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你们老太爷才六十出头呢,怎么就……这是真要退了?”沈明青皱眉道。
“我们老太爷,”符婉娘往前挪了挪,凑近沈明青,“是在闪姨娘死后病倒的,说病倒不怎么恰当,照我们夫人的话说,叫断了精气神了。”
“你们老太爷可真是,这一大家子,有儿有女有子有孙的,难道还抵不过一个心头好?你们老夫人呢?刚才看她气色还好。”沈明青也往前凑。
“我们老夫人早就看的不能再开了,闪姨娘病倒的时候,我们老夫人还让备过我们老太爷的后事儿呢。
倒是我们夫人,有点儿生闷气,不过也就一点儿,一点点!
我们老夫人说,老太爷致仕了也好,说我们老爷在外头十年了,老太爷这一退下来,下一任,就好给我们老爷在六部谋个差使了。”
符婉娘说着,笑起来,坐直了上身。
“也是。那你听说了没有,秦王爷荐了我阿爹接任礼部尚书呢。”沈明青也坐直回去。
“那户部呢?”符婉娘惊讶道。
“就是想把户部拿过去,放到世子手里。”
“那皇上是什么意思?”符婉娘关切道。
“看样子,皇上该是没什么表示。
就是昨天的事儿,我阿爹一回去,就让我赶紧进宫请见娘娘,说让娘娘跟皇上说说,他调任礼部尚书不合适,说什么清查粮仓的事儿,明书就行,让明书去。
我出到二门,听小厮说,明书散了朝,先去了睿亲王府,肯定是去找小姑了。唉。”沈明青眉头微蹙。
“你上一回跟娘娘说朝里的事儿,不是说娘娘发了很大的脾气?那这一回呢?”符婉娘皱起了眉。
“嗯,我去了,不过一个字儿也没提。
一来,娘娘最厌烦我们家从她那里走皇上的门路,说了也没用。还有,”
沈明青顿了顿,落低声音,“我二叔的事儿,娘娘很生气,说二叔无辜,我太婆不该因为二叔不是她生的,就推二叔去死。
你想想,娘娘虽说也姓沈,跟我们家,三服都出去了,我太婆这样不讲道理只论亲疏,娘娘会怎么想?唉。”
沈明青一声长叹,“当初听到世子遇刺的事儿,我心都提起来了,就觉得只怕跟我们家脱不开干系,可直到二叔被押走,我才知道……”
“这不是你能说得上话的事儿,不是你的错,别多想。”符婉娘伸手按在沈明青手上。
“没法不多想。娘娘爱和二婶说话儿,召二婶进宫三四回,也就召阿娘一回两回。
阿娘和太婆进宫说话儿时,娘娘常说二叔能干明白,让我阿爹有事多和二叔商量。
现在,太婆把二叔推出去死,娘娘会怎么想?
我简直不敢多想!”沈明青一下下捶着炕几。
“已经没办法了。那就别多想,还能怎么办呢?”符婉娘挪过去,抱住沈明青。
沈明青靠着符婉娘,好一会儿才直起上身,哽咽道:“我没事儿了。”
“你以前不是常说,管着户部的不是你阿爹,是你二叔,现在,你二叔没了,你阿爹去礼部倒是好了。再怎么,礼部也不像户部吏部那样。辖制不住,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儿。”符婉娘坐回去,叹气道。
“我阿爹要是有这个自知之明就好了,还有明书。”沈明青苦笑连连。
符婉娘沉默了,好一会儿,上身前倾,看着沈明青道:“那天听说你阿爹跪到睿亲王府门口,我一夜没睡着,你那些打算?”
“不知道。”沈明青眼泪下来了,“本来就是极难的事儿,可是,”沈明青看着符婉娘,“现在更要尽力了是不是?”
“唉。”符婉娘一声长叹。
两人相对,沉默良久,符婉娘低低问道:“娘娘呢?能看出点儿什么吗?”
沈明青摇了摇头,沉沉叹着气,“和二叔一案死了的,还有随太监呢,娘娘能说什么?能有什么?我是半个字都没敢提,连往这事上近一点的话都不敢说。”
“世子这件事,真是蠢极了!”符婉娘攥拳捶了下炕几。
沈明青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第44章 户口是传统啦
杀手的事,至少暂时告一段落,李桑柔在家里歇了两天。
第三天一早,李桑柔正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琢磨着今天该去哪儿看看,大门外,一个响亮却难听的声音传进来:“家里有人吗?”
“我去!”
黑马一跃而起,去字还没全吐出来,人已经窜到院子中间了。
金毛斜瞥着黑马,嘴角快扯到下巴下面了。
黑马出而返的速度照样极快,不过冲进来时,既没有激动也没有喜悦。
“老大,门外头来了个自称里正的,说咱们家没上户口。
我一开门他就往里闯,我没让他进,他那张脸,一下子就拉的这么长!”
