都要三司会审。”任尚书沉默片刻,看着李桑柔道。

  “新朝自有新气象,每一个新朝,总会比从前强,总会更好一些,是不是?”李桑柔笑道。

  “受教了。”任尚书站起来,拱手长揖。

  “不敢。”李桑柔跟着站起来,斜过两步,从芦棚里拿了两饼茶,递给任尚书。

  “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当家留步。”任尚书接过茶饼,笑谢了,和幕僚一前一后,进了马厩院子。

  李桑柔跟在后面,一直将两人送出顺风铺子。

第304章 相当

  隔一天,早朝后,顾瑾用了早膳,清风送了当天收到的密折进来。

  顾瑾拿钥匙开了匣子,密折不多,顾瑾一份份仔细看过,一份份放进匣子里,看到刑部任尚书的那份密折,顾瑾多看了一遍,抽出来,放到了最上面。

  薄薄一摞密折看完,顾瑾端起茶,慢慢抿着,看着放在最上面的那份密折。

  她见事不深,只看着公道二字,可这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忠孝二字,这份公道,岂是在兼听与否,形势之下,只能一个孝字。

  顾瑾轻轻抚着两条残腿,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关上匣子,一只手用力撑着,欠身过去,拿过前儿送进来的修订户婚律的折子。

  ………………………………

  刑部任尚书从顺风总号回去,和一起过去的心腹幕僚曹先生一起,连夜写了密折,一大清早递进庆宁殿后,就压着陈留县的案子和付娘子的诉状,伸长脖子竖着耳朵,听着庆宁殿的动静。

  庆宁殿一向反馈很快,可他的密折却如泥牛入海,全无踪影。

  在他递上密折隔了一天,皇上召集了三位相公,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以及户部,在庆宁殿议了一下午户婚律。

  任尚书午末刚过就被召进了宫,一直议到夜幕垂下,诸人才出了庆宁殿,各自回去。

  任尚书背着手,拧着眉,一路急走,回到刑部他那三间小屋,最心腹的幕僚曹先生早就等的脖子都长了,看到任尚书,急忙迎出来。

  “一直议事儿?议到现在?”曹先生劈头问了句。

  前儿,他和任尚书斟酌再三,写下了那份密折,密折递上去之后,他比任尚书还焦急担忧。

  这事儿,再怎么轻描淡写,都不是小事儿,皇上,可是个圣明之极的开国之君!

  还有那份轻描淡定,也不经细想,细想起来,可就不怎么对了。

  轻描淡定,是他的建议……

  今天午后,任尚书被召进宫议事,他赶紧悄悄打听了,听小厮禀说,被召进去的各部诸人,全是刑律这一块儿的,他这心,就一直提在半空。

  如今这样繁忙的时候,皇上召齐了刑律相关各部,这要议的,不可能是小事,十有八九,是他家尚书那份密折……

  从任尚书进宫,他就在这三间小屋里,踱来踱去,踱累了歇一会儿,坐一会儿就上火,赶紧起来再踱。

  唉,大事儿啊!

  “不是那个,议的是户婚律。”任尚书声音压得极低,还是谨慎的含糊了那个密折几个字。

  “户婚律?”曹先生错愕。

  朝廷在修订律法,修了一两年了,这是要紧的事儿,可绝对不是急事儿,也是急不得的事儿。

  这律法,修上十年八年,十几二十年,都是太寻常不过,太急了,反而不好。

  这会儿,眼看着就要天下一统,各部各处,连皇上在内,顶在头上的诸多大事,是世子的大军,是江南的收拢,是官员的调配,是战后赈济,是今年秋闱,是各种各样的急事儿……

  一大堆,却怎么也轮不上修订律法这件不急的要紧事儿。

  这样的时候,刚刚开了年,皇上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候,议的是户婚律?

  “进屋说话。”任尚书在门口顿了顿,左右看了看。

  曹先生忙将门帘挂起,紧几步进屋,再支起窗户。

  “先给我倒杯茶,我平复平复。”任尚书脱了鞋,坐到炕上,示意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