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年年都是在宫里,小时候,先章皇后还在的时候,中秋要拜月,踩月影,那时候大哥还好好儿的,二爷,大哥,我们三个人,我踩你的影子,你踩我的影子,玩的很开心。
后来大哥病了,再后来,先章皇后大行。
之后,年年中秋,就是一场宫宴,起乐,祝酒,看钦天监祭拜太阴星,无趣之极。”
顾晞叹了口气。
“明晚肯定还是这样,听一遍宫乐,再看一遍钦天监祭拜,这几年皇上身体不好,祝酒就免了。
不过,今年中秋,得算是跟你一起过的,今晚才叫赏月过节。明晚是廷议朝会。”顾晞仰头喝了酒。
“我不喜欢过节,什么节都不喜欢,就是因为过节太麻烦,规矩太多,还要应酬这个,应酬那个,烦!”李桑柔再给自己斟上酒。
顾晞失笑,也斟了酒,慢慢抿着。
一杯酒喝完,顾晞看着李桑柔,笑问道:“你杀了庆赖子,他媳妇好像并不恨你?”
“嗯,庆赖子的媳妇姓张,叫张猫,她娘生她的时候,一只猫蹲在窗台上,她娘就给她起了名叫猫儿。
张猫有一哥一姐,一个弟弟俩妹妹。
俩妹妹都是七八岁上被她爹娘卖了的,等她长到十三四岁,能接下家里的活时,她姐就被卖进了南城根下,得了钱,给她哥娶了房媳妇,置了十来亩地。
张猫和她姐都长的挺好看,能卖出价儿。
张猫是到南城根找她姐时,被庆赖子看上,跟着她到家,给了她娘五两银子,拿了她的卖身契,带回家当了媳妇。
庆赖子打她,天天打,不用手,说手疼,拿东西打,抓到什么用什么,经常打出血。
就那样,头两年,她还是觉得跟着庆赖子挺好,说她跟庆赖子都是一个桌上吃饭,庆赖子吃啥她吃啥。
她说那两年里,她胖了七八斤,她觉得她福气真好。
至少比她姐好,是不是?
张猫被庆赖子带回家的时候,她姐还活着。
过了两年吧,她姐病了,张猫偷了一块二三两的银块子,偷偷给了她姐,隔天早上,庆赖子就发现了,把她打了个半死,又把她姐拖出来,当街抽了一顿鞭子,当天傍晚,她姐就死了。
我杀了庆赖子那天,半夜里,张猫在外面给我磕头。
张猫烙的葱油饼很好吃,她还晃得一手好芥菜。”
李桑柔眯着眼,看起来很是怀念。
“刚晃好的芥菜用香油拌一拌,用刚出锅的葱油饼卷上,是真好吃!”
李桑柔说着,笑起来,将杯子举了举,抿了口酒。
“看样子你没少吃?”顾晞斜瞥着李桑柔。
“嗯!想吃了我就去。”李桑柔尾声上扬,显得十分愉快。
顾晞笑起来。
“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会知道何水财,还有这个张猫。”顾晞侧头看着李桑柔,好一会儿,慢吞吞问道。
“我到建乐城,头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的打听你,你们自然也要查清楚我,这还要问么?”李桑柔瞥着顾晞。
顾晞呃了一声,呆了一瞬,失笑出声,“你,不是我……好吧,我也查了,我没查这么细,只知道何水财。
张猫这些,是大哥让人去查的,大哥这个人,缜密仔细,凡事都想得很长远。”
“嗯。”李桑柔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
她不在意被人查,也不在意是谁在查她。
她不想被人知道的,她都会藏好,藏到无处可查。
“我记得在船上的时候,有一回月色也像这么好,你说要是有管笛子就好了,要听吗?”顾晞看着李桑柔问道。
李桑柔点头。
顾晞示意如意,片刻,清亮的笛音从不知道哪里响起。
李桑柔往后靠在椅背上,抿着酒,远望着圆月,和波光粼粼的水面,有几分恍惚。
这月色湖水,笛音清风,穿越了千年万里,却不见沧桑,清新扑面。
第54章 开业大吉
李桑柔的顺风速递铺,在秋闱开龙门那一天,开门营业。
被关起来考了十天九夜,考的头晕眼花,满身尿味屎臭的士子们一出龙门,几乎每个人都被塞了一张顺风速递的告贴。
告贴简单明了:顺风速递铺专职往陈州、颖州、寿州、无为州全境递送信件。
陈州淮阳府隔天递到,颖州汝阴府两天送到,寿州寿春府三天,无为府五天。各州下辖县县城内加一天,村镇加两天。
价钱便宜,到陈州一封信二百个大钱,旁边两行小小的标注:一行是每封信不超过一两五钱,另一行,是往颖州加一百,寿州加两百,无为州加三百。
建乐城各大衙门、各大商会、各大书院的门房,都被放上了厚薄不一的一摞告贴。
门下中书,以及六部大小官吏进出的东华门外,大常抱着一摞告贴,见人就给。
散朝路上的大官们,以及早起上班的小官小吏们,差不多人手一份。
建乐城当天发卖的各类小报,最显眼的地方,四个套红大字:顺风速递,下面印着那份告贴上的内容。
顾晞是在散朝路上,拿到了告贴,才知道李桑柔的速递铺开业了。
顾晞骑在马上,瞪着那张告贴,片刻,吸了口气,把告贴递给文顺之,皱眉吩咐道:“去看看!”