黑马捏着自己的下巴用力往下揪。
“你去税契的时候,这宅子写的谁的名字?”李桑柔皱眉问道。
“当然是老大您的名字!”黑马一脸的这还要问!
李桑柔烦恼的吸了口气,站起来,示意黑马跟她出去。
黑马拉开院门,背着手站在院门外的里正果然一张脸拉的老长。
“你是李氏?”里正啪的翻开手里的厚册子,往手指上呸了点儿口水,翻开册子。
“李桑柔,老先生贵姓?”李桑柔下了台阶,笑着拱手见礼。
里正斜瞥着李桑柔拱在一起的手,侧过头呸了一口,没答李桑柔的问话,直着嗓子接着问道:“你男人呢?”
“我没男人。”李桑柔放下手拍了拍,不客气的答道。
“那是谁?”里正下巴冲黑马抬了抬。
黑马胳膊抱在胸前,错牙瞪着里正。
“他是谁这事儿,归你管?”李桑柔上下打量了一遍里正。
“当然归我管!我是里正!”里正猛一拍册子,瞪着李桑柔吼道。
“娘的……”黑马眼一瞪,就要往前冲,被李桑柔伸手挡住:“我这兄弟脾气不好,你有什么事?赶紧说!”
“呸!”里正半分惧意都没有,圆瞪着眼,往前跳了两步,“你来!你打!有能耐你打!老子告诉你!敢打老子,那就是不义!十恶不赦!大辟!大辟懂不懂!砍你们的头!”
李桑柔看着伸着胳膊点着她和黑马,喷着唾沫星子要砍她俩头的里正,叹了口气。
“你来这一趟,到底什么事儿?”李桑柔猛的提高声音问道。
“你家上户口了?你家男人呢?”里正的嗓门立刻跟上去,还高过半尺。
“我就是我家男人,户主,李桑柔,你写上吧。”李桑柔落低声音。
论嗓门她不如他,不能拼嗓门儿了。
“女人怎么上户?叫你家男人出来!”里正一口唾沫吐在李桑柔脚前半尺。
“女人怎么不能上户了?这建乐城几十万户,户主全是男的?”李桑柔极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你家里两三个大男人,就为了图女户不纳粮钱,要上女户,要不要脸?”里正这几句,是冲着黑马吼的。
黑马瞪着里正。里正明显比黑马凶悍多了,瞪着黑马,猛一拍手里的册子,就要再次跳脚大骂。
李桑柔急忙推了把黑马,“黑马进去,把门关上!”
黑马在里正的瞪目中,一个旋身,快捷无比的窜进去,咣的关上了院门。
李桑柔深吸了口气,转身面对着里正。
当年,她在江都城和苏姨娘喝酒聊天时,苏姨娘说乡下的里正,头一样,就是他得是他那一带最厉害的满地滚。
眼前这个建乐城里的里正,看样子,不但能满地滚,还是个见过世面的满地滚,至少知道不义和大辟!
她这个刀尖上找饭吃的的黑灰老大,对上这位里正,这会儿也是相当的头痛头秃。
李桑柔再次深吸了口气,一只手叉腰,一只手点在里正脸上:
“我告诉你,你最好好好说话,要不然我打你个满脸血。
你算个屁的官儿!
虽然你老了,可我是个女人!
老娘不怕你!”
里正瞪着李桑柔,“你个臭娘……”
见李桑柔错着牙,上前一步,绾袖子作势要打,里正莫名的一阵心悸,娘字卡在喉咙里,只敢吐出一半。
“你要上女户,得到府衙!
我告诉你,你家里两三个大男人,街坊邻居可都看着呢!你别想瞒过去!”
里正一边吼着,一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三步。
“那请教,我们家这三个大男人该怎么办?我们不同姓,报亲戚行不行?表哥表弟?”李桑柔甩开绾了一半的袖子,不客气的请教道。
“你家仨男人得报客户。”里正恶声恶气道。
“多谢。”李桑柔拱手致谢,“一会儿我就去府衙报女户。”
他答了就行,至于他的态度,她不计较。
“我告诉你!我们这几条街,可都是清清白白的老门老户,你这个关了门戴杏花冠的,你当心着!唾沫星子淹不死你,戳脊梁骨也得戳死你!
你趁早搬走吧!
赶紧滚!”
里正扯着嗓子骂了几句,转过身,背着手,跺地有声的走了。
李桑柔瞪着怒气冲冲的里正,呆了一瞬,迎着开门跑出来的黑马问道:“戴杏花冠怎么说?”
“这建乐城的规矩,妓家戴杏花冠儿。”黑马答的飞快。
李桑柔两只眼睛都瞪圆了,片刻,双手叉腰,猛啐了一口,“你大爷!”
回到廊下,李桑柔接着吃完了她那半碗饭,放下碗,看着大常三人问道:“谁知道这户口不户口的事儿?”
金毛立刻摇头,这事儿他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