文顺之瞄着告贴后面大大的地址,忙示意诸护卫小厮。
李桑柔的顺风速递铺离东华门很近,沿着高头街往南,刚刚调转马头,顾晞就看到了高高挑起的顺风两个大字。
文顺之噗的笑出了声,伸出手,瞄着东角楼和那根顺风大杆子,比划了下,感叹不已,“也就比东角楼矮一点儿,李姑娘这是从哪儿弄来这么高一根杆子?”
“潘七肯定知道。”顾晞冷哼了一声。
顾晞催马,冲到路口,在那根杆子下,一间小小的店铺门口,李桑柔坐在把竹椅上,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正悠闲的嗑着瓜子儿。
文顺之把头仰到最高,看了看高大招眼的顺风两个大字,再看看那间小小的门脸,十分叹服。
杆子上那俩布幡,只要一块,就足够把她这间小门面盖满,嗯,只怕还能有富余。
顾晞跳下马,李桑柔收好瓜子站起来,铺子里,黑马一头扎出来,一句世子爷刚喊出个世字,就伸长脖子咽回去,用力收住脚,塌肩缩脖,摆出一幅恭敬相,站到了李桑柔身后。
顾晞后退几步,看西看了看,再往北看看。
李桑柔这间小铺子西边,和大理寺的监狱隔了一堵墙,北边是一家靴子店,再过去是一家生药铺子,斜对面,有一家棺材铺。
“你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顾晞看了一圈,紧拧着眉头问道。
“老大说了,那边大理寺,叫以律法为靠,那是靴子铺,跑得快,那个,棺材棺材,有官有财。”黑马抢在李桑柔前面,得意的解释道。
文顺之没忍住,再次噗笑出声。
“第一,这里多好找。
第二,一封信两百个大钱呢,来递信的没穷人,多数有车有马。这是个拐角,铺子门口地方大,监狱那边,前面那一片空地也能用,以后生意起来,马多车多了,也能停得下;
第三,我这铺子后面要能养马,这间铺子门脸小是小了点儿,后头可宽敞得很,一个大院子,还有口井。
再说也便宜,这铺子卖了三四年了,卖不出去,我只花了二十两银子,就买下了。
所有卖不掉的铺面里面,就这家最合适了。”李桑柔笑眯眯,一边说,一边招手示意顾晞,往后面进去。
“所有卖不掉的铺子?”顾晞跟着李桑柔往后面走,从李桑柔的话里,抓到了重点。
“嗯,钱要用到刀刃上,你看看这院子,怎么样,够大吧。”李桑柔挥着手。
铺子后面的院子果然很大,院子两边已经搭好了马棚,一匹匹马摇着甩巴吃着草,健壮精神。
穿出院子,李桑柔指着前面和左右两边,和顾晞笑道:
“你看,那是护城河,有水有树,你看那水,多清,夏天肯定凉快。
那边是监狱,你看那墙多高,安全。
这边,这一排房子,一直到东华门,说是全是空仓库,这一排,除了我这家,别的铺子都没后院。
你看这多好,养多少马都没人嫌臭。
还有,那块空地,你看到了吧,小半亩呢,那也是我的,回头种上菜,旁边再刨个坑出来,堆马粪沤肥,这么多肥,菜肯定长得好。
这边这些仓库,七公子说,靠近咱们这边的几十间,空关了足有五六年了,他说他帮我问问,看能不能便宜租下来。
以后,生意真要做起来了,也有地方多养几匹马。”
跟在两人后面的文顺之左看右看,看着李桑柔手指着的那排房子,再次笑起来。
从他们站的地方,一直延伸到东华门的这排房子,是殿前司和军器监的仓库,中间好像还有几间是工部的仓库。
世子是殿前司都指挥使,军器监现是守真管着,至于工部,看起来,她跟潘七关系不错。
“这是军器监的仓库,你要想赁,去找守真。”顾晞气色比刚才平和不少。
穿过铺子出来,顾晞用力仰头,看着顺风两个大字,皱眉道:“风无根无由无依无靠,怎么用了这个字?”
“老大说,顺风比顺水快。”黑马赶紧接话。
文顺之忍着笑,再次仰头看着布幡,片刻,拍了拍黑马,指着布幡笑问道:“你们那个,怎么好像,是不是有洞什么的?”
文顺之没好意思说出那个破字。
“四爷好眼力!”黑马竖着大拇指先夸了一句,“那是我们老大的主意,这么高,风肯定大,得留出空儿通风,免得刮破了,四爷不知道,就这么两个大字儿,四两银子呢!最上等的绸子!”
顾晞听的无语,想说什么,话没说出来,却笑出来。
行了,就这样吧,她这铺子开也开出来了,告贴已经散的满城皆是,再怎么,也只能这样了。
唉,他已经让钦天监给她挑了几个吉利商号,也替她看好了几间铺面……
“李大掌柜!”
一个小厮骑在马上,老远就挥手招呼。冲到铺子前,跳下马,看到顾晞,赶紧上前见礼,“世子爷!四爷!”
顾晞见是潘定邦的小厮听喜,扬起眉,没等他问出来,听喜已经喜眉笑眼的答上了,“我们七爷吩咐小的过来给他递几封信,七爷还特意吩咐小的,说是李大掌柜小本生意,欠不起帐,让小的带好银子铜钱过来。”
顾晞抬手,示意听喜进去递信。
听喜连连欠身,绕过顾晞,进了铺子